东宫的詹事府仿照前廷设计,素来有小朝廷一称。詹事府由詹事主管、少詹事协理东宫之事。
吴佩文早已致仕,自从领了东宫太傅之位后,皇上又让他兼领了詹事一职。如今的皇姬并未婚配,东宫的实际事务不多,大多庶务由少詹事杨卓全主管。
“这么说来,老师的詹事一职是虚职?”
“这样理解也可。”
说罢,路绛枫在纸上写下两个名词,分别是左春坊和右春坊。
“从前东宫又被称为春坊。你可知道?”
李绛薇摇头,耐心听讲。
“这左右春坊是仿照前廷的中书、门下二省设立。这左右春坊的左右庶子,你可以同民间的其他人一样简单的理解为皇姬的谋臣。”
终于讲到李绛薇最想知道的环节。
左右庶子的名字写下后,路绛枫按照品级依次写下另外几个人名。放下毛笔,用手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解说道:“这位左中允严言政的发妻,与你相熟的那位吴家小姐的母亲是姐妹。”
而后,又点了两个人的名字。左春坊左庶子嵇良论,以及右中允顾颢。
“外界都说我们澴涘路氏是世家大族,但是却不是士族。”
说罢,路绛枫要过毛笔,在纸上写下“士”和”世”二字。
“几千年来,澴涘路氏出仕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到了今日,我在朝中领的也是虚衔。这也是澴涘路氏不能被称为士族的原因。”
路绛枫点了点“嵇”这个字,道:“他是博陵嵇氏的子弟,博陵嵇氏可是颇有底蕴的士族。说起来,前梁开国帝王还被博陵嵇氏当时的家主嫌弃出身不高。”
而后又点了点顾颢这个名字:“这位顾颢则出身于九涟顾氏。九涟顾氏在淮州与我们路氏并称淮州双葩。”
无论是博陵嵇氏亦或是九涟顾氏,都是神州有名的士族。
士族之所以强大,来源于底蕴。这种诗书传世的大家,极其注重教育,家风甚严。族学的先生,都是名师大儒。士族子弟往往比一般寒门子弟更容易登入庙堂。
这种强大,也让帝皇忌惮。各朝各代众多帝皇草拟诏令,就是为了限制士族的势力。
“这几家的族学非常优秀,可惜科举改制之后,顾家和嵇家的族学都无法发放学籍。开蒙之后,就只能去其他学府就读。”
正是学籍的限制,安远伯府始终没有考虑开办族学。李绛薇家中的三位哥哥弟弟,都是在外就学。
“没了族学的维系,少了同窗之谊,这些士族中的新一辈,关系开始渐渐疏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怕限制颇多,依旧有人封侯拜将。若是皇姬能顺利登上皇位,这几个人前途不可限量。”
而后路绛枫写下顾影这个名字。
“吏部右侍郎顾影和顾颢是同族堂兄弟,这一辈顾家人丁单薄,不至于让今上如此忌惮。至于嵇家,就更有意思了。”
这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令李绛薇有些头疼。要不是路绛枫在纸上将几个人名写清楚,她很难跟上节奏。
“还记得我之前提及的严言政的夫人吗?他的夫人出身于莞南廖氏。这个廖氏的名气不及博陵嵇氏和九涟顾氏显赫,却也不可小觑。”
路绛枫介绍完,就在严言政的名字后面写上“廖氏”二字。
“真是盘根错节……”李绛薇皱着眉,轻声感慨着。
“岂止?”路绛枫笑道:“上京的大家族挑选宗妇时大多偏向士族出身的女子。工部尚书之妻以及右春坊的右赞善关庭新的夫人,也是嵇家女。嵇良论考中进士在六部观礼期间得到工部尚书孙时的举荐,留在工部就职。相传这位嵇良论的算学极好,可惜我无缘得见。”
路绛枫提到的人名非常多。一长串的介绍听完,李绛薇花了不少时间消化。低头看着人名,试图重新整理这些人际关系时,李绛薇发现了一件事。
詹事府中同这几大士族有关系的就有四人!
“阿姊!詹事府的人事是由皇上任命还是由皇姬任命?”
“是皇上。”路绛枫问道:“怎么?”
有什么东西在李绛薇的脑中渐渐成形。
“有什么猜测想法,不妨大胆说出来。”路绛枫循循善诱道:“有些事在我这里提及,好过回到伯府无人商议。皇姬那边的情况,我比二叔和盛哥儿熟悉。”
“我原以为皇姬想要科举改制,是为了打破枷锁,让女子更容易的参加科举。现在看来,或许是我想的太少了。”
只靠现有的人物关系,李绛薇就能大开脑洞,联想到不少东西。
“詹事府的重要职位近一半都是士族,然而士族又被限制。倘若……唔……我只是假设……”
李绛薇对自己的想法不是很自信。在路绛枫的鼓励下,她又整理了思绪,慢慢说着。
“皇上表现出来对皇姬的不喜……或许不是真的。不,这样说可能不够准确,应该说......态度比起不喜来更加......复杂?”
李绛薇有些艰难的说出“复杂”一词,眉头也随着音节的落下而紧蹙双眉。当这个词汇从口中说出,一些含混不清的想法逐渐清晰起来。
路绛枫一听,大惊。忙打开书房的门,吩咐华菱:“盯住附近,不要让人靠近。”
“是!”
回来之后,路绛枫严肃道:“你继续说。”
这样严肃的路绛枫,李绛薇还是第一次见到。往常的路绛枫都是温柔大方而又稳重。六岁的年龄差,令路绛枫显得异常成熟,有时竟不像一位姐姐,倒像是一位母亲。
长姐如母,大概就是这样的。
而现在的路绛枫,可能更接近于……同僚?
“抱歉。”路绛枫发现李绛薇略带疑惑的目光后,调整呼吸,整个人放松下来,“不自觉用起处理公事的态度。吓到你了?”
李绛薇摇头,“我只是个写的,对权谋之类的不太熟悉。接下来要说的事,还请阿姊听听就好,千万别放在心上。皇上或许不是不喜皇姬,而是在考验皇姬。”
就算有圣祖的圣训,想要让女子从千年枷锁中挣脱出来不是一代人两代人能做到的。就算有圣训在,二皇女被封为皇姬,也是不符合千年来的习惯。
延续千年的习惯是最难改变的,这些老旧的观念根植于心中,总会影响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