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哲脚步微顿,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倏然笑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三番两次帮我?你明知道我就是不怀好意,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弗陵费劲力气按着门框上,“我不走,我想去哪里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烦不烦啊你,对你客气一点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姜哲嘴角敛下笑意,收回放在她眼底的视线,“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把她的手从门上抓了过来,听到外头的枪声渐近,背着她直接往另一侧的楼道口避去。
可刚一下楼,陡然间,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肩膀。
姜哲背着她,闪躲不及。
肩膀渗出了血,浸润在弗陵的五指上。
弗陵看着持枪的人。
周怀隽此时也盯着他俩,黑眸暗沉,“你怎么还能活着?”
姜哲呼吸微紧,脚步后挪,可周怀隽手上的枪正抵着他。
弗陵目光锁紧了眼前的猩红,“放我下来。”
周怀隽紧紧地盯着他,又看向了他身后的周笙,寒声道,“你想把小笙带去哪?”
姜哲不为所动。
“小笙,过来。”周怀隽眼底深眸渐阴,“到爸爸这边过来,他们是坏人,都是在欺骗你的。”
弗陵挣开他的手,但始终抵不过男人的力道。
她压低得嗓音,语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姜哲,想死吗?认清你的身份,认清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没必要抵上一条命。”
姜哲置若罔闻,目光尽数落在周怀隽身上。
“周怀隽,现在的局面难道你还不清楚,让她跟你走不过就是一块去送死,如果你束手就擒的话......”
周怀隽脸色倏然一变,冷笑道,“找死吗?”
弗陵无力地抓着他的手臂,声音微紧,“我是他女儿,他再怎样也不至于伤害我,放我下来。”
姜哲深黑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放了她下来后,掌心的温热渥着她,用目光觑她:你还真的想跟他一条道走到黑?
弗陵用眼光征询他: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自我感动。
落网之鱼就落网之鱼。
周怀隽即便最后得落网,也必须是出于自己的手。
这是她的任务,这是她的事情。
过去周笙的回忆一直控制着她的脑海,以至于自己一直不敢对他动手。
明明有很多机会,很多机会,都被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
弗陵看着他眼底有太多的不可辨认的,不想深究的东西,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一束光照进铁塔,铁塔里的肮脏龌龊被显现,那这束光也就有了罪。我深陷在自己的泥淖里,不需要谁来拯救。”
推开他后,脚步虚弱无力地走到周怀隽面前。
见他盯着姜哲,手枪上膛,弗陵站在他面前,微微笑了笑。
“爸爸,你是来带我走的?”
周怀隽周身微凛的寒意渐收,怔怔然地看着弗陵,手臂缓缓地垂落。
“你刚才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跑路了。”
······
快艇内,弗陵蜷着腿坐在一侧,看在周怀隽将他的人都引去误导警方视线,说白了就是送死。
唯一称得上人道的是这回他总算没再把她抛下,弗陵嘴角轻轻一扯。
这下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随着快艇驱离海岛,周怀隽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后,见弗陵状态不好,朝她走了过来,轻声安慰,“我们没事的,我们现在安全了,要相信爸爸,这辈子是不会再让你有事的。”
他握着她的手安抚着,眼神柔和得不像样。
可惜无论他说得再温柔动听,不过也是对牛弹琴。
弗陵抬眼看着他,“琴没拿,还有,大橘,我得带它一块走......”
“琴以后再买,但猫......”周怀隽蹙眉,不以为然道,“死了。”
弗陵恍然地听着,盯着周怀隽,辨认着他的唇形,也看清楚他左边脸上划过的两道爪印。
周怀隽抿了下唇,指尖顺着她的发丝,不以为然笑,“它抓着爸爸不放,还咬我,被我摔下楼,不小心......小笙,那只猫一点都不......”
他语气倏然一顿,瞧着周笙举着手枪对着他心口,嘴角的笑意敛了下来,眼眸里没有半点光。
“幸好没子弹,要不然被你瞎玩瞎闹,走火了怎么办?”他微笑着。
弗陵将手枪往海面摔下去,有气无力地说,“你可真是......气死我了。”
有机会的时候,不想动手,想动手的时候,却连机会都捞不着,真是可笑。
周怀隽盯着她看了许久,唇角轻轻地翕动着,目光带着自责,“小笙,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现在没事了,你还再生爸爸的气?”
弗陵用手背紧紧地压着发红的眼眶,“如果我不是周笙的话,早在我第一天碰见你的时候,你就该死了,你本该看得出,现在的周笙,对你根本就不是一条心。”
周怀隽面色冷了下来,压抑着心底隐怒的火气,道,“以前也不是没有养过狗,后来不是也丢了,那不过一只又老又病的猫。以后再给你买更好的不就可以了,爸爸不是不可以东山再起。”
······
刚从上级办公室内气得摔门而出后,顾鹰黑着一张脸,怒气腾腾地去了另外一间审讯室。
正有警员对姜哲的供词进行记录,等到警员走后,顾鹰双手掐腰,失望地看着姜哲,掀唇冷笑。
“你脑子里到底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怎么就能让周怀隽带着周笙跑了?”
姜哲漆黑的眸底黯着。
“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我小看了他太神通广大,竟然还有更大的靠山在背后帮他逃离。”
他无奈地嗤笑着。
顾鹰也气得破口大骂,谁能知道,精心布好的一切局却让周怀隽漏了网。
骂累了,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肩膀上的枪伤怎么样了?”
顾鹰见他脸色潮红,唇瓣却跟失了血一样,走到他身边,将他肩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
“都发白了,你怎么还不去处理?”
瞧着那伤口,顾鹰见他始终不为所动,只能申请医生去给他治疗。
姜哲唇角轻启,微掀眼帘看向他问,“她都给你做了什么事?”
顾鹰瞧了他一眼,嗤笑,“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给我们提供了不少周怀隽,也就是白家鑫的犯罪证据。你以为我们为什么那么快地就能熟悉岛的布局,是因为她给我们提供了海岛地图,和岛上的兵防。”
“一开始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哪知道这里的防守松懈得跟什么似的,后来我才知道,是周怀隽内院起火,根本就无暇顾及。”
“至于你......”
顾鹰忽然看了他一眼,“目无法纪,都说了周笙会有人去救,可你倒好,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初她跟我说你怎么也出现在这里时,还问我是不是派来协助她的,我都不知道这一回事,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姜哲笑,“难怪她总想法地把我逼走,不给我好脸色看,还当着黄叙的面故意气我。”
见他脸色苍白得厉害,顾鹰语气微微一顿,缓和了下。
“等下他们问什么,你就好好说,配合调查就可以。还有啊,别为周笙申辩,当初她明明跟我说好的,既然你赶都赶不走那就留在这里,她会在背后协助你将周怀隽抓到,可最后呢,你看她做的好事,老巢是给掀了,但人呢,带着她老爸一块飞了。”
顾鹰气呼呼地给他上药,“老话说得好,胳膊肘总会往内拐,这女孩太过感情用事,她最后一次联系我的时候,还问起过,如果能劝周怀隽自首,能不能争取宽容处理。我说谈判不是这样谈的,她就把我拉黑了。”
“那如果她带着周怀隽回来,她会怎么样?”他忽然问起。
“那自然没事,但怕是怕,她和周怀隽就真的一走了之......”
姜哲还是因为伤口处理得不恰当发了高热,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我现在知道......一束光照进铁塔,铁塔里的肮脏龌龊被显现,那这束光也就有了罪。”
······
那天她因于徐艳去开摩托艇却无端掉入海里时,海面上刮起了暴风雨。
他曾经叮嘱过她不能去,但对方还是将他的话当耳旁风。
更甚者,你不允许她做的,她便越要跟你去做对,跟青春期里叛逆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区别。
兴许,高烧不退就是对她那种冒险激进生活的惩处。
也是在那天,他发现她手臂上的伤口,是用烟头烫出来的。
询问她原因。
她说,自己做的,因为小提琴没拉好,因为考级不顺利,因为错过了班级的第一,因为父母眼底的失落,因为自己瞒着他们偷偷抽烟。
每一次挫败就会往身上烙下一道印记,作为警醒。
病中的人,爱说梦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胡说了些什么,姜哲像听天书一样,三句话不离周怀隽夫妻的虎狼教育。
她说,想做坏事一直压抑了很久。
他抓着她的手,摸到手臂上的那些烫伤,说,“有我在呢。”
平日里带着虚伪笑容的面具,警惕地防备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会故意竖起自己满身的刺,告诉旁人你不容招惹。
可在病中,整个人才会安静乖巧,连说话间的语气带着浓浓的鼻音,过分听话懂事,像刚出生的小奶猫一样,人畜无害。
可到底还是有爪牙的小家伙,就算对她再好,有些人天生就不属于尘埃。
······
顾鹰本身并不协同处理周怀隽的后续事宜,但因为揪心着周笙始终诓了他这件事,心情耿耿于怀,一直持续关注着案情进展。
三天后,得知周怀隽被绑在救生圈上,放逐在海面上沉浮,被海员抓获时奋力反抗,企图用钱来收买,逃脱罪行。
那艘快艇也在海面上漂浮了很久很久,最后定位的位置是重新回到了海岛,但等到派人赶过去的时候,海岛上已经没有任何人的的踪迹。
从监控影像看到疑似周笙的身影,她带走了一把小提琴,从此都不曾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