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萩娘失眠了,反复地回想着之前的谈话。
夜色越来越沉,也愈发安静了。
虽然萩娘并没有吩咐用香,西苑内却逐渐缭绕起散发浓郁香味的雾气。
萩娘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的床不是原来睡下的那张。
萩娘一惊,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这是哪儿?
怎么看都像是没铺防潮垫的加大号帐篷,以地为席,以幕为墙,唯一的家具就是床榻。
难道又穿越了?
萩娘想起身却发现全身乏力,一点力气都使不上,集中全部力量也只是让手指稍稍抬了抬。
“女郎,女郎你醒了吗?”采葑的声音。
还好没穿越,萩娘心里一阵轻松又更加焦急,这到底是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没过多久,萩娘架不住迷香的威力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帐子内点了灯,萩娘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香香软软的好像母亲般得温柔,她迷迷糊糊的小脑袋舒服地蹭了蹭身边的人。
不对!
萩娘突然一个激灵,翻身跳下了床,狐疑地看着抱着她的人,确切点说,是美人。
美人春睡如海棠。
谢琰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了,也许是刚洗过的关系,还有一点湿,随意地拢在耳后,披在肩头。
他放下手里正在看的书卷,抬起容色绝丽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萩娘,好像在看一个小宠物。
“谢琰你这个大骗子!你把我抓来干嘛!!!”萩娘急得直跳脚。
“住在军中实在很烦闷呢,还是把你带在身边安心。”谢琰淡定地说:“也比较有趣。”语气非常之理所当然,毫无歉疚。
一点都不有趣!不要动不动把自己的快乐凌驾在人家的痛苦之上好吗。萩娘非常郁闷。
她是怎么被带出来的,有人看到她在这吗?家人都该以为她失踪了把,或者更惨,以为她跟人私奔了吧。
采苓和李妈妈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吗?她们一定急得团团转吧。
“我来了多久了?”趁家里还没大乱得赶紧回去才行。
“一天一夜,你肚子该饿了吧,我叫人给你拿点吃的。”
萩娘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自我安慰着肚子吃饱了才有革命的本钱。
“你能把我送回家吗,我一个人好害怕。”萩娘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无助的表情。
“不能。”预料中的回答。
怎么才能回去呢,萩娘盘算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都不知道,大概是军帐吧,淝水离建康百多里,自己跑回去是肯定不可能的,只能哄他把自己送回去。
用什么办法呢?
拼命吃东西把他吃怕?天天缠着他把他烦死?大声尖叫让别人知道他在军帐藏了个女人?
萩娘踌躇地看着他悠然自得的神色,总觉得都不靠谱,他既然敢把她抓来又公然和她共处一帐,又怎会被她拿捏。
“你放心,这里很安全。苻坚是个很优柔寡断的人,他帐下的谋士有人主张强行渡江有人担心渡江生变,一时无法决断,所以他暂时还不会打过来。”
谢琰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就算他敢打来,我也必能护你周全。”
萩娘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她担心的是自己的下半辈子幸福。一旦被人发现萩娘一个未嫁妙龄少女无名无分住在军中,她的名声可全都完了,到时郑氏一定乐开了花吧,声名尽毁的士族女子只能给人做婢妾,就算配给管事或小厮都是无人置喙的。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谢琰继续悠悠地开口了:“我给你父亲留书了,他知道你在我这。”
这不靠谱的爹啊,果然跟她想的一样,知道陈郡谢氏可能纳自己的女儿,欢喜得敲锣打鼓都有可能,根本不可能拒绝,完全不会顾及自己女儿的清白名声以及未来幸福问题。
萩娘叹了口气,放弃挣扎了。这情形,哪怕自己偷跑回去也会被老爹打晕了再送过来吧。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这一仗谢琰是必胜的。
“您在看什么书呢?”萩娘镇定下来,打算和美人聊聊天搞好关系。
谢琰饶有兴味地看着萩娘千回百转的神色,发现她很快又平复情绪,变回初见时那个礼仪周全的士族女子,嘴角不禁弯了弯,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战国策。”
萩娘撇了撇嘴,想到后世那些拿了胡编乱造的三国演义当兵书看的小日本。战国策也是类似的情况,内容多是传说并不太真实,说到底也就能拿来当小说看看笑笑。都说兵道诡道,为将为帅之人拿战国策来当正经参考书看也太不靠谱了。
但她并不想放弃这个和谢琰攀谈的机会,回忆了一下以前曾学过的一篇课文,她决定从他感兴趣的题目入手。
“将军可曾看过左传?《左传·庄公十年》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苻坚率军号称八十万,屯于淝水已有月余,刚开始的那股锐气一定消磨了不少,而且秦人军中光粮食消耗就比我军多十倍,苻坚一定非常希望尽快开战。“
谢琰万年不变的淡定神色稍有动容,泰然自若的眸子中泛出少许涟漪。
谢家并不是军功起家,而是世代的文臣。这次也是因为皇帝过于忌惮那几个军中老将,再加上谢安为当朝宰相,作为谢安嫡子的谢琰才被匆匆封了一个辅国将军,和自己的从兄谢玄一起被赶鸭子上架送到了前线领军。
左传谢琰也读过,这浅显的道理他非常明白。但萩娘这个深闺少女能有这些想法,他还是很感兴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我们知道了苻坚的想法,就已经占据了优势,再稍加谋划,就能够将其戏弄于股掌之中。”
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萩娘并不打算继续献计。她神秘地一笑,摆出一副“我就不告诉你,你快来问我呀”的表情。
谢琰失笑,这孩子居然敢跟自己玩心眼,真真是胆大包天。
他并不追问,也没有露出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意思,而是起身拉住了萩娘的手,温柔地说道:“天色晚了,爱卿和本将军一起就寝吧。”
萩娘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她努力不去想脑海中浮现的种种不和谐的画面,强自镇定地问道:“还,还有别的床榻吗?”
“整个驻地只有我和我兄长有塌,也只有我的帐篷别人不敢乱闯。”谢琰一贯平淡的语气中藏着一丝洋洋得意。
萩娘不想躺在地上睡觉,也不敢开口让他把床让给自己,更不敢跑出帐子面对未知的危险。
她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了一下,谢琰也不像是那种急色的男人。
萩娘乖巧地躺回了那个温暖的床榻,背对着谢琰躺下,一动不敢动。
就这样过了一会,不见谢琰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萩娘僵硬的身体慢慢松弛了下来。
谢琰轻轻地笑了,放下手里的书,将她拥入怀中。
萩娘惊到了,挣扎着想跑却被谢琰紧紧地抱住,动弹不得。谢琰低头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额角,带着不容置疑的宠溺语气说道:“别动,小姑子,乖乖的让我抱着就好。”
萩娘连脖子都羞红了,但无名无分的,她不能就这样和谢琰在一起。
虽然看起来只是个未及笄的少女,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她故意用娇嫩的童声纯真地抗议:“你压疼我了。”弱弱的声音很可怜可爱,好像她是一只无辜的小白兔。
萩娘徒劳地伸手想把他推开,他旖丽的长发与她散开的青丝交缠着。
“睡吧。”萩娘松了一口气,暗暗鄙视自己内心的期待。
谢琰和她并肩躺在榻上,并没有食言,果真就只是抱着她入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