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花园边上的回廊,萩娘终于走到了老夫人住的院子。
院门半开着,立在灯笼下的小丫头看见她们走来,一叠声地向院里叫着:“表小姐到了”。
萩娘快步走进院子,只见正屋里亮堂堂的,满满一屋子的老老少少各色女子正齐齐看着她,正中一位发髻半白,金玉满头的贵妇人想必就是阮太夫人了,她身边立着的少年难道是……?
她突然一阵紧张激动,但这点小场面还不至于怯场。微微握拳,感觉自己镇定了一些,她不疾不徐地上前恭恭敬敬地拜下,微笑着说道:“萩娘给外祖母请安,愿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囡囡……”阮太夫人一开始还没回过神来,外孙女和阮幼娘实在长得太像,年龄又和当年幼娘出嫁的时候差不多,一时间她还以为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回来了,泪水在她眼角凝着不肯落下来。她很快镇定下来,拉过一边的俊雅少年,对着萩娘说:“来来,这是你弟弟熹哥儿,你们姐弟俩也有多年没见了吧。”
萩娘激动地拉住少年的手,只见他眉目并不十分肖似臧俊,而是给人一种十分亲近的感觉,若是她身边有一面镜子,便可以看到原来两人长得如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样,一看便知是姐弟。
他软绵绵的小手白白嫩嫩的,可见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萩娘一下子放心下来,笑着说道:“我这可是欢喜傻了,弟弟可还记得姐姐,姐姐时时都在想你的。”说着叫李妈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双她亲手缝的小兔子,白白胖胖,非常可爱。
臧熹怯生生地看着她,虽然并不熟悉,但是小孩子对人的善恶最为敏感,他准确地感觉到这个“姐姐”对自己的亲近,又很喜欢萩娘送的礼物,不由得嗲嗲地叫出一句:“姐姐”,引得众女眷都十分开怀。
萩娘有千言万语想和他说想问他,只是场合不对,只是拉着他一边笑一边流泪。老夫人看到他们姐弟重逢,又想起自己的女儿,也不禁掩面拭泪。
此时只见老夫人右手边立着的一位身材高挑,皮肤白净的妇人含笑说道:“可见表小姐是欢喜傻了,小公子来我们家的时候还在吃奶呢,怎么能记事?今日得见是欢喜事,快别哭了,引得老夫人也伤心。”
萩娘这才也拭了泪,自嘲道:“确实是儿思虑不周了,倒惹了老夫人一场泪,儿给老夫人赔罪了。”说着含笑又拜了下去,堪堪被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们扶住。
阮老夫人本就十分喜欢她,又见她聪敏得体,不由得更觉亲近,说道:“你也别忙着拜,后面有你拜的时候。”于是让她给大夫人二夫人见礼。
大夫人蒋氏就是刚才说话的女子,她面色白皙,只是有些不自然的晕红,果然是身体并非十分强健。她褪下自己的镯子,戴在萩娘的手上,说道:“女郎远道而来,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镯子玉色倒是不错,给外甥女做个见面礼也还凑合。”萩娘见那玉翠绿透明,便知这镯子价值非凡,待要推辞却被老夫人拦住:“多年不曾往来,才给那么一次见面礼,你也别替你舅母们省钱了。”
萩娘笑着收下了,又给二夫人陈氏下拜。只见这陈氏眉眼娇媚,唇线却十分硬朗,从面相上看就是个十分有主意的,她将萩娘扶起,温和地笑道:“我倒是准备了见面礼,看了大嫂的镯子自觉有点拿不出手,婆婆您看这可怎么是好?”一脸委屈的样子。
老夫人笑道:“快把这个吝啬鬼身上的首饰都扒下来给表小姐,凑个数量也就算了。”陈氏这才笑着拿出一个白檀盒子递给萩娘,说道:“我听说女郎尚未及笄,这个俗物就算是给女郎提前添妆吧。”阮老夫人笑骂:“你又想着省钱,一发把外甥女及笄的礼给送了。我可把话放在这里,见面礼是见面礼,待到萩娘及笄你必得一样要添妆的。”陈氏笑着答应了,又催着萩娘看喜不喜欢。
萩娘打开盒子,只见珠光宝气满溢而出,镶宝的钗子她也有,只是这钗子……做工先不必说了是非常精湛的,以掐丝盘金的蝴蝶为底,蝴蝶的翅膀是两种宝石分别对应,左上和右下的翅膀是一大一小的两块粉色碧玺,右上和左下是两块湛蓝的蓝宝,大的有两个拇指盖那么大,小的有指节那么大,蝴蝶的触须颤颤巍巍地缀着珠子,实在是难得的宝物。
众女眷都看得心痒痒的,阮老夫人也没想到,连忙叫萩娘收好了。萩娘没想到两位舅母都送那么重的礼,一时间十分不安。
更令人不安的是,没见着三夫人,也没人提起她……
因着还没用膳,阮老夫人便命人先开席了,反正还要盘桓些时日,也不急于一时。
萩娘在阮家每日都陪着臧熹,这孩子比她小两岁,虽不爱说话,行事却很有章法。
比如每次萩娘来带他去花园玩,他都会说要“先去给太奶奶回话”才能去。从称呼上就能看出,阮太夫人对他有多疼爱,完全是按自己的亲孙子一般地抚养的。
又比如,萩娘让李妈妈跟他说起他母亲阮氏以前的事情时,他会非常恭敬地先向北面行个礼,再仔细倾听,十分地有礼,简直像个小大人。
萩娘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花园里看熹哥儿似模像样地“练武”。阮家太夫人没有像教育一般士族子弟那样教臧熹诗词歌赋,吟诗作对,而是请了个武馆师傅,重点教他习武。熹哥儿自己也喜欢,尤其是十八般武艺中的剑术,小小年纪已经初具架势,并不是花拳绣腿的漂亮,而是十分有力的真功夫。
在萩娘和采苓采棠等婢女的夸奖下,熹哥儿更得意了,一柄桃木剑舞得欢快,徐徐生风。
这和和美美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阮家三娘出现。
“小没娘的,又在糟蹋园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