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东西?”
“是啊。”
白老头把面前的盒子盖好,再妥帖地用一块巨大的秋香色绸布裹好。这还是白锦儿第一次看见白老头用这么精致的漆器,盒子的盖子上甚至还绘着一枝精美的梅花。
“阿翁半个时辰以后回来,你先准备着,”
“有什么自己做不了的去隔壁老徐家问一问,或者等着我回来。”
说完,白老头便抱起了面前打包好的盒子,准备往门外走。
“哎阿翁等等!”
白锦儿喊了一声,小跑来到白老头的身后,
“你要去哪儿送送给谁呀,我帮你去送好不好。”
“你?”
老人上下打量少女一番,随后无奈地皱了皱眉头,
“恐怕不行。”
“为什么?城里各处地方我都很熟悉了——”
白锦儿撒娇地拽着白老头的手臂,讨好似地摇了摇。
“我替你去送嘛阿翁——”
“不是我不想让你去,是......”白老头看上去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在喉咙里打着转,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想着出去干什么?”
“哎,我......”
白锦儿被白老头问的一下子哽住,乌黑的眼珠子转呀转的,好像是在想要怎么回答爷爷的问题。
“啊这个!”
“阿翁我,我,刚好要出去街上,办点事儿,反正你要送东西,就顺路帮你去送了呗。”
“那你要办什么事儿直接去不就得了?”
“可是明天过年的东西还没有准备好呀......”
白锦儿有些局促地说,
“如果我们两个都去的话,不是很浪费时间......”
白老头听见这句话,看着白锦儿的眼神顿时了然。“所以你是要阿翁留家里干活,你好出去,”
“对吧?”
“嗯......啊。”
“咚”的一声,白老头的指节敲在白锦儿的脑袋上。
......
抱着怀里的东西,白锦儿走在街上。看着已经张灯结彩到处装饰起来的街道,不禁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
即使今年的锦官城格外的冷,走在路上都能看见鼻间和口中呼出的白气,也并不能磨灭城中人民对于即将到来的新年的热情。
昨天似乎下雪了。
雪花落在红色的坊门和黄色的坊墙上,就好像是有人捧了一把刚落还没来得及沾上泥土的梅花,就这样随意地泼洒在了上面。
今年白锦儿得了一件自己新的毛披风,雪一样的白色披风罩在她胭脂色的衣裙外面。出于某种女孩子不可抗的小小炫耀心里,她今天便迫不及待地穿了出来。
怀中的秋香色绸布带着一种很好闻的香气,是白锦儿从未闻过的。
虽然她不是很懂关于香的东西,可是绸布上的香气缱绻馥郁,艳而不俗,一闻就知道,
价钱肯定不便宜。
白老头给了白锦儿一个地址,叫白锦儿把盒子送到这里去。
康乐坊,
白锦儿在脑子里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康乐坊在什么地方。
康乐坊在北城那边,多是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白锦儿偶尔从坊门前经过,可以看见康乐坊门上挂着精致的纸雕灯笼。米黄色的,往往镂刻着牡丹芍药那样外型富丽的图案。
令白锦儿好奇的是,周遭的几座坊前,都没有这样的灯笼。
因为距离西市和清云坊较远,白锦儿基本不往这边过来;加上白老头总是若有似无地引导着自己避开康乐坊的方向,所以她最多也只经过了几次那高大精美的坊门,而从来没有往里面去过。
白老头答应了白锦儿代替他送东西的请求,但是在把写着地址的纸条交到白锦儿的手中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白老头好像特别强调了一下叫白锦儿送完东西办完事之后赶忙回来,不要在外面耽搁,
也不要在康乐坊里乱窜。
抱着盒子,白锦儿在街上左绕右绕的,很快就来到了康乐坊的坊门之外。
身边的行人变得多了起来,而且也从一家几口或是大包小包拎着年货的人,逐渐朝一男一女搭伴而行转变。
不断有挽着身边男子手臂,笑靥如花的女子走过,身上的香粉味道钻到白锦儿的鼻子里,弄得她的鼻子痒痒的。
稚嫩的她混杂在这些来往的人中,显得这么的突兀和不和谐。
因此,总有女子面上是和着自己身边的男人谈笑,可眼神总是不住地往白锦儿这边瞟来。
带着一丝好奇,和几丝窥探。
行走在众人中晦暗的眼光中,白锦儿有些不自然地耸了耸肩膀。
康乐坊里的房子很大,也有很多很高的楼;有几家种着花树,树枝从坊墙里攀出来,白锦儿认不出是什么花,只能看见上面含苞欲放的骨朵。
而很多这样的大房子里,几乎走在墙外,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高声喧谈和欢笑。
白锦儿抬头看着每一道门前的门牌,
五,六,十,十四,二十一,
在走到三十七的时候,白锦儿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掏出荷包里的纸条看看,康乐坊三十七,
这里就是白老头叫自己送东西来的地方。
白锦儿走到门口,抬起了门上挂着被摩挲的光滑的门环,敲了敲紧闭的木门。
“咚咚咚,咚咚咚。”
敲了第三次的时候,木门便打开了。
从门内现出一位妇人,看上去约莫有三十岁了,这么冷的天,白锦儿却看见她罩在大袖衫下面的丝裙,以及不算特别整齐和端正的发髻。
她看见白锦儿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直到看见白锦儿手中的秋香色包裹之后,那股疑虑才消解了不少。
“这位娘子你好,”
白锦儿脸上挂起笑容,
“我是白家食肆,来送东西的。”
说着,她伸出了手,把盒子递到妇人面前。
“这是您定的东西。”
妇人伸手接过,她罩着手腕的大袖滑落到手肘上,白锦儿看见她有着一双非常美丽的手腕,纤细匀称,皮肤白嫩。而她双手的手腕上都带着一个翠玉细镯,愈发衬托的那双手腕,如凝霜结雪一般的漂亮。
她接过了白锦儿手中的包裹,抱在自己怀中。
“你是白翁的孙女儿吧?”
妇人对着白锦儿微微一笑,白锦儿看见了她眼角的一点皱纹。
“是的,我阿翁在家里有事,就叫我给娘子送东西来。”
“这样啊,”
妇人的声音不算好听,和一般女子的声音比起来有些沙哑。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白锦儿便对着妇人行了个礼,说道:“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
就在白锦儿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妇人叫住了她。
妇人的左手搭到了右手的手腕上,稍微一用力,便把手腕上的细镯褪了下来;她笑着把玉镯塞到白锦儿的手中,对她说:
“第一次见到白小娘子,这就当作我给你的见面礼吧。”
“哎?”
入手的翠玉镯子还带着女子温热的体温,落在白锦儿的手中,细的就像是随时能被捏断一样。
白锦儿有些不知所措,她连忙把镯子往妇人那边推,一边推一边说道:
“这我不能要的娘子阿翁说钱已经付过了......”
“不妨事的,”
妇人按住了白锦儿的手,对着她温柔的笑了笑,
“这不是付这个的钱,这是给你的礼物。”
“我与你阿翁是朋友,可在你小的时候我都还没有给过你东西呢。”
“你拿着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回去告诉你阿翁,”
她举了举自己手中的盒子,甚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今年也麻烦他了。”
白锦儿看着面前妇人的笑容,似乎有能感染人心的能力;她慢慢地放下拒绝的手,把镯子握在手中。
“谢谢娘子了。”
她低着头说道。
妇人没再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便抱着盒子走回了院中。
看着面前的木门合上,白锦儿看了看门顶,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