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没想到吓到你们了,没事吧?”洛其琛刚才有一瞬间的疑惑,不过他接受了楚思柔的解释,并没有起疑。
“没事。”楚思柔走出来把门关好,“你的事情办妥了?”
“小事情,你不必挂心。”洛其琛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楚思柔身上,贴心地说道,“夜深了,小心着凉。”
楚思柔低垂着头,轻声一语:“谢谢。”
夜风骤起,满是凉意。
“岳父的身体如何了?”
“不还是那个样子吗,死不了,活不好。”楚思柔的心也一天天沉了下去,早就没了最初的乐观和耐性,“只是今日,不知怎的,他觉得异常痛苦,一直在吵闹,怎么安抚都不行。”
“我听说,岳父的事情一直都是你亲自盯着,从来不叫其他人插手,白天你又要跟我去悠然山庄,晚上又在这里熬着,这样下去我怕你身体吃不消的。”
“我没事。你多少也清楚父亲这个人的脾气,他向来自负,绝不原意让任何人见到他现在这副模样的。有时候爹和羽涵来探望,我都没有让他们进去,怕刺激到父亲。山庄的老人儿都不在了,他现在信得过的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好在这些日子,他白天比较嗜睡,倒不用我一直守着。”
“那你明天就不要跟我过去了,留在家里好好休息。”
“无妨的,悠然山庄不仅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也是我从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我当然希望能够跟你一起恢复它昔日的模样。”楚思柔的语气坚定,眼神更加坚定。
“那我今晚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了,其琛哥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的。”
“那你照顾好自己。”
“好。”
楚思柔正要送洛其琛离开,只听见屋子内传来“啪”的一声,然后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了下来。
楚思柔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立即转身跑回房间,身上披着的外衣也随肩滑落。洛其琛顾不得捡起来,紧跟在她的后面进屋一看究竟。
不看不要紧,看了一眼,洛其琛差点就没有认出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蓬头垢面的人是楚江阔。
原本乌黑的头发只剩下凌乱的银丝,原本锐利明亮的眼睛只剩下空洞和憎恶,原本不可一世的模样只剩下老态龙钟,原本体面的一庄之主只剩下衣衫褴褛。
哆哆嗦嗦地躺在地上,五十岁左右的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无比得苍老和脆弱。
难怪楚思柔从来不让任何外人进来,甚至连熟悉的人都一直往外劝。
“少主,需要帮忙吗?”守卫听到动静,站在门外询问。
“不用,你们守好院子就够了。”
洛其琛还在震惊之中,楚思柔就已经用她娇小的身体去扶起摔在地上的父亲,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吃力。好在,洛其琛立刻就去帮她了,用自己的肩膀承担起了楚江阔全部的重量,尽管他的动作克制着力量,可仍旧避免不了弄伤对方。蹑手蹑脚也不是,用尽力气也不是,倒真是难为了当女婿的。
楚江阔四肢的关节处不时有血渗出,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刺激着靠近人的感官。
洛其琛刚才还没有注意,现下只好强忍着。
“爹,您怎么又乱动。”楚思柔放好楚江阔的身体,替他清洗被碎瓷片割伤的伤口,“想喝水的话,叫我不就好了。”
“我要杀了她!她就不该活到现在!啊!杀!杀!杀!”楚江阔嘴里又开始低吼着。
楚思柔对此早就习惯了,听得多了,连问都不用问:“您又来了,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姐姐跟此事无关。”
“她不是你姐姐!我没有这么个女儿!快去给我除掉她!”
“您又在说气话了。”楚思柔心平气和,脸上依旧保持着耐心的笑容,“其琛,你别介意,爹自从中毒之后,经常会说些没意义的话。”
“他嘴里说要除掉的人,是思晴?”洛其琛怎么都没想到,楚江阔对楚思晴的恨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不仅咬牙切齿,甚至时时刻刻都想置她于死地。
楚思柔撇了撇嘴,看似无能为力,点着头:“是啊,起初还只是骂骂咧咧的,后来干脆就想让姐姐死,还总是说不认她这个女儿。”
洛其琛在一旁给楚思柔递东西,略有感慨:“好好的父女俩怎么就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楚思柔还在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给楚江阔包扎:“你也不能怪父亲,谁让姐姐这一次实在是太过分了,不仅在楚家没落的时候让楚家颜面扫地,而且还是跟仇人在一起。我还听说她跟梦魂宫主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你想想看,如果不是那两个人,悠然山庄怎么会被毁,爹又怎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寄人篱下的落魄地步。姐姐如此与他们亲近,你让爹怎么能忍,怎么能不恨?”
简单一番话,却已与不久前所说的完全相反了。
不同的角度,得出的结论,必然不会一样。
楚思柔的语气倒还算好,没有刻意地加重,平白直叙,却令楚江阔的心情更加激动,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恨恨地瞪着前方。
“易位而处,的确很难不恨。”洛其琛内心唏嘘,却也没有完全表露出来,“思晴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楚思柔放下了床帘,隔断了他们与楚江阔的接触,洗净了手上的污渍,双手恢复了白嫩,分明是一双不染春水的手。
听到洛其琛的话,她不禁冷笑了一声:“你难不成还认为姐姐是故意跟他们走得很近,伺机报仇吗?”
洛其琛反问:“你难道不会这样想吗?”
楚思柔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洛其琛问得也奇怪,他问出口的不是“不是这样想”,而是“不会这样想”,如此的说法,从一开始就包含了他自己的臆测,提前假设出了前提,无关是与否的问题,而是会与不会,看似没什么分别,实则差之千里。
楚思柔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洛其琛言语之中的试探,或许,他今夜的突然到访,就完全都是一场试探。她心中有了盘算,却没有解释,她清楚得很,有时候欲盖弥彰往往会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不解释可能是当下最好的解释,她不想让怀疑变成肯定。
“父亲的情况每夜都是如此,今天闹得凶了点,其琛哥哥别见怪?”一如既往温柔的嗓音,居然还带着些许娇嗔。
“哪里话,这些事情原本就应该是我来做的。”
“其琛哥哥这话就见外了,你我夫妻,本就不该分得那么细致了。外面的大事由你去做,但是照顾双亲这种事情,自然就应该由我来做了。说起这,我还要跟洛爹爹道个歉呢,这么长时间都只顾着父亲,没有好好孝敬爹爹。”
“爹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何况羽涵还在,你不必担心。”
“那便好。”
洛其琛仍想留下替她些时辰,然而楚思柔始终不答应,半推半哄地把他送了出去。
各自安寝,这一夜总算是结束了。
天亮之后,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风,又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