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天色已渐渐亮了起来,金灿灿的阳光从掀开车帘的车窗透进来,照亮了整个车厢。
我喝了几杯茶,也没了睡觉的玉望,索性又摆了棋盘开始下棋。一来一回各赢了两次,中途休息了两回,一行人总算是赶在太阳升正空之前到了里县的县城。
又是熟悉的夹道欢呼和喧闹的场面,士兵如在南城时一般将里县官驿围了个严严实实,青筠这才带着我下了马车。
我本以为自己马就可以换下身已经被汗濡湿的衣衫的然后好好睡一觉,却没想到这只是忙碌的开始。
一个披麻戴孝的人疯了似的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本来沿途跋涉,士兵们就有些疲倦,他们以为县令都带着府衙的人在此,不会有人生事,便站得有些开,这会儿倒正好给了这人可乘之机。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冲过了一层包围圈了,蔺若衍见状立刻带着属下前把人控制下来,县令和府衙的人也是急的不行,立刻围拢过来去,要将那人拖走。
这般粗暴的处理方式让青筠冷了脸,“都给本王放开,让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远远围观的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我隐约听见有人道:“哎,怎么是他啊?他怎么来了?”
“就是,造孽啊……”
……
看样子,那些百姓都是识得此人的。
我朝那披麻戴孝的人看去,却发现那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但他此刻看起来形容枯槁,骨瘦如柴,脸还遍布着淤青,白袍下露出的皮肤显露着各种各样的伤口,没有一块好肉。
那些伤有的已经开始结痂了,脸的淤青也因为开始扩散而显得更加狰狞,已经看样子,已经是好几日前弄的了,
“下官有罪,竟让这刁民惊扰了王爷和王妃的车驾,下官罪该万死!”
这时那里县县令忽然带着人“扑通”一声跪倒在我们面前的开始哭号:“王爷有所不知这刁民是个疯子,整日里就知道到处闹事,这不,前段时间得到您的命令说是要来里县,下官便吩咐手下人开始准备。
可这疯子处处闹事,不仅耽误我们的进度,还打伤了官兵,下官无法,只好将他关了起来。这不,又被他逃了出来,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下官这就让人把他带走!”
说着,县令便再次让人前去抓那男人。
原本蔺若衍已经将人控制下来了,一群衙卫这么涌过去,想是惊着了他,那男子开始尖叫起来,一边高声叫骂一边手舞足蹈地乱跑,看着还真像个疯子。
可我却看到了那男子眼底的恐惧,似乎那些衙卫靠近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阿娆悄悄道:“少主,还真是个疯子啊,这县令也太失职了,怎么能让人跑出来呢!”
灼红在一旁搭腔:“就是,咱们王爷和王妃那可是身份尊贵之人,这样的人怎么能靠近?这县令做事这般粗心大意,真该好好惩罚一番!万一刚才蔺大人没拦得住他,他岂不是要扑到王妃娘娘跟前来了!”
我皱眉道:“好了,都别说了。”
这件事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可只要有心观察,便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那县令看见这男子是,脸的表情有厌恶、慌乱和惊诧,要说这是个疯子,怎么会让他一个县令害怕至厮?
青筠也不是什么昏君,因为这等小事便将人撤职查办,定多是说几句而已,那么他到底在慌什么呢?
我觉得,此事背后定是有什么隐情。否则,若真如这县令所言,那些百姓看到这男子的第一反应就不是扼腕叹息,而是厌恶和唾骂了。
青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喝道:“都给本王住手!你们是没听见本王的话么,让他过来。”
一声令下,那些衙卫慌忙停下动作,回到县令身边低头站好,生怕惹得青筠发怒。
蔺若衍见状,带着手下把那人押了过来,但离青筠和我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想来也是怕他忽然发疯,伤着人。
青筠朝那男子道:“你拦本王车驾,究竟是为何?如今,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来。”
那男子懵懂地抬起头,一张布满淤青的脸左看右看,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又开始手舞足蹈,真像是发疯了一样,蔺若衍慌忙带人将他制服,拖了下去。
那县令忙不迭带着人磕头认罪,“王爷恕罪,都是下官管制不力,让这疯子惊扰了王爷和王妃的车驾,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见一众官员和府衙的衙卫跪倒在地,纷纷磕头,青筠皱眉道:“都起来吧。”
“谢王爷!”里县县令如蒙大赦般站起身来,将我和青筠迎到了官驿。
不过,这个官驿看起来却有些不一样。
寻常官驿虽然也修葺得庄严肃穆,可毕竟那么多往来的官员歇过脚,修理保护得再好也会出现磨损,多少有些陈旧,可眼前这官驿的门窗木料十分鲜亮,里面的布置也都是崭新的,看起来竟有些像宅邸了。
我道:“这官驿本是往来官员歇脚换马之处,为何装扮得如此富丽堂皇?”
里县县令解释道:“回禀王妃,由于年久失修,先前的官驿破旧不堪,听闻王爷要来,下官便立刻让人翻新了一遍。”
青筠道:“本王此行是为赶往DìDū朝拜,停留时间不会很长,你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里县县令忙应道:“是是是,王爷宽厚仁德,下官谨记。还请王爷移步。”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这县令约摸四五十岁,黑纱官帽下的头发已显出了几丝雪白,但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并不显老态,且身材有些丰腴,红光满面,想来平日里过得十分不错。
进了官驿后,里间的厢房亦是崭新一片,好容易打发走了县令和那些官员,又安置好礼官和随行之人,我与青筠总算是得了片刻消停。
不过这一会儿我可没什么休息的心思了,青筠亦是一脸凝重之色。
将灼红等人支开后,我朝青筠道:“我觉得你应该让蔺若衍带人去查看查看方才那个男人。”
蔺若衍疑惑道:“王妃何出此言?那不过是个疯子罢了,管他做什么?”
我淡笑着摇摇头,看来这就是为什么蔺若衍跟了青筠这么多年却还只是个副将的原因,他的谋虑智慧远不如陆长鸢,看事情也少了几分细致。
青筠道:“此中之事必有蹊跷,你带几个人暗中保护那个男人,另派一队人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暗中查探一番里县最近发生的事情。”
“是。”蔺若衍得了吩咐,点了点头,立刻动身去做了。
我问道:“弑神殿没堂口在这边么,为何不直接让人去查?”
青筠道:“弑神殿毕竟是江湖帮派,若是在北疆地域大量开设堂口未免惹人怀疑,除了须臾城及附近地区,其他地方我并未开设堂口。”
“唔。”我点点头,见阿娆和灼红已拿了干净衣裳来,便道:“我先去换身衣裳,待会儿有了消息知会我一声,午食我就不跟你一起用了,让人送到我房间来便是。”
“好。”青筠点头应了,我便与阿娆灼红进了厢房内,准备擦一擦身的腻汗,换身干净衣裳。
阿娆给我备了水,问道:“少主素来喜欢沐浴,为何这次却不干脆洗一洗?这般热的天,便是擦了身子也很快就会出汗的。”
我道:“不必了,反正待会儿也要出汗,何必现在沐浴。”
我有一种直觉,待会儿被查出来的肯定不是一桩小事,今天,我们怕是走不了了。
灼红问道:“王妃娘娘待会儿要去做什么?如今已近午时,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便是街的集市也该是早早散了。”
我一边换衣裳一边道,“你们不懂,方才那个男人分明是想对青筠说些什么,可到最后关头却硬生生憋了回去,开始装疯卖傻。我走南闯北的这么多年,真疯假疯还是看得出来的。”
刚换完衣裳,官驿的人便送了午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