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的字还挺好看的。”
我懒懒地伏在桌上,看青筠开始动笔写那封信,由衷地赞道。
“小时候被逼着练了好些日子,自是好看的。”青筠道:“只是今日为何不见你批阅折子?是已经看完了还是又偷懒了。”
我下巴一抬,得意道:“往后我看的可能比较少了,大都拿给阿娆看去了,所以呢,日后该是我看着你为这些东西头疼了。”
青筠道:“不会。有阿敏坐镇,弑神殿和北疆的事我都能省心不少。”
我叹道:“做你的弟弟还真是惨。”
青筠道:“做你的护法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与他四目相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诶,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一桩事,道:“按凌云的官员品阶来论,你是几品,我又是几品?听说到了帝都,还要按品阶给别人下跪行礼,麻烦得很。你一个封王,应该不至于见着谁都要下跪吧?”
青筠想了想,道:“凌云官阶分为九品,其中每一品有正从之分,四品一以下的正从还各有上下级之分。一般正一品是丞相和大将军这样的肱股之臣,还有太师太傅等,不过这种属荣誉官职,虽然朝中声望很高,但手上没有实权。
我是从一品,与骠骑将军、各部尚书、大学士、督御史、九门提督是一个品阶,不过我们虽然品阶一样,但若是见面,还是得按年龄和辈分来见礼,如此方不算唐突。
你应该是从二品,与翰林掌院学士、巡抚、镇军将军这一类是一个品阶,不过,你若是与我在一处,便不用向比我品阶低的行礼,他们也不会为难。”
我皱眉道:“为何你是从一品,我却是从二品?这可足足低了两个品次啊,岂不是意味着我在帝都处处矮人一头?”
青筠道:“也不尽然。一般来说妻子都会比丈夫低两个品阶,若是那些品阶比我低的人,他们的妻子自然品阶也没有你高。但是像一些皇室公主或者追封加封的诰命,品阶便会比你高一些。
凌云一统五国时折损了不少大将,所以诰命多是功臣遗孀,在凌云的贵族圈里分量很重不说,且多半都是老女人,脾气很是不好,仗着自己年纪大,品阶高,极为护短。若你遇上,不要跟她们发生正面冲突,适当地低个头会对你有利一些。”
我一直以为青筠虽然有时候会表现出或温煦或不羁的一面,但他能镇住北疆、管理好弑神殿,一定是个可守规矩,遵循礼数的人,至少骨子里是有些刻板的,可他这一番话说得,完全暴露了自己的本性,简直超出了我对他的想象。
见他面上仍旧一本正经,浑然不觉,我忍不住乐道:“听听,听听,这像是一个男人该说的话吗?真应该把灼红叫过来,让她听听你这番话,好叫她训一训你。堂堂青阳王,说话这般口没遮拦,像什么样子。”
青筠一边写着字一边道:“我说的是实话,那是你未曾领教过她们的本事,等到了帝都你就会知道了,对那些人,根本无需顾及什么礼数,能容忍得了她们站在你面前,你还不动手打人已是极限了。”
我挑眉道:“我倒真想见识见识,那些人是不是真如你说的这么可恨,她们难道还会吃人不成,也不过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罢了,竟能让你如此忌讳,让我都避着些。”
青筠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毕竟你是我的正妃,不是普通的贵族女子,她们还是会有所顾忌,不会做得太难看的。”
“无妨,想来我也不会轻易让别人欺负了去。”
青筠道:“灼红自小便懂规矩,又有朝云暮雨随侍,此行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我寻了些到了帝都以后会用到的礼制相关的册子给她们看,到时候有什么该注意的她们自然会提点你。”
我叹道:“灼红那丫头如今已是够唠叨的了,你再给她多看几本礼册,多加几条规矩,只怕我这耳朵就要被她给吵聋了。”
青筠低笑一声,并不说话,下笔的速度却是极快。
我眼巴巴看着他三两下写完了那封信,问道:“这马车这么晃悠着,你怎的写字还能这么快?不会觉得落笔没有准头,走势控制不住么?”
青筠停了笔,拿出一方小小的印鉴落款,道:“马车如此稳当,怎会没有准头?”他忽然偏头看了我一眼,道:“莫非这就是你不批折子的原因?”
忽觉自己露了馅,我梗着脖子道:“才不是,我写字可好看的。”
青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坏笑,“那你便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否则,我可不信。”
“……不要。”
这狐狸,既然都猜到了,为什么还非要让我写出来丢人啊!
青筠将写好的信折好,放进信封内,封了口让车夫传了出去,这才朝我道:“想必你也是因为平日里事多,闲不下来,所以没什么功夫练字吧。反正这一路上你我二人都得待在车上,不如下棋之余我教你写字,如何?”
我想了想,觉得好像还不错,便道:“可我如今这字迹已然定型了,再练又有什么用?”
青筠道:“无妨,便当做是个乐子,耍一耍也好,总比你这么成日懒坐着,一动不动的好。”
说着,他寻出几支笔来,问道:“你看看哪一支趁手,挑一支。”
我看了看,发现他拿出来的都是软毫,且笔锋都是偏细的,忍不住问道:“没有硬毫么?我平日里都是写硬毫的,软毫我写不好,更何况这是马车上,这一晃一晃的,硬毫我都会会写糊,更别说是软毫了。”
青筠道:“这便是你写不好字的一个重要原因。一般来说,刚刚开始练字或者字写不好的都会选择练软毫,再不济者也是兼毫,虽然软毫的难度更大,走势难以控制,可一旦你掌握了软毫,能够写得出一手好字,那么再去练硬毫和兼毫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们比软毫好控制得多,要把字写好也容易得多了。
可你若是一开始就选择硬毫,难度虽然小一些,对新手而言,更能上手,但习惯了用硬毫之后再去练软毫就会觉得十分艰难,无从下手,往后多半也只能写硬毫了。”
我不服气道:“写硬毫那就写硬硬毫呗,能写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什么书法大家,非得学会软毫做什么。”
青筠道:“硬毫相比较软毫而言,笔锋走势的改变少了很多,写字较为规矩刻板,没有软毫那般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所以你才会出现写字写不好,会写糊的情况。
因为硬毫的笔尖是硬的,写的字就是笔尖定好的那般粗细,无法通过写字技巧而改变。若是软毫则不同,它的笔毫柔软,随着力度的大小可以改变。虽然这一点通过更换不同的笔也能做到,但毕竟过于麻烦了。
你想想,若是你要写一篇文章,或者书信,粗的硬毫写不好,用细硬毫写大个的字,岂不是写一个字要蘸一点墨?”
“好吧好吧,我练就是了。”我看了看他拿出来的几支毛笔,选了支粗细适中的玉杆紫毫,“就这支吧。”
青筠看了一眼,“也可。”他铺开一张宣纸,道:“你且写两个字与我看看。”
我提笔蘸墨,要落笔时却犯了难,“写什么好?”
青筠拿了一张他先前写的信纸展开来,道:“先摹一摹这个吧,晚些时候我再让人给你准备一套字帖。”
我苦着脸道:“可是你这字写的好小,我这笔尖如此粗,怎么写得出来?”
青筠道:“你便按自己的习惯写就好,大一些也无妨,我只是想看看你写得如何,该教你什么心里也好有数。”
“……好罢。”
我依言将他写的字临摹了一遍,好在这张只是他的废稿,字不多,只有“臣青筠今有一事上禀,先有调任官员尤氏于北疆里县为县令,臣”这几个字,很快便写完了。
我罢了笔,抬眼问道:“如何?”
青筠道沉默了片刻,道:“……我以为你只是谦逊的说自己写的字不好看,未曾想到原是真的不好看。也罢,你过来,我一个字一个字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