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顾清风得到了我的回应之后，像是更坚定了一些，看我的表情里，多了点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才摇摇晃晃地到了一所宅院门口。顾清风掀开帘子看了看，道：“已经到了，咱们走吧？”

我看了顾清风一眼，有些迟疑。

倒不是担心他会在这里设下埋伏，只是觉得，他就这样把自己那些手下的性命交给我，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万一他们都很排斥炎华宫，更不想跟随我怎么办？毕竟我的名声并不好，而他们却完全可以不被牵扯进来的……

说来也是可笑，我堂堂炎华宫少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如今这点儿小破事就让我紧张怯场了。

“我说过，都交给我。”

顾清风握住了我的手，声音沉稳平和，只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我一颗心沉静下来。

我点了点头，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沉稳镇静的样子，朝顾清风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可就靠你了。”

顾清风眉眼含笑，“嗯，有我在呢。”

说完，他搀着我一同下了马车，朝宅子里走去。

只是这院内的布置完全不像是什么门派的窝点，院内那一排排架子，摆得比药阁的还夸张，面搭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简直就像个大草药园子。要不是我能感受到那房间里一道道强劲的气息，我真要以为这是个普通的宅院了。

“公子，你回来了？”

最先迎出来的是顾林。

与数月前相比，他除了黑了些许，倒是没什么变化，一脸的胡子依旧没有修理干净，看起来完全不像个行医的人。

“嗯，”顾清风点了点头，道：“把人都给我叫出来吧。”

顾林没动，反而朝我笑道：“华幽姑娘，可有段时日没见了，你这是要答应公子做咱空灵谷的女主人了吗！”

我被他这么直白得问话羞红了脸，忍不住道：“算是吧。”

若不是女主人的话，想必也是没资格使得动这些人的。

“顾林。”清风滴鹤一声止住了，顾林接下来要说的话，道：“让你去，你就快点去，少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顾林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悄悄朝我挤眉弄眼，“你看看，这就是我们家公子凶我的时候，华幽姑娘你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别被公子那道貌岸然的样子给骗了！

我跟你说，这男人呀都是一个样，得到了就不珍惜了，这时候他对你甜言蜜语的，说不定骗着你成了婚，他就变心了！”

“顾林！”顾清风低喝一声，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顾林被吓得一身汗毛倒竖，慌忙跑开了，只有几道破碎的声音远远传来，“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恼羞成怒了~”

见顾清风像是真动了气，我忍不住笑道：“好了，不管你的脾气是好是坏，你在我面前表现的是什么样子，我认定你就是你了，又只会在意别人说了什么。”

哪怕顾清风就是一个打着鬼医名号招摇撞骗的恶棍我也认了，谁让我喜欢的就是他这个人呢。

不多时顾林果然叫了许多人过来，只见那些人衣着打扮各异，有的如农家村妇，普普通通；有的如顾清风一般，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超凡脱俗；有的只像是那种江湖郎中，一看就让人觉得像个骗子；有的却似江湖中最顶尖的杀手一般，行迹隐秘，步子沉稳，举手投足间带着凌厉的杀气，更有甚者，一身凶煞之气比我身的还重。

看来顾清风的这些手下也不全然都是医者啊。空灵谷这些年，倒是藏得够深的，就连炎华宫都查不到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

这些人似乎都是按自己的位分站的，最前面的那些一看就不简单。

只不过，之前看顾林那个憨憨的样子，我以为他只是顾清风身边的一个随侍，却是没想到他在空灵谷中的地位竟然还不低。

顾清风朝众人道：“你们也已经闲得够久的了，该出来活动活动了，这是炎华少主，往后便跟着她，做什么凭她吩咐就好，可明白了？”

众人看了我一眼，干干脆脆地行礼，“是，往后听凭少主吩咐。”

看着那一片低垂的脑袋，我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问道：“这就完了？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顾清风偏头朝我笑了笑，“你以为还跟你们炎华宫一样，动不动就三跪九拜，一定要立下什么誓约才算是忠诚吗？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的人，绝对信得过。”

我道：“那……你就这么把他们交给我了？”

不是我说，就这些人带出去，在江湖定能掀起一番风雨，他们也是顾清风最坚实的后盾，如今他却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交到了我的手，那他呢？

“你自己怎么办？你就没有想过，到时候你是空灵谷谷主的身份暴露出来会怎么样吗？”

只要他站在了我这一边，那就是与武林盟为敌，他们一定也会针对空灵谷，一定也会对顾清风下手的。这样一来，顾清风积攒了那么多年的名声，只怕就要在这一次全都给毁了，还是毁在我的身。

这就是立场不同、身份不同的人，想要在一起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当初我和青筠因为身份的隔阂选择埋没了心中的悸动，可如今，顾清风却愿意为了我放弃自己的一切。

“可是那又如何呢，若是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话，我要再多的钱再大的权势，活得再久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意义？”

顾清风道：“你只需要记住，不管这场战事是输是赢，我都只想让你好好活着，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我总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

“行了行了，”顾林咋咋呼呼地喊道：“公子，你能不能少在我们面前说这些话呀！我们这些人一个个媳妇还没着落，夫君也没个影儿的，听了心里多不是滋味儿啊！真是太过分了啊！

对了，您不是说今天还要让华幽姑娘试试我们研制的新药吗？我可是让榆伯亲自调配的剂量，看看？”

“嗯，先给她试一试。”顾清风点了点头，朝我道：“近来我一直在试练新药，一点一点的调配剂量，看看什么剂量最合适你，榆伯可是空灵谷调配毒药最拿手的人，这一次为你调制的药药性温和，毒性却很强，十分适合你的体质。

我替你诊过脉了，你体内的咒术如今已经占了风，若是不施以毒药互相制衡的话，只怕不久之后咒术便会发作，影响你运功，害你走火入魔。你放心，我特意斟酌了剂量，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简直就是在考验我对顾清风的信任。

理智告诉我千万不能喝，就算顾清风是真心实意喜欢我，也是真的为了我好，可万一顾清风没把持好计量，反而一剂药害我了西天呢？

可我却不由自主地想相信他的话，想按他说的去做，哪怕他会害死我，我也心甘情愿。

“好。”我说。

顾清风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干脆的答应下来，郑重地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的医术，也相信你。”我点了点头，握住了他的手，“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你不是说想陪我去看看那些好玩的地方吗？可要趁今天都去玩个够，不然的话以后可能就没时间了。”

“好。”牵着我的手网愿后走去牵着我的手，往后走去，进了一个比较僻静的院子，朝里面的人道，“榆伯，我带她过来了，药好了吗？”

就连顾清风也叫他于榆伯，看起来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啊。

里面传出一道粗哑苍老的声音，“好了，进来吧。”

得了准许顾清风这才着我一同进了屋里里。

屋内坐着一个高寿的老头，了我一眼后朝顾清风道：“你说带小姑娘来还真是个小姑娘，看她这个年纪只怕还未及笄吧？”

“榆伯，这次你可看走眼了，她已经及笄了。”顾清风拉着我在榆伯身边的位置坐下，道：“这就是榆伯，他的毒理十分精湛，让他给你看看。”

出于礼貌，我还是朝他打了个招呼，“榆伯好。”

老头子一听，高兴得笑眯了眼，不住点头：“诶，好，乖啊，爷爷给你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顾清风忍不住道：“榆伯，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叫您伯伯，他却要叫你爷爷，这是什么辈分？”

老头子乐意的看了一眼顾清风，道，“你看看你这一大把年纪的，明天在外晃悠也不知道注意注意自己的容貌，人家小姑娘叫你一声叔叔怎么了？”

顾清风气结，“榆伯，您瞅着我这个样子，是觉得我老吗？也就是你在这里胡说，我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只有十七八岁呢！”

榆伯毫不留情地道：“呦，真当自己屁股还嫩呢！”

头一次看见顾清风跟人说话这么面红耳赤，我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朝俞柏道，“榆伯，您是看着他长大的吧？”

这要不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不会关系如此亲近，开这种玩笑。

榆伯点了点头，“小姑娘心思真通透，你是不知道这小孩小的时候可顽皮了，他肯定告诉你他叫顾清风吧，那你知道他本名叫什么吗？”

“本名？”我愣了愣，“顾清风难道不是他的本名吗？”

“嗤！”榆伯冷笑，“我告诉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不会告诉你他的本名的，清风是他的字，他原来叫做顾……”

“榆伯！”

眼看榆伯就要说出来了，顾清风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威胁道：“你要是再说下去的话，我就让你回空灵谷你信不信！”

榆伯小眼一瞪，毫不示弱，朝顾清风道：“我跟你说，这女娃子的情况可不乐观，你要是现在就把我赶回去，我就不告诉你那味药的配方，让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急死！

我还就不信了，你舍得让她遭那份苦！”

顾清风瞬间蔫了下去，“这不是舍不得，所以把您也给请出来了吗？”

榆伯这才满意地道：“还算你小子有点眼力见没把我给忘了……说起来一次见到这咒术，还是十多年前了，只是这小姑娘身的咒术跟当初我所见到的似乎有些不同，你先前说她血液带毒，可是真的？”

顾清风点了点头，道：“是真的，因为她是炎华宫的少主，所以从小便服了很多毒药，常年累月下来，体内毒性积压，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个毒人，若非有难之处的恢复能力相平衡，只怕她现在早已药石罔效彻底成为一个……”

后面的话顾清风没有说出来，但我和榆伯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药人和毒人，要么便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住体内的药性和毒性，爆体而亡；要么就是不死不活，彻彻底底成为一个行尸走肉，若是不幸被那些痴迷于丹药的人发现了，就会变成他们手中最珍贵的药材。

如果不是有符火咒在制约着我体内的毒性，只怕现在我已经成为一个剧毒之物了，届时江湖再要对我赶尽杀绝，就不再因为我是炎华宫的少主，而是因为我体内的毒性。

“这样的话那你先服一粒，看看效果怎么样。”榆伯这句话的时候看了一眼顾清风。

顾清风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应道：“嗯。”

“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榆伯沉着脸看着顾清风，似乎接下来的事情无比郑重，“而且我并不确定这件事情能够成功。”

顾清风抿了抿唇，“无论如何，请尽您的能力吧，我也会尽我的能力。”

我总觉得他们两个好像话里有话，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顾清风，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好像有些听不懂？”我忍不住道：“你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顾清风摇了摇头，轻笑道：“怎么会呢？榆伯只是担心，这药对你没有效果。毕竟他遇见符火咒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对这味药方记得并不清楚，而你又是我心爱的人，所以一时间不敢下手而已。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点了点头，道，“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的，反正人活着早晚都是要死的，就算我没死在咒术，说不定也会死在炎华宫少主的位置，这江湖有多少人在盯着我，你难道不知道吗？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而已。”

说完，我看向榆伯，道：“榆伯，您尽自己的能力去做便是，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唉……”

榆伯摇了摇头，“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坚持，那好，你把这个吃了，在这里待一刻钟，期间最好不要运转内力，否则的话一旦药性加速扩散，若是你的身子扛不住，我恐怕来不及给你调配解药或者等不到解药发作的时间，你便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点了点头，将榆伯手心那一枚珠红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我信顾清风，所以，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