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上上下下做了点打点，又拿了一笔银票用作善款，算是留给寺中的补偿。

等时至黄昏，众人才踏上回府的马车。

老夫人还在气头上，将彭氏赶去了沈令仪姐妹的马车上，独自一人阴沉着脸踏上马车。

马车平缓行驶了片刻，老夫人接过赵嬷嬷递来的茶，酌了一口，蓦地弯起嘴角：“没想到，若华这丫头平日里心比天高，看似愚蠢，实则倒是聪敏机警，竟也敢算计到老身的头上。”

赵嬷嬷附和的笑说：“大姑娘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最是聪明，今日这事，有几分夫人往日的模样。”

老夫人笑着摇摇头，赵嬷嬷沉吟半缓，试探着问：“大姑娘这番动作，老夫人竟一点不气么？”

“我为何要气？”老夫人笑眯着眼望她，“沈若华能反算计的了彭氏，那是她有本事。”

老夫人将茶杯搁下，悠哉靠在软榻上，“自从彭氏有孕，我就算到她早晚有一日会生了异心，她有三个孩子，睿儿还深受老大的器重，她独独缺的就是一个正室之位，她能想到用肚子里的孩子算计杨氏，老身并不意外。”

老夫人喘了口气，“老大这些年走来不容易，伴君如伴虎，做到他这个位置，再让上爬缺的就是机遇。杨氏这妇人，老身并不喜欢，她过于心善平和，固然能稳得住老大的后院，又有何能助他往上爬呢！”

“杨家树大招风，这个节骨眼儿上，让杨家帮助老大，无疑是引火烧身，皇帝最恨拉帮结派，届时杨家倒台，老大就无法从中脱身。不能借助杨家，只能集旁人之力。”老夫人捻了捻指腹，一脸讳莫如深。

赵嬷嬷抿了抿唇，“原来老夫人还惦记着大夫人当年的事。”

“哼！”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嘴角缓缓下压，“老身从未见过她这般善妒不讲理的女子！裴家姑娘性子温顺，他父亲乃是户部尚书，同她爹同朝为官，也有那么点交情，与她共侍一夫有何不可，偏偏她！她！”

老夫人捂着胸口，一想起此事就咬牙切齿。

赵嬷嬷低眉顺眼，上去替老夫人顺了顺气。

说起来这事儿也好久了，约莫是四五年前的事，当年的沈正平，做了多年的户部侍郎，户部尚书年事已高，正是要辞官的年纪，沈正平正巧就在这升官的节骨眼儿上。

户部尚书是沈正平的老师，他女儿裴甄当年双十，在自家府上见了沈正平一面，就喜欢上了。尚书朝沈家抛出了橄榄枝——只要沈正平娶了裴甄为平妻，他辞官时便上书沈正平多年政绩，让他做下一任户部尚书。

老夫人高兴坏了，登时应下了这事，为了避免杨氏捣乱，把这事瞒了下来，背地里准备聘礼，就等下聘后事成定局，饶是杨家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事本来进行的极好，不知为何竟让杨氏发觉了。老夫人好说歹说，要杨氏摆出正室宽容大度的态度，迎裴甄进门与她同尊，老夫人觉得这事对杨氏再公平不过，本该顺顺利利，没想到杨氏扭头领着一对儿女回了娘家。

惊动了杨老太师，人家一出面，那户部尚书干脆不认当初所言，甚至连辞官都不辞了。

纵然那裴甄一心爱慕沈正平，至今未嫁，把自己熬成了二十四五岁的老姑娘，那尚书也没松这个口。

好好的一个升官机会，就让杨氏毁了。纵然日后请了杨氏回来，老夫人放低了姿态，心里实则一直有个疙瘩。

本来就看不上，这一来，更是不想搭理她，连带着她的一对儿女，老夫人也没多放在心上。

故而彭氏这事吧，老夫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彭氏真能算计的了杨氏，那她就顺水推舟，等把这个不听话的儿媳妇休回了家，再把那个听话的裴姑娘娶回来，也是不错的事儿。

至于彭氏这个贱妾，老夫人从没将她扶正的意思，权当是个棋子。

老夫人没算到的事，唯有沈若华竟早料到了彭氏的心思，还不费一兵一卒，就挽回了原是对杨氏不利的局面。

老夫人喘匀了气儿，说道：“纵然沈若华这事办的不错，可也不能任由她在府上胡来。待回府后，你给谢徊一点银子，让他回去吧，日后不必再来府上，他那个小医馆，足够他在京城安家落户了。”

谢徊一看便是背叛了彭氏，更换了佛囊之中的麝香。能给杨氏定罪的证据没了，那彭氏栽赃陷害的嘴脸就再也无法隐藏，就算自己有心推波助澜，也只能装作识破彭氏的阴谋，反处置了她。

就好似当时丫鬟景穗还想拖沈若华入水，赵嬷嬷就只能堵住她的口。

景穗认了罪，还能说是恶奴背主，洗涮彭氏身上的脏水，要是景穗再拉沈若华和杨氏，那彭氏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沈若华这一手，可是把老夫人算的死死的，逼着她没有彻查的机会，顺着沈若华定下的路走。

老夫人嘴边带着笑，“杨氏啊，生了个好女儿。”

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反多了几分思忖之色喃喃念叨：

“既然杨似梅没法子给老大带来机会，她这个聪明的女儿，可比她有用多了。”

……

沈若华与杨氏同乘一辆马车，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杨氏的脸色好看了些。

待马车行驶片刻，杨氏坐直了身子，沉声逼问：“华儿，今日之事，可是有你的手笔？”

沈若华面不改色，缓缓点头：“是。”

杨氏颦眉，“你这孩子，知道了怎么也不知会娘一声。你闹这动静，还不得引起你祖母的怀疑？”

杨氏在沈家这么多年，早把枕边人和婆婆的真面目看的一清二楚，他母子二人为了权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当年沈正平就想着娶高门女子往上爬，现在老夫人瞧见了自家女儿的价值，还不想方设法压榨。

她宠了十多年的宝贝女儿，可不是为了替娘家的风光出去嫁人的！

这是她杨家人的风骨，也是她杨家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