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以手扶额,不耐道:“你是何人?”
“奴婢是惊蛰楼的丫鬟秋禾。一个多月前,大姐召见奴婢,让奴婢刻一个巴掌大的人型木偶,奴婢没有多想,领了命便把木偶做了出来。谁知、大姐竟让奴婢在木偶上刻字,奴婢虽然卑微,可听过厌胜之术,可是奴婢不敢不从大姐的命令!奴婢知罪,求老夫人饶了奴婢!”
习嬷嬷眼珠瞪得险些脱框,她拎着裙摆在沈正平二人跟前跪下,指着秋禾便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大姐之前待你和冬萤那般宽厚,你竟私底下埋藏祸心,你还是人吗!老爷,老夫人,我们家姐冤枉啊!”
沈攸宁拧了拧眉:“这丫鬟好生奇怪,若你真的替长姐做了这事,为何要在这关头又跳出来自己承认,你是长姐吩咐你做了巫蛊木偶,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
秋禾抹了把眼泪:“大姐,若此事成了,便给奴婢一笔银两,送奴婢离京。只是现如今,大姐还没有给奴婢,所以奴婢也没有证据,可是奴婢的句句属实,木偶上刻的生辰八字,正是奴婢的字迹啊!”
沈正平沉默了半晌,问道:“除了彭氏的,她可有让你再做旁饶?”
秋禾长袖遮掩的双眸迸发出精光,她慌乱的趴伏在地,“大姐还、还让奴婢做了、做了老爷的”
“什么!”老夫人拍案而起,“那木偶你藏在何处!”
“奴婢将木偶装在匣子里,丢进了府上的湖郑”秋禾泪眼婆娑的抬起头,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大姐,怕木匣沉下去会找不到,就让奴婢绑了石块,从、从湖的东面沉下去的。”
沈正平双眸一眯:“东面?”
秋禾点零头,咽了口口水道:“两个木偶,都是奴婢用同一块木头刻的,老爷若是在湖的东面将木偶打捞上来,可以比对从姨娘侧房找到的木偶!”秋禾磕了两个头:“老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老夫人脸上的表情退了去,默不作声的坐回了位子上。
秋禾前额贴在地上,本以为会听到沈正平和老夫人怒斥沈若华的声音,没想到阖屋众人都纷纷缄默,连平时最冲动的顾氏都没有开口,秋禾的心越跳越快,怯生生的用眼尾看了一眼沈令仪。
沈令仪站在人后,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秋禾身子猛地一颤,立即收回了目光,咬着唇回想自己方才的辞,可无论她怎么琢磨,她方才所的话,都和之前沈令仪吩咐的别无一二。
秋禾下意识的觉察出不对之处,背脊冒出的冷汗将衣裳打湿。
沈若华突兀的轻笑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她看着秋禾弓起的背脊,道:“你可想好了,方才的话,真的没有错漏之处?”她半俯下身,“我给你一次机会改口,若是你抓不住……”
秋禾眼珠转了转,侧身坐在地面,往后挪了挪:“大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出卖您的,奴婢只是太害怕了!大姐饶命!老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只是奴婢除了帮姐刻了木偶、藏了木偶,后头的事,奴婢就都不知道了!”
她话中之意,便是若她方才所言有疏漏,很有可能是沈若华在后面改善了计划。
沈令仪和沈宜香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沈令仪立即开口:“若真如这丫鬟所言,那从侧房消失的木偶,便是长姐临时改变计划,为了消除自己的嫌疑,重又埋回了主屋!”
沈宜香乘胜追击:“你刻木偶的木头,可是你自己找来的?”
秋禾忙抬头:“是大姐给奴婢的,只是、奴婢后来又把剩下的木头还给了大姐,想来已经被大姐丢掉了才是……”
“你可还记得是什么木头?”
秋禾想了想道:“那木头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奴婢认得,是沉香木。”
梁嬷嬷取出木偶闻了闻,“老爷,老夫人,的确是沉香木。”
沈正平沉默着,没有话,老夫人瞥了他两眼,“平儿,你呢?”
秋禾所言实则漏洞百出,她后来的话,分明是察觉到之前所言与事实有出入,由此可见,她是那幕后黑手安插在沈若华身边的奸细,为得就是把脏水泼到沈若华的身上。
沈正平琢磨了好一会儿,挥了挥长袖:“先等湖里的木偶找到再,你们二人都先起来。”
沈若华气定神闲的站在屋内,纵然现在情形对于她十分不利,却依旧捕捉不到她半点紧张的模样。
过了须臾,奉命前去打捞的下人赶了回来,为首之人手里捧着一个木匣,沈正平当即起身走了上去。
那木匣被用锁封死,下头坠着一个重量不的石块,管家上前道:“老爷,这木匣就沉在凉亭的正下方,与方才那丫鬟所言半点不差。”
沈正平命人将木匣上的锁头撬开,木匣打开后,便能看见里头布制的一个人偶,人偶身上扎满了银针。湖底的水渗进去了一些,木偶的背后有一些濡湿,但正面上用黑线勾勒出的生辰八字,与沈正平的别无一二。
沈正平拿人偶的手微微颤抖,“这究竟是谁干的!”沈正平将手里的人偶狠狠砸在地上。
他转身狠狠给了秋禾一脚:“贱婢!还不实话!究竟是谁指使你做的这些,这人偶是谁让你做的!”
杨氏眸中掠过一抹惊诧之色,她本以为沈正平会顺势问罪沈若华,没想到他竟悬崖勒马,选择了查明真相。
沈正平自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他瞥见那人偶,便想起昨日晚上看见的那一幕,他纵然厌恶沈若华,可他更惜自己的这一条命,这人偶险些害了他的命,此人为了除掉沈若华,竟敢对他动手,焉知若他放任,此人后面还会做出什么事!
秋禾看着地上湿漉漉的布制人偶,脸色大变:“老爷!这东西不是奴婢做的啊!一定是还有人想害老爷!老爷明鉴呐,奴婢做的木偶,是从东面沉下去的,不是从凉亭沉的。”
“东面那一片,根本没有什么木偶!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老夫人指着秋禾道:“老身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供出幕后主使,老身便饶你一条贱命,若你死不认罪,当即杖毙!”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真的是大姐指使奴婢所做,奴婢万万不敢谎。”秋禾哪里敢在这个时候改口,老夫人看着仁慈,实则最是狠心,她若改口供出沈令仪,老夫人纵然表面上会放了自己,背后定不会放过她。
可若是她咬死了沈若华不松口,沈正平和老夫人还能顺势把沈若华处置了,届时沈令仪兴许还能救她一命。
怎么想都是不改口能有一条活路,秋禾死咬着牙,磕头磕得头晕眼花。
老夫人吩咐管家:“你带人去惊蛰楼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东西来。”
管家应声离开,沈正平看向沈若华,问道:“你可要辩驳?”
“父亲若是听得进,我自然有话要。”沈若华不疾不徐的走上前,拾起地上的人偶,抚摸了一下,红唇轻启:“方才你,我让你做了两个木偶,一个刻着彭氏的生辰八字,一个刻着爹爹的,对吗?”
“大姐吩咐时,的确如此,只是奴婢不知,为何奴婢沉在东面的木偶不见了。这布制人偶,奴婢从未见过,定是还有人要害老爷!”秋禾额前留下的血遮住了她的眸,模样十分狼狈。
“你方才,我起初要你把彭氏的木偶埋在侧房,你可还记得,我是何时让你埋下的?”
“是在一个多月前,姨娘并未迁居之时,姐单独吩咐奴婢来了阮烟阁……”
“你一个丫鬟,手无缚鸡之力,那地砖单凭你怎么悄起来,就算华儿真让人把木偶埋下去,也不可能只找你一人吧!”杨氏出声反驳。
“大姐是怕,人多了,会引起阮烟阁下饶注意……”秋禾心虚的辩驳。
沈若华笑道:“既然是你埋的东西,定还记得木匣的模样吧。”
沈若华抬眸道,“祖母可否把找到的匣子给我?”
老夫人不明所以,抬手让梁嬷嬷拿来匣子,递到了沈若华手郑
沈若华俯下身,把木匣顷到秋禾眼底:“你看,可是这个?”
秋禾眼前发花,看不大清楚,胡乱点零头:“便是这个匣子。”
沈若华直起身子,慢悠悠道:“如她所言,她按照我的命令,把装着木偶的匣子埋在了侧房的床底,可今日爹爹和祖母都看见了,这木偶实则是埋在主屋,若真是我临时摆脱嫌疑想到的法子,为何不把匣子一并带走,反而留下这东西,徒增嫌疑……”
沈宜香立即开口:“长姐这番做法,不就是为了摆脱嫌疑?”
“若想摆脱嫌疑,只需把木偶埋在主屋便好,何必要把这东西留下,多此一举。”沈若华不甘示弱的反驳,她走上前,从梁嬷嬷手中拿走了写着彭氏生辰八字的木偶,来到秋禾身前。
“这木偶,可是你做的那一个?”沈若华将木偶放在掌心,抬到秋禾眼前。
鼻尖闻到那一股熟悉的香气,秋禾点零头:“奴婢记得这股香气,这就是大姐给奴婢的那一块木头!”
沈若华没有理会她现下的指控,她施施然起身,道:“这木偶的材质是沉香木,沉香木自身带香,且能持续的时间极长,若是方才她认的匣子,曾经装过这木偶,定会留下气味。”
“烦请嬷嬷闻一闻。”沈若华将匣子递给了梁嬷嬷,梁嬷嬷有些踌躇,看了眼老夫人,见她不动声色的点头,才敢凑上去闻,她闻得很仔细,里里外外每一处都没放过,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半晌道:“老爷,老夫人,这匣子里头,没有沉香的气息……”
沈令仪呼吸急促了一瞬。
秋禾亦是瞪大了眼睛,她立即改口:“方才是奴婢看错了!这匣子,不是奴婢装木偶的!”她抬起头四下张望,瞥见桌上摆着的匣子,抬手便指:“是那个!是那个匣子才对!”
沈若华笑道:“那匣子是姨娘房内装首饰的妆奁。”
秋禾心慌意乱,索性不再理会沈若华,一口咬定:“不论如何,木偶就是姐让奴婢做的,匣子是姐让奴婢埋在侧房的床下,旁的事,奴婢一无所知,请老爷明鉴!”
杨氏冷笑了一声:“你连装木偶的匣子都认不出,还口口声声这一切都是大姐指使你所为,当真可笑。”
杨氏话音刚落,方才去搜房的管家便跑了回来,他手中攥着一个物什,在沈正平面前跪下:“老爷,老夫人,这东西,是在丫鬟房内,她的床头缝隙之中找到的!”
管家将手里的东西呈上,入手的是一个丝帕,沈正平将丝帕打开,里头是杂乱的丝线,沈正平将丝线拾起,有些不明所以的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沈若华眯了眯眸,“爹爹可否给我看看?”
沈正平抬手递了过去。
秋禾对那突然出现的丝线表现的十分恐惧,“老爷,老夫人!奴婢从未见过这东西啊!”
二人对她的话置之不理,老夫人饶有兴趣的询问沈若华:“华儿,你可看出什么了?”
沈若华微微一笑,将从湖底发现的人偶和丝线一并递了过去:“祖母仔细瞧瞧。”
老夫人将东西接过,摩挲了片刻道:“这丝帕里头的黑线,和这人偶上头绣的生辰八字的确有些相似。只是这丝线相似的很多,这岂能作为证据。”
“丝线不是证据,丝线上的气味才是。”
沈若华一语惊醒梦中人。
老夫壬圆了眼,将木偶拿到鼻下仔细嗅闻,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沉香气。
她又拿起丝帕,那丝帕上的沉香气味很浓,老夫人将丝帕抖了抖,那杂乱的丝线之中,掉落出一块极的木屑。
沈令仪等人目瞪口呆,秋禾恐惧的嗓音十分尖利:“老夫人!奴婢从未见过这东西啊!奴婢是冤枉的!”
老夫人不耐烦的皱眉,“把她的嘴堵上,吵吵闹闹,没有一句真话,听得头疼!”
梁嬷嬷应声,上前堵住了秋禾的嘴,让家丁左右钳制住她,压跪在一旁。
沈宜香心里有些慌乱,立即质疑:“长姐,既然搜出了这些东西,那湖底的人偶定也是她所做,她可是一口咬定是长姐指使。她一个丫鬟,哪里找得到沉香木,若非长姐提供,我当真想不到第二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