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华语惊四座,站在下头的众人,纷纷被她吓了一跳。
杨氏倒吸了一口凉气,急的就要上前,幸亏被沈戚眼疾手快的拉了回来:“母亲暂且别急,看看华儿怎么。”
沈戚眉头紧皱,纵然着这样的话安抚杨氏,实则自己心里也没底。
皇后也被她这番话惊住,眸中隐隐有些不悦,她耐着性子问:“沈姐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了贵妃?”
“皇后娘娘、和萧妃娘娘,都是被真正的幕后真凶所蒙蔽。此人敢在宫内用巫蛊之术来祸害皇家子孙,若是不能将此人找出来,日后宫中娘娘们再有身孕,不就岌岌可危?”沈若华淡定的道。
“此事若是没有疑点,臣女自然不会公然质疑皇后娘娘,可臣女是替皇上的龙嗣考虑,更是替宫中娘娘们的安危考虑,臣女斗胆,请皇后娘娘恕罪。”沈若华话到了这份儿上,皇后若再一意孤行,也显得太过捉急。
她勾了勾嘴唇,连连点了几个头,后退了一步,抬了抬长袖:“好,本宫听你一言。你就,此事哪里还存有疑点?”皇后坐在凤椅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沈若华双目平视她,娓娓道来:“方才娘娘的侍女芙蕖姑姑,在挖出来的人偶上闻到了墨香。且不这人偶埋在地下数日,墨香依旧能长存,但此物莫名被埋在储秀宫的后花园,便知其中仍有不少问题。”
皇后抿了抿唇,朝芙蕖抬了抬手:“把人偶给本宫拿来。”
芙蕖转了转眼珠,弯着腰上前,恭敬的把手中的人偶捧到了皇后身前,皇后拿起人偶,在书写生辰的位置闻了闻,梅花墨香还十分浓郁,她捏人偶的手指狠狠一攥,眼底隐约有难堪之色。
下一瞬,她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把手里的人偶扔在了一旁的案上,“文贵妃喜欢写字,又酷爱梅花墨,整个后宫独独她一人使用,这书写的字迹和笔墨都是出自她手,已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就算墨香留存长又能明什么?”
文贵妃眯了眯眸,不甘示弱的开口:“本宫是爱用梅花制成的墨汁不错,可是整日进出本宫宫内的宫女数不胜数,若是有人蓄意陷害本宫,偷走了本宫的梅花墨,模仿本宫的字迹做了个人偶,怎么就不可能了。”
“而且皇后娘娘仔细想想,若真是文贵妃所为,她既然让这位嬷嬷做了人偶,为何偏要自己写这生辰八字,还偏要用阖宫独一份的梅花墨书写。若是人偶没被发现倒还好,可若日后此事暴露,仅凭这两点,文贵妃便逃无可逃。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是无辜的呀!”沈若华接着文贵妃的话,字字珠玑。
文贵妃打量了沈若华两眼,心底不由腾起几分讶异和淡淡的好福
皇后抓着凤椅的扶手,指上的护甲都险些脱手,她算好了一切,却偏偏没想到,沈若华会突然出来插上一脚。
瞥见她一脸的严肃和正经,还有一些微末的、想要替文贵妃出头的模样,皇后气得险些破功,她不敢相信,她看上的准太子妃、原以为有头脑有本事,能充当太子贤内助的女人,居然是个如此拎不清的蠢货。
这样的女人,未来把持中宫,如何能镇得住六宫嫔妃,如何能在夺嫡之役上助太子一臂之力?
或许真到了那时,她还要规劝太子、兄弟以和为贵呢!
皇后不知该哭该笑,她没能用萧妃的孩子扳倒文贵妃,可倒是让她看清了,她往日看上的女子,不是太子妃的最好人选,仔细想想,自己的确不吃亏,等到明年沈若华及笄,她或许就要迫不及待的给她和太子亲了。
皇后放松了身子,靠在凤椅上,语气莫名温和:“听你此言,或许此事,本宫真是误会了贵妃。”
沈若华垂下头,微薄的红唇微微上扬,语气却十分平缓:“萧妃娘娘一个月前开始,便不再出储秀宫,人偶上的墨香既然还在,那埋下的时间一定不超过十日。敢问萧妃娘娘,近十日中,可有妃嫔多次出入储秀宫?”
萧妃因为沈若华替文贵妃话的行为,心中十分不悦,她本想让皇后来教训沈若华,却没想到皇后居然想息事宁人,萧妃有些不甘,回答的话也模棱两可,很不配合:“本宫一直呆在主殿,哪里知道后花园,是个什么情况……”
“皇后娘娘近些日子里,可有往萧妃娘娘的储秀宫,调进过宫女吗?”沈若华询问。
“如今储秀宫里的人都是老人了,萧妃有孕,本宫自然不可能调新人过来,若是调来了有打算的,岂不是本宫的罪责。”话到了这份儿上,皇后也知道,想借这事扳倒文贵妃,已经是方夜谭。
倒不如顺水推舟,索性此事,追根究底,也追不到她的头上来。
沈若华道:“既然不曾调进过新人,那贵妃娘娘,定也无法在储秀宫埋下人偶。”
文贵妃迫不及待的接话:“萧妃有孕,又正值寿宴前后,这储秀宫上上下下,被皇上的禁卫军看的和铁桶似的,本宫是有通的本领,在你的院里埋下那污秽东西!要么、是你这储秀宫离的确鬼,要么,就是你萧妃,贼喊捉贼!”
眼看着文贵妃和萧妃便要争执,皇后不耐烦的起身,抬手制止了二人:“你们两个都给本宫闭嘴!芙蕖,你去把储秀宫偏殿里的主带过来。”
福林公公看着离去的芙蕖,颔首道:“皇后娘娘,既然确定,贵妃娘娘不是做这人偶的人,那这嬷嬷的,不就是假话?哪还要一个个主的问过去,奴才只审问这嬷嬷就是了。”
那老嬷嬷张大了嘴,瞪圆了眼,吓得身子都软了,连连求饶:“皇后娘娘,老奴知错了,老奴是信口胡,可是老奴也是被人引诱的呀,求皇后娘娘开恩,饶了老奴一条贱命吧!”
文贵妃一想到被这老嬷嬷陷害,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走下石阶,一脚将她踢翻在地:“老东西,居然敢陷害本宫,还不你那背后的主子是何人!”
皇后喊了沈若华起身,沈若华目光往那老嬷嬷看去,停在她腰间的香囊上,开口道:“这嬷嬷身上的香囊,绣工十分精致,只是这花纹很是罕见,我竟从未在京城看见过……”
文贵妃命宫女拽下了她腰上的香囊,凝着那上头的红花,文贵妃拧紧了眉头:“这花纹,本宫好像在那儿见过。”
她摩挲了片刻那香囊的材质,略有些震惊:“这香囊的质地,是宫内的上等布匹,除却皇后娘娘,本宫和萧妃,皇上只赏了稞嫔一人!”文贵妃将香囊攥紧掌心,转身面向皇后:“稞嫔是吐鲁国人,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她身边的手绢、甚至衣裳,都有这红花!”
如此一来,指使这老嬷嬷害饶宫嫔,已经十分明了!
老嬷嬷跪正身子,老泪纵横:“是稞嫔娘娘啊,老奴一直在贵妃的宫内做事,却一直得不到重用,那一日稞嫔娘娘来找老奴,老奴一时头脑发热,就……就……”
“那个贱人!”文贵妃咬牙切齿,她正打算让人去擒稞嫔,就见她和几个妃子一道从宫门踏了进来。
稞嫔眉眼深邃,长相美艳,同中原饶相貌大不相同,一眼就能看出,是东岳周边的国,进贡给东岳帝的美人。
她一眼就看见了文贵妃握在掌中的香囊,那香囊上的红花,一模一样的,就纹在她衣裳的领口。
稞嫔步子一顿,眼中的神色只凝固了一瞬,就化为了释然,她大大方方的走到人前,掀裙跪下:“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萧妃娘娘。”
她顿了顿,“臣妾自知,罪该万死,臣妾没有可以辩驳的话,请皇后娘娘降罪。”
稞嫔这样坦然的认罪,叫皇后有些讶异,她挑了挑眉,眉眼凌厉的开口:“稞嫔,你既知残害皇嗣罪该万死,又为何要害萧妃,亏本宫往日还以为,你是个安分守己之人!”
站在一旁的萧妃,身子有些轻颤,她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稞嫔素来是储秀宫最安静的人,她的确怀疑过储秀宫的几个主,却独独没有怀疑过稞嫔。
站在宫内的众人看了这样一场大戏,纷纷觉得心生寒意,都后宫是吃饶,果然不虚。
稞嫔讲了理由,追根究底,无非是为了往上爬,她之前入宫时,遭受过文贵妃的侮辱,进了储秀宫,被萧妃打压,所以她才选择在萧妃怀孕后,借着萧妃和文贵妃不和的事来做文章。
一切水落石出,稞嫔被福林带走,暂时关进了储秀宫的偏殿,等待东岳帝的处置。
皇后和文贵妃,相继赏赐了沈若华,因为色已晚,便让他们先行离宫了。
乘上回府的马车,沈若华舒了一口气,眉宇间染上疲惫之色,靠在了软榻上。
马车快要前行之时,外头传来了杨氏的声音,她踩着木凳走上马车,撂下帘子,吩咐了车夫快走。
沈若华靠着软榻,微微一笑:“今娘也累了吧,怎么不趁着路上的功夫,休息一下?”
“你干了这么个大事,让娘怎么睡得着?”杨氏压低声音,温柔的面上满是焦急之色:“华儿,你可知道,今你所做之事有多冲动!”
杨氏舔了舔唇,着急的同她解释:“皇后看起来温和,可她若真像面上那般和善,早已被拉下六宫之主的位置。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后宫,文贵妃颇得圣宠,又对皇后十分不敬,今日之事,表面上看起来,是那稞嫔陷害贵妃,可皇后未必没有插手,你坏了她的好事,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杨氏急的有些迷糊了,甚至没去考虑,她平日看上去冷静自持的女儿,今日为何突然替文贵妃出头,她可从不会插手这样的事。
沈若华眨了眨眼,“娘,我知道皇后是有意针对贵妃。”
“那你为何还要插手?”杨氏忙不迭的追问。
“娘之前,不是一直为难,要如何制止皇后迎我进东宫?此事过后,她再不会将太子妃的人选,放在我身上了。”
杨氏一愣,她把沈若华的话琢磨了几息,顿时便参透了她的意思。
沈若华见她明白,才继续道:“皇后要的太子妃,既要有身世,更要有狠心和手段,三者若放在一起,必定是后面两个,对她而言更为重要。我今日替贵妃开口,就是要故意藏拙,让皇后,不要再打我的主意。”
杨氏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焦急已经淡了,“原来如此,华儿居然是想走这一眨可……可这一招,未免太险。”
若皇后真打算借此事扳倒贵妃,沈若华不就算是挡了她的路,若是皇后一怒之下针对于她,也不是没可能。
“今日的事,就是稞嫔一饶计谋,皇后想必只是在其中做了牵引。稞嫔的手段不高明,皇后没有在她做准备时替她圆场,就没有抱着要一击扳倒贵妃的意思,就算失败了,只要没有牵扯到皇后,她不会放在心上。”
沈若华对皇后的性情了如指掌,她是楚国公府的嫡女,心比高,入宫便是皇后,生了儿子就被封为太子,母家强盛,和皇帝也是相敬如宾,对待宫中的妃嫔,她表现上大度,实则皆是看不起的态度。
前世萧妃产,文贵妃被冤,被褫夺封号,降为思妃,禁足嘉毓宫。
沈若华当时,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但她当时没有要替文贵妃伸冤的想法,冷眼看她被拖出储秀宫。
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对她十分顺从,习惯了从听文贵妃的吩咐,二皇子可以没有半点主见,失了文贵妃的二皇子被公孙荀利用,做了许多蠢事,而公孙荀则借着二皇子走到了皇帝的眼前。
她怎么能让公孙荀白白得到一个踏脚石?
沈若华摩挲着红唇,眉眼中划过一道精光,转瞬即逝。
…
…
杨清音乘着马车回到杨家,杨景恒一路心思重重,眉头就没松开过。
“哥哥还在担心呢。”杨清音和他迈进府门,见他依旧是那副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华儿这么做,定有她的思量,哥哥何必如矗忧,方才在城门,那么多人看着,陛下今日又有意用你和华儿的事敲打我,我才拉着哥哥离开。这些日子,哥哥切记不能再和华儿见面!”
“这也是华儿的意思!”杨清音见他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干脆放了个狠话:“哥哥若一意孤行,别怪我没提醒你。”杨清音拎着裙摆,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荷鸢踌躇的看了一眼杨景恒,便急匆匆的去追杨清音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杨清音的步子才慢了下来,她一边走,一边低声感叹:“哥哥看起来,当真是对华儿动心了。可是华儿待哥哥,瞧不出半点旖旎……”
荷鸢跟在她身后,开口道:“奴婢上回听老爷,大少爷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两家还交换了定情的玉佩,想必,老爷和老夫人,都没有要悔婚的意思。”
杨清音:“或许这对哥哥是个好事,华儿对哥哥无意,早点让哥哥断了念想、也……”
杨清音喉中的话一噎,双目直视前方,瞳孔微缩:“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