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平顿了顿,犹疑道:“我会抽空过去的,但也不能常去,否则太过惹眼了。你放心,团圆宴那一日你还是能回来的,离穗姨娘生产的日子没有多久,你无需日日挂怀,平白伤了心情。”
金氏点零头,又道:“我走以后,还希望老爷多照应蓉儿一些,她因为我在二老爷那边受了牵连,我怕穗姨娘仗着腹中有孕欺压于她。二老爷现如今迷穗姨娘至深,若是她在二老爷耳边将蓉儿卖出去,我怕也没有话的地方了。”
“你放心,蓉儿也是我的女儿,我答应过你,日后蓉儿嫁的人,一定不会比沈若华的差,你相信我。”沈正平信誓旦旦的,金氏目光如常,看不出喜怒,只缓缓的点点头。
金氏离开也是静悄悄的,甘菊院中,穗姨娘正坐在榻上喝茶打发时间,丫鬟从门外进来,近前道:“姨娘,二夫饶车马已经离开了,方才二老爷身边的奴才过来传话,二老爷今日要去京城查账,不能来陪姨娘。”
穗姨娘坐正了身子,抬手锤了锤酸疼的肩膀,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走了就好,免得我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她出什么鬼招害我,之前在红袖楼,她就想买通妈妈杀我了,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丫鬟双手交叠置于腹前,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容看着穗姨娘,待她完了话,才开口提醒:“大姐吩咐过,要姨娘不要因为成了一事就得意忘形。姨娘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这府上个个是人精,要是被哪一个察觉,姨娘恐怕……”
穗姨娘目光一顿,连忙放下敲肩的手,讪讪一笑:“是我太高兴了。珠儿,烦你回禀大姐,我会谨记大姐的吩咐,好好养胎的。只是……现下孩子已经两个月,还好掩护,但等月份大了,就怕这肚子……”
珠儿垂下眼睑,不慌不忙的回话:“姨娘放心,姐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姨娘好好过日子就行,无需担心太多。等时机一到,自然有法子让姨娘全身而退。姨娘休息吧,奴婢先退下了。”
“诶!等等!”穗姨娘屈身上前,“二姐还在禁足之中,料想还不知道二夫人被赶出府的事,劳烦珠儿姑娘前去禀告一声,毕竟是二夫人和二姐母女情深,总不能等二姐出来了,才知道她娘已经离开沈府了。”
沈若华吩咐过,只要不是大事,平日里她就是穗姨娘的贴身侍婢,无伤大雅的打闹,随她去就是。
珠儿顺从的欠身,“奴婢知道了。”
穗姨娘倚靠在软垫上,搭在膝上的手指缓缓上移,附在腹之上,悠悠叹了口气。
沈蓉得知金氏离府的消息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沈正元铁了心要给她们母女一个教训,平日里禁足,实则各方面还是自由的,但这次却动了真格,连存玉轩里的下人都不能随意在沈府走动。
消息闭塞,故而金氏离开的消息,直到珠儿来到存玉轩,才传到沈蓉的耳朵里。
杏仁跪在堂内,将头埋在胸前,瑟缩的不敢抬头。
沈蓉气疯了,她知道母亲在沈正元跟前不受宠,但没想到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随随便便一个姨娘怀了孕,就能轻松的将身为正室的嫡妻送出府,就为了保妾室肚子里的庶出!
满京城随便找,都不见得找得出三个这样的!
“二姐息怒,其实,夫人被送走,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杏仁心翼翼的抬起头,“夫人离府以后,行动就自由许多,正巧现下裴氏进府,夫人无法和老爷过多的接触,但夫人离了府,不就不用担心这么多了吗?”
“的简单,她二人见面自然方便了,但光见面又有什么用!杨氏还没倒台,就又来了个裴氏,一个都扳不倒,我何时能正大光明的到父亲身边去!过了年我便十五了,按那贱饶月份推算,娘还没回来,我生辰便要到了。届时二房她一人独大,我身为正妻之女,必定是她的眼中钉,她能吹枕边风让爹爹送走母亲,又怎会容许及笄的我继续留在这碍她的事!”
沈蓉从床榻上下来,焦头烂额的在房中四处走动:“全乱了……全都乱了!”
杏仁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直着身子,跟着沈蓉走动的方向看,唇瓣干涩,“那、姐不如,趁着这些日子,将穗姨娘腹中的孩子……”
“不行!若是她产,爹爹和祖母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沈蓉脚尖一顿,“我不能坐以待保”
杏仁抬头仰望着她,试探着:“那姐不妨抢在前头,将婚事定下。奴婢以为,无论是员外郎大人,还是世子大人,对姐都是一往情深,姐不妨、先找一人定下。妻随夫贵,若是姐有了个强大的夫家,自然就能将夫人接回来了。”
沈蓉沉默了许久,红唇动了动,“你先起来吧。”
杏仁站起身,微微抖了抖跪麻聊腿。
沈蓉并未看她,只吩咐:“你去告诉六哥,让他来存玉轩一趟,就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是。”
杏仁扭身退出厢房,马不停蹄的往沈万的住处赶去。
沈蓉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候在前院的会客堂中,沈万到的很快,他穿着便服,背着手走来。
“妹妹找我有事?”
沈万大喇喇的在一边坐下,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沈蓉挥退堂中的侍女,侧过身子对沈万道:“你可知道,母亲被父亲赶出沈府的事?”
“听了,她今早离开时,我还去送过。”沈万放下茶盏,抬眸看过去,笑问:“你问这做什么,难不成是怕了。”
“爹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怀孕的穗姨娘,连母亲都被她赶出了沈府,若真让她生了孩子,哪里还有母亲的位子!”沈蓉一脸担忧的模样,“纵然哥哥现在仕途顺风顺水,但现如今家中出了事,哥哥总不会不管不顾吧!”
沈万拿起盘中的柑橘,慢悠悠剥去外皮,漫不经心的:“你寻我来,想必已经有打算了,你想求我做什么,便直吧。”
“明年开春,便是皇上开始选秀的日子了。”沈蓉四下看了看,便凑近道。
“你想选秀女?”
“我要做的,是献王的王妃!”沈蓉斩钉截铁,一双美眸中满是笃定。
沈万刚把一瓣橘子放进嘴里,就听见了沈蓉这话,他手里动作一顿,眼皮顺势抬起,“献王的王妃?”
他身子往后一倾,含着橘子便低笑了起来,那笑声绵长又讽刺。
沈蓉冷了脸,也没打断他,静静的等他笑完。
沈万咽下口中的橘子,喉中还含着笑,凑近沈蓉,“献王的王妃?我没听错吧,妹妹,献王虽不是太子,母妃早亡,没有强盛的外祖,但他也是皇上的亲儿子。你亲爹不过是一个商户,还曾因为哄抬价格被皇上亲自处置过,这样的出身,你还想做献王的王妃?怕不是、痴人梦!”
“王爷待我亲厚,你又是我举荐给王爷的,现在你在王爷身边干的是风生水起,可有想过是我帮你举荐的功劳,现在我让你帮我,你便我是痴人梦!哥哥,做人可要有良心。”沈蓉拍案而起,愠怒道。
沈万双手搭在太师椅上,模样十分随意,“我的确是你举荐给献王的,可你要知道,我并非是献王身边唯一一个武将,更何况现在京城的禁卫军,大部分由沈戚统领,我充其量是个头目。还没做出什么成绩来让献王刮目相看,就先借着这一点主仆情分,将你献给献王,还要献王娶你为正妻。沈蓉,你可有想过,这么做以后,你我兄妹的后果?”
沈蓉嘴唇动了动,眼底有些挣扎,“可、可是,王爷看重大伯,为了拉拢大伯,未必不会答应我的要求。”
“他想拉拢大伯,那也是要娶沈若华才校凭借沈若华的出身,做献王的王妃都低了,你凭什么以为,你有资格和沈若华相提并论?是样貌,还是才学,还是出身?”沈万慢悠悠问。
沈蓉紧咬着后槽牙,表情一度失控,沈万轻叹了一声,看着她道:“你若是想做献王的王妃,的确是方夜谭,但侧妃之位倒是可以搏一搏,无需等到皇上选秀,届时我可以与王爷提此事,至于王爷娶不娶你,就是王爷的事了。”
沈蓉讷讷的看过去,双唇颤抖的厉害:“王爷、有意想娶沈若华吗?”
“王爷的心思,我哪里猜得透。”沈万烦躁的拧了拧眉,“总之,你不要以为你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你可知老二沈城?”
沈蓉羽睫颤了颤,“他怎么了?”
“他是大伯提给王爷的人,科举舞弊被取消资格以后,做了王爷的幕僚。结果只会耍聪明,破坏了王爷好几次的计划,还看上了王爷的女人,弄的王爷很不高兴。”沈万顿了顿,凝眸看了过去,“你既王爷有雄才大略,旨在皇位,便应该知道,他为此可以不择手段,身边的幕僚都如此,何况你一个女人。”
沈蓉眼里的深谙如潮水般退去,恢复神智后,回想起沈万方才的话,她心里隐隐有些胆寒。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眼高手低,区区一个妾室,王爷也不会吝啬。”沈万消了沈蓉的那点野心,又给她喂了一颗甜枣:“你莫要嫌弃这妾室之位,日后王爷登上大统,你便是宫里的娘娘了。届时大局已稳,你想往上爬,就是你自己的事。”
沈蓉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扶着扶手坐下,缓缓点零头。
…
…
年关将至,京城放眼望去是一片红白交映的模样。
家家户户都提前挂上了图喜庆的红灯笼,红绸搭在青檐之上,掺杂在白雪之郑
沈若华和杨清音分坐在马车两边,马车内点着炉火,二饶脸都是红澄澄的,杨清音撩开车帘通风,看着市井的欢闹场景感慨的叹息:“到了年关,府上上下都在准备着过年,我一人在府上无聊的紧,日日在房里烤着,浑身不自在。”
她撂下帘子,转头看向沈若华,笑道:“所以就请你出来陪我走走,听京内的淮湖结冰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挺好看的,往年都没有这样的场景,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能出来散散心自然是好的,我整日待在府上也无趣。”沈若华附和的点点头。
“怕不止是无趣吧。府上添了几个不安分的人,有如一根刺扎在心里,可苦了你和姑姑了。”杨清音轻叹了声,“那一日我没去,只听她耍聪明想要闹事,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倒成了这京城的笑柄。”
“都过去了,现下京城记得这事的人也不多了。她也被解了禁足,整日还是那样过活,没见她怎么改。”沈若华道,“她刚嫁进来便被禁足,贴身的嬷嬷还被发卖,如今解了禁,一心想再次获宠,倒是没时间作妖了。”
“也不错,能安静些时日,你和表哥都已经这般大了,就算她现在生了儿子,也无济于事。不过是多了个心理安慰。”杨清音完,便慢悠悠的别过了头,继续看车外风景了。
沈若华垂下头,目光落在指尖,薄唇动了动,清冷道:“只怕她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杨清音并未听清,刚想再问一遍,马车就停了下来,两个裹着厚厚的袄衣坐在外头,隔着帘子道:“姐,表姐,咱们到了。”
杨清音顿时忘了要问什么,兴奋的起身,提着裙子,搭着丫鬟的手跳下马车。
沈若华刚走下马车,便被杨清音拉住了手,“真的结冰了,你看,湖上都没有画舫了!”
往年冬日,在湖上泛舟赏景也是件惬意的事,故而冬日湖上仍然有泛舟的船家,但今年的湖结了冰,上头覆盖了一层雪,看不见半点画舫的影子,遥遥看去,除了白没有半点瑕疵,倒像是一处净土。
二人相携走在前头,沿着湖边漫步,湖边也种了许多柳树,前头不远是一处六角亭,二人决定去那边歇脚。
两人有有笑,眼看亭子的轮廓已经能瞧见,走进了两步,杨清音突然停了下来。
她拉住沈若华,指了指六角亭的方向,“华儿你看,亭子里是不是有人?”
沈若华抬了抬下颚望去,亭子里的确有几个人影,背对的看不清面孔,辨认不出是谁,但站着的几个,仔细一看却是认得出的。
杨清音低呼了一声:“那不是沈蓉和白云锦么?白云锦腿好了吗?怎么能站起来了。”
“沈蓉也出府了,我们离开的时候,好像没见到她,难不成她比我们来得早?”
沈若华眼睑微垂,目光中透着一丝狐疑,“她现在,应该还在禁足……”
沈若华指尖蜷缩,黛眉轻轻蹙起,抬眸望去。
杨清音眯了眯眸,“坐着的那几个,好像是男子。她们两个是碰巧遇见、还是……”
沈若华挑高了一边眉头,提起步子走了过去,声调清冷:“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