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苏儿却顾不得关心那些流言的真假,因为从蛇王消失的那天,她的父亲也一同消失了。而当她赶回酒肆时,只剩下一身白衣的母亲静静的躺在血泊中。
她不知道仇人是谁,甚至可能没有仇人,因为她娘在她怀里咽气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仇恨,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落寞,她只淡淡的嘱咐胡苏儿:“你爹爹拜入仙门了。莫寻他,我们不过是他前世为兽时的余孽,不要......不要给他添乱丢人。”
“他若不认我,我便打到他退回原身,叫他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胡苏儿撑大眼睛,并无落泪,语气冰冷。
“咳咳!苏儿,娘此去已是解脱,早知活上数百年,会熬到情淡人去,当初我也不会期盼长长久久。”胡苏儿的娘叫胡莺娘,这名字还是她那夫君在它们一同修成人的大喜日子取的。
他说:“似水流年等闲过,如花美貌何处寻。没想到,我的娘子化成人竟似从话本里走出来的般,这样美貌。从今往后,你便是莺娘,我便是胡郎,从此执手相伴,共赴红尘。”
此刻,莺娘默不作声的任由泪水爬满如玉面盘,她生的异常美艳动人,若肯出现在人间城市,必然是要引起轰动的美人,可惜她一生守在这抱月山十步见方的客栈,日复一日的守候着夫君,养育女儿,操持家务,临了,只盼得个情散人去,此刻的死亡倒像是宿命的终结,不过是油尽灯灭罢了。
“你好好修炼,不行就投靠你二姐,她,她多少是真心关心你的。”丽娘说完这句,便舒展眉头,了无牵挂的去了,一脸纵横交错的热泪,随着她美目轻阖,被一阵风过,便凉成道道干涸泪痕,再无生气。
下一世,她会堕入兽道轮回,与他那拜入仙门的夫君从此人兽殊途,再不必相见。尽管他们一同修炼312年化人,尽管他们如人间夫妻般相伴156年,育有两个女儿,尽管他们曾在数万个深夜交颈而眠,相互依偎着皮毛取暖,尽管他们曾同寝一张棉被耳鬓厮磨,享尽人间长情,最终,他依然至此绝离。
她不知人间夫妻能相伴多久,才配的上那句“山无棱天地和,乃敢与君绝”。
胡苏儿剪下母亲一缕秀发,将她葬在青山秀水旁。
从那时起,她便很想入世,很想看看世间众人究竟怎么相爱,人间女子还要如何贤良,才能赛过她那痴情百年的娘。
......
一只枯瘦青白的手从背后伸到趴伏的胡苏儿腋下,惊得她浑身一抖,她不敢抬头却浑身僵硬,那只手如鹰爪般尖锐有利,轻轻一抬,红衣少女便如一只轻盈盈的蝴蝶被拈起,与一张青白面孔面对面。
忽明忽暗的烛火下,胡苏儿怯怯地望着那张修长苍白的脸,淡淡的长眉斜飞入鬓,细长的凤眼间夹着一个高耸的鹰钩鼻,薄薄的唇线发着诡异的青灰色,一如他身上沾满泥灰的青衣。
蛇王的眼珠也是诡异的青绿色,眼白很多,只是静静看着人便生出一股阴森恐怖之态。
此刻那一双狭长的眼正紧盯着自己。
“蛇.....蛇王。”胡苏儿心下大乱,百年来,她也从未与可怕的蛇王如此近距离过,更遑论脱身。
“苏儿啊......”蛇王幽幽开口,诡异青目中辨不出喜怒。
胡苏儿连忙谦卑的垂下眼听训,一只胳膊还在那只铁掌中不能动弹。
“你倒是......给本王送了道开口菜。”蛇王单薄的嘴角满意的上扬,如一道缝隙裂开。
“啊?不......不是的!”胡苏儿的心猛然一沉,难道他要吃了自己?难道他刚才已然看到自己和猴伯的打斗,知道自己修为大进,要食妖进补?
“哈哈哈!”看到少女瞬间颜色尽失的面孔,蛇王忽然仰头大笑,许久,缓缓凝视她,赞赏道:
“本王转醒后,先是食了一个书生,得以醒智。”蛇王眼白一转,慢慢遣词造句:“之后便见你从窗中跃出,拖着个肥胖壮汉,那汉子身上妖戾很重,”
蛇王转眼冷冷盯着少女,继续慢慢说道:“他被人勒着脖子,到朕面前,方才摆脱,不过不待他喘气,我便将他食用了。”
胡苏儿瞪大眼睛,原来,那猎妖师竟然倒霉的掉在了蛇王眼前,那当时蛇王在哪里?
当然在马棚!胳膊还是那里捡到的呢。猴伯心中大叫!
听完蛇王的叙述,猴伯心下了然,暗暗叫苦,蛇王怎么会在自己的马棚里觉醒?难道当时仙人们收服了他,顺手将他镇在了仙人们的宿脚地?这也太草率了!太偷懒了!太没有道德了!这等祸害怎么不深埋?
“苏儿?”蛇王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少女,嘴角一撇,阴沉笑道:“你绑那胖子的绳子,哪里来的?”
“啊?”胡苏儿又惊又怕,脑中早已一片混乱。
“朕问你,那绳子呢?”蛇王手中一紧,胡苏儿顿感手臂一阵针扎剧痛,连忙咬牙忍住,她强自稳住心神,脑中计策飞速旋转,原来,他的重点是那绳子。
“那绳子,那绳子......我扔了!”胡苏儿美眸一转,方才颤抖着声音,怯怯开口。
“哦?”另一只手忽地抓住她的另一个胳膊,两只铁臂一抻,将她双臂打开,尖细的鹰钩鼻探至少女颈间,蛇王眯起眼,仔细探查。现在的他刚恢复神志,澎湃妖力还未彻底觉醒,只能这样靠着六感仔细探寻。
胡苏儿屏住呼吸,小心躲避着蛇王的恐怖气息,美眸却微微眯起:看来,他还没有恢复从前的通天本事。再厉害的妖魔被镇压了几十年,初醒时也是最脆弱,不然,他干嘛躲在马棚里?不然,他干嘛非得急着吃人醒智?
思及此,胡苏儿心下已稍微安定,压制住了天生对蛇王的恐惧感,她开始冷静思考脱身之策,毕竟,蛇王的残暴好虐抱月山的众山民们多年不敢忘怀,唯有逃跑是上上计。
“苏儿,你果然扔了?”蛇王探究一番,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仙气,不甘地再次探试她。
“真的,我当时被一个色王爷逼迫,随手抓了那胖猎妖师的绳子反击,逃出窗后,我便将它顺手扔了。毕竟,那是猎妖师的器物,他炼器时定然下了认主咒的。”狐狸头脑清晰的辩解道。
“哦?”蛇王终于放开少女,那少女立即谦恭乖顺的跪在他脚下,不似作伪。
“哼,一个普通凡人,如何能让捆仙绳认主!”
蛇王站了半晌,终于疲惫不堪,拖过一把木椅,面对跪伏的狐狸坐下,口中轻蔑叹道。
捆仙绳?狐狸和猴伯心中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