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肃对于这个精准到小数点后边的数字有些咋舌。
“有零有整的还,怎么这么便宜?”
简亦有点无奈,这爷,还真不食人间烟火。
“几顿饭,能贵到哪去。”
彭宗赶紧从怀里掏出钱包,掏了一叠钱递给程肃。
程肃抽了一张一百的,又递给了简亦。
简亦接过钱,又翻了翻自己的钱包。
“我没有零钱找你。。”
张扬在一边举手,刚想要说话,却被身后的彭宗一把捂住了嘴。
凭他对于程肃的了解,他觉得程肃最近的表现。
不简单。
被捂住嘴的张扬,就这样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程肃从枕头下边翻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递给了简亦。
“你加我,然后转给我。”
张扬感觉自己可能是出幻觉了。
他家老大怎么了?按照以往,不应该摆摆手说算了么?怎么可能在意这几十块钱?
他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老大这是变着法的要微信?
简亦犹豫着接过了电话,但还是输入账号加了程肃,并且给程肃转了账。
。。。
第二天一早,张扬准时过来送轮椅,顺便还蹭了一顿早饭。
简亦拜托他帮忙看一会简母上午的点滴,自己和张叔约好了,回修理厂整理下简瑞安的遗物,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张扬当然是欣然同意了。
他开始对简亦的态度有点毕恭毕敬了起来,他总觉得,老大对这个姑娘不太一样。
有后续。
九点,张叔准时在楼下等简亦,俩人驱车回到了修理厂。
修理厂是个独门独院的小二层半。楼下是修理检测的空间。楼上则是有一半简瑞安自己宝贝的工具间,另一半是一家三口日常生活的空间。
简瑞安的所有东西,都在他自己的工具间里。这里虽然东西繁多,但是却出奇的整齐。第一眼就能感觉出来,这间屋子的主人,是有多爱惜这些东西。
“张叔,你先坐。”
简亦擦了擦窗口父亲常坐着喝茶的沙发,让张叔坐下。
“恩。”
她在一边一个纯手工的木制桌子下边,翻出来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式木制皮箱。
皮箱里装着简瑞安的私人物品,就连她和简母,都不曾看过里边究竟有些什么。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起夜上厕所的时候,她看见过还没睡的父亲,悄悄的打开过箱子,并且每次都会愣神好久。
张叔起身,来到了箱子旁,就跟着简亦一起蹲在地上,一件一件的翻阅。
简亦拿出了一个放在上层的笔记本。
说是笔记本,其实算是手账一类的东西。
前边半本基本都是简瑞安年轻时候的记账。每月打工学徒挣了多少,生活开销花了多少,最后攒了多少。
再每月最后一笔账的后边,还跟着一个数字的倒计时。
写着,距离买XXX车,还差多少钱。
这应该是父亲年轻时候的笔记本。
因为在笔记本大约中间页的位置,有一篇褶皱要比其他页明显一点,显然是这一页翻了无数遍。
简亦翻开,看见上边用好看的正楷,一字一句的记录着,这一天,简瑞安发了工资之后,终于凑够了买第一台摩托车的钱,他兴高采烈的去提了心仪已久的车子,却意料之外的遇见了简母。
那时候的简母,人长的又美又温柔,一下子击中了少年热血的简瑞安。
简瑞安自以为帅气的骑在刚入手的二手摩托上,朝着简母傻笑。
简母那会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正和同学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义工活动,在街边摆起了免费发放义务教育宣传的小册子。
笔记本里,简瑞安的原话是:
她笑的那么美好,美好到我都没有勇气上去不要脸的领一本宣传册。我在转角的路边蹲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天快黑了,都没能朝前挪动一步。
一帮人收拾起了桌摊,各自准备回家的时候,她笑着朝我走了过来,我以为自己饿出了幻觉。
她递给我一本宣传册,还给我讲了一下册子里的内容,给我普及了义务教育的必要性。
这是我最兴奋也最懊悔的一天。
我兴奋的是,攒了好久的钱终于买到了一辆心仪的车子。
我懊悔的是,因为买车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钱,甚至连带她吃顿晚餐的钱都没有了。
可她并没有嫌弃我,我骑着车子,带她去一圈又一圈的兜风,直到最后,两个饥肠辘辘的人,坐在夜深人静的路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哈哈大笑。
那一刻,我想,这一辈子,我都不能撒手了。
。。。
简亦的脸上,不知何时起,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父亲母亲的相遇。
张叔递来了一张面巾纸。
简亦伸手接过,擦了擦眼里的泪水。
“没事的,张叔。继续吧。”
接下来的是厚厚的一摞老照片和无数的奖杯奖状,第一次成为正规MOTO车队的机械师,第一次拿国际机械师比赛的金奖,或是一些摩托车改装的奖项。
还有很多关于摩托车性能和改装的想法图纸和笔记。
简亦一项一项的翻阅着,仿佛看见了在无数个深夜里,一遍一遍擦拭着这些荣誉的父亲。
翻到箱子的最底部,一个工整的文件袋,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打开了文件袋。
里边装着的,是一叠被撕碎但又重新粘贴起来的文件,文件的名称是:
就XXX大赛机械事故责任人处理意见。
上边有关于多年前那次摩托车比赛事故的详细调查过程以及处理结果。
结果就是简瑞安作为第一机械负责人,承担全部责任。罚款是一个较为惊人的天文数字,且将简瑞安一并开除车队。
后边还附了一张刑事判决书,判XX对机械师简瑞安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简亦记得那会自己才十二三岁,父亲母亲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和她透露只言片语。她只是知道那阵子家里貌似陷入了沉重的深渊。
一家人从车队离开,负债累累回到老家。父亲终日闷闷不乐,母亲的身体从那时候开始孱弱多病。
而她自己,从一个众星捧月的公主,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同学们口中杀人犯的女儿。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简亦变成了现在这样沉默寡言,疏离淡然的性格。
大概都已经是事件过去的几年后了,简瑞安重新开了修理铺,渐渐的还完了负债。重新开始有一些MOTO比赛的车队,找他调试车子。简瑞安好像才从那个深渊里把自己解脱了一部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