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惟赞坤元而敷化,淑问常昭,锡巽命以重申。新恩载沛,晋之显秩,嘉乃芳徽。尔纯贵妃苏氏,秉性温恭,持躬端慎,当兰阶之初,侍虔奉明,箴逮芝检之迭膺,勤襄内治,分荣象服,叶雅度于珩璜,毓秀椒涂,式令仪于圭璧。既庆成夫嘉礼,弥协顺乎慈宁,爰考彝章宜加宠。锡兹仰承皇太后懿旨,晋封尔为皇贵妃,尔其祗承荣命,永垂德范于宫闱,敬迓鸿禧。长懋芳型于禁掖。钦哉。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呆着,这一刻,仿佛二人卸下了所有沉重的枷锁,那躺在床榻上的女子不是皇贵妃,只是一个即将撒手人寰的女人,伏在她身上低声呜咽的人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却更像一个寂寞的妇人。
皇后另一只手紧紧的攥着皇贵妃,仿佛轻轻一松开,她就会离开一样。
宫里的争斗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从未与人争斗过,只是守着自己的孩儿过活,哪怕是金乐珠欺她多年,她还愿意抚养和嘉,如同己出。
皇后这一去,直到正午时分,才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开,她见吴书来进令内,吩咐道
“册宝嘱咐奴才收好,礼节就免了,皇贵妃身子虚弱”
吴书来为难的朝里头看了看,他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祖制在这摆着呢,他抬起头来,却只看到皇后发红的眼睛瞪着自己,回头看了看跟着的人,急忙将手中的册宝递给了皇后
“奴才明白,那奴才告退就是”
皇后挥了挥手,玉琈在一旁接了过来
“皇上跟前少不得你,快回去吧”
吴书来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弯身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皇后扭过头看着玉琈手中的册文册宝,伸出手来摸了摸,这样金贵的东西,是里头躺着的人早就该有的,荣华富贵,无上尊荣。
不过是她不在乎罢了,皇后看了看外头,觉得自己在储秀宫里停留的时候也不短了,抬脚进了寝殿,温声看着塌上的人开口道
“姐姐,我要回宫了,你好好养着,我改日还来瞧你”
皇贵妃在塌上躺着,勉强的撑起来身子,宫女在后头紧紧的扶住她,生怕她晕倒,皇后见她起身,急忙上前制止
“你这是做什么?快躺着罢”
纯贵妃无力的笑了笑,看着皇后的脸庞道
“礼不可废”
这句话还是皇后刚刚被册立的时候,在六宫嫔妃面前的话,万事都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不是先后那样温和的人,不会随随便便为了人破例,后宫中无论何人何事,都得遵循这四个字来办,如有违背,决不轻饶。也是因为这句话,皇后初初被册封的那几年,后宫众人战战兢兢,奴才里也传出来许多不堪的话来。
纯贵妃看着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刚烈的女子会为了自己,连吴书来的册文都不让宣读,以免自己起身行礼。
皇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只有咱们,还计较这个做什么,你好好歇息”
她完急忙站起身走了,纯贵妃看着她的背影,不舍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怕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一旁的宫女端起了药碗来
“娘娘……”
皇贵妃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不愿意再用这些苦涩的药汤,重新躺倒了床榻上,脑海中许多片段闪过,却还是轻轻的合上了双眼。
皇后由玉琈搀扶着离开了储秀宫,她眼圈微红,低下头去不愿被人瞧见自己的难过,她一向是个这样的人,不愿被人瞧见自己一丁点的软弱,这一点,或许是嫁于乾隆后跟他学的吧。
皇后回到景仁宫后,又吩咐下去让常明好好的调理皇贵妃的身子。
不遂人愿,皇贵妃薨逝于储秀宫的消息传来时候,皇后正在寝殿里教永璂练字,她手握着永璂的手,前一刻还温和的对着永璂道
“这个叫什么?永璂”
永璂已经长的比去年高了些,他皱着眉头,另一只手拖着自己的脸儿,苦涩道
“是察,这个字我认识的,额娘……”
他抬起头来看着皇后,仿佛这样能够少写一点,皇后听到他回话,左手却轻轻拽住了他的辫子,气愤道
“你知道还总是写不好?故意气额娘吗?”
永璂却觉得头发都要被她拽下来了,呲牙咧嘴的求饶
“额娘饶命,我不敢了”
皇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温声斥责道
“仔细着些,不然这样的字写出去,还要被你皇阿玛斥责”
永璂听到皇后提起自己的皇阿玛,的脸上竟然飘过一丝忧郁,他低下头道
“皇阿玛喜欢五哥,五哥写什么都是好的,却总是凶我,我写的再好也没有用”
皇后听到儿子的语气低落,似乎是真的不开心,便放开了他的手坐了下来,看向永璂的脸皱巴巴的,皇后温声的拍了拍他
“你还呢乖乖,等你大了后皇阿玛也会时常夸你的”
永璂瘪了瘪嘴,抬起头来看向皇后,还想在些什么,却见玉琈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跑了进来,扑通一下在皇后面前跪了下来
“娘娘……”
皇后也抬起头来,看向玉琈,听她哽咽的开口道
“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薨逝了”
玉琈哽咽着完这句话,将头深深的伏在地上,肩膀也抽动了起来,低声的哭诉。
永璂已经懂事了,听到玉琈姑姑回禀后,急忙扭头看向额娘,见皇额娘已经呆住,脸上木木的流下泪来,永璂伸出一只手来给皇后擦了擦
“皇额娘,六哥哥没有额娘了吗?”
皇后坐在椅子上,听着玉琈低声的呜咽,心中悲凉一片,稚子的声音传来,皇后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一把攥住了永璂的手哭了出来。
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她擦了擦眼泪吩咐玉琈道
“嘱咐人下去好生操办皇贵妃身后,一切丧仪,待本宫问过皇上,再做定夺”
玉琈哽咽着点零头,伸出手来抹了一把眼泪就急忙离开了。
皇后心中难过,见面前的孩子也眼圈红红的有眼泪,开口道
“永璂也哭了”
永璂点零头,搂紧了皇后的腰,怯怯的开口道
“三哥和六哥哥都没有额娘了,永璂难过”
皇后也想起那两个孩子,永璋年纪大了,已经出宫建府娶了福晋,还有了孩子,如今也是个大人了,永瑢年少,前些日子来请安还总是红着眼睛,想来也是舍不得自己的额娘,皇后心中只能叹气一声,皇贵妃,怎么舍得撇下两个孩子呢?还有刚刚嫁人不久的和嘉公主,她还没来得及回宫罢!
永璂的脑袋里却没有想这么多,他搂紧了皇后,语气中透露着恐惧
“额娘不要离开永璂”
皇后听得稚子这样的话,心中难过,却不出话来安慰永璂,宫中的事,谁能的准呢,自己最后会是什么年纪离开永璂,自己心里也不知道,她看着怀中的孩子,闭上眼搂紧了他
“额娘不会,永璂不必害怕”
乾隆陡然听到皇贵妃去世的消息心里也是一惊,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会来的这样快,自己虽然常常忽略这个女子,但是到底是伺候自己多年的情分,又先后诞育了永璋,永瑢,乾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情分的。
他吩咐了吴书来,好生操办纯贵妃的丧礼,丧仪礼制更是由皇后全权负责。
皇贵妃苏氏,于乾隆二十五年薨逝,享年四十八岁。
乾隆册谥曰纯惠皇贵妃。安葬于纯惠皇贵妃园寝。
既然皇后负责了丧仪,全权负责,她吩咐了内务府下去,好生操办,皇贵妃的葬礼除了没有越过祖制,也是宫中少见的热闹了。
整个储秀宫都挂上了雪白的绸,宫里更是一片呜咽声,三阿哥永璋和他的福晋在灵前守着,永瑢也跪在一旁,脸上挂着泪痕,和嘉公主由侍女搀扶着,哭的直不起身来。
皇后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鬓边还簪了朵白绢,耳畔上一对雪白色的珍珠,她眼睛已经有些发肿了,由玉琈搀扶着,缓缓步入了储秀宫,一众合宫的妃嫔都跟在她后头。
储秀宫的人见到她急忙行了礼,永璋带头低下头去,永瑢与和嘉也跟着他行礼
“儿臣参见皇额娘”
皇后看向三个孩子哭的如此哀痛,就连一旁的永璋福晋也是十分哀痛,皇贵妃生前温和待人,就连这儿媳都十分感念,皇后弯下身子,一只手轻轻扶住和嘉公主,和嘉公主自从嫁出宫后给傅恒的儿子福隆安,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么多年却始终不见有孕,主母温和,家中和睦,但和嘉自己心中也是着急,如今这才有了身孕不足五月,就从宫中传来了皇贵妃薨逝的消息,和嘉急匆匆的入了宫,额驸十分不放心,也跟着和嘉入了宫。
皇后见她哭的这样悲恸,心里虽然也是止不住的难过,还是宽慰道
“好孩子,切莫太过悲痛了,你额娘看着你这样,也不能够安心”
和嘉公主由侍女搀扶着,脸色已经是苍白的很了,皇后嘱咐她身后的侍女道
“公主有孕辛苦,快扶她去歇一歇”
言罢见和嘉不愿意起身,她低声道
“安萦,你额娘不愿见你这样的,快去吧”
和嘉这才肯动了身子,由侍女搀扶着,去了后头歇一歇,皇后转过身来,见储秀宫的庆妃脸上也挂着泪痕,弯身冲着自己行了礼,皇后宽慰道
“你辛苦了”
庆妃拿起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皇贵妃于臣妾这么多年,这点子劳碌算得了什么”
皇后点零头,她眼睛红肿的扭过身子,见后头站着的妃嫔能来的都来了,愉妃脸色悲恸的站在一旁,舒妃由侍女搀扶着站在右侧,就连一向忙碌的忻嫔都来了,博尔济吉特氏和诚嫔也都在这里,新册封不久的伊贵人也在,却独独不见令贵妃的身影。
皇后心中烦躁,这魏氏从前也受过皇贵妃几分恩宠,此刻这样宏大的丧仪,却都不见出席,皇后皱起眉头向玉琈道
“令贵妃呢?”
玉琈低下头去
“奴婢不知”
众妃嫔听到皇后的语气,都想着皇后娘娘怕是动怒了,她们也不知道令贵妃今日为何不来,想来是有事耽搁了罢,魏氏自从晋封贵妃后,愈发目中无人,给皇后问安都时常延误,只是如今这样的时刻。
气氛一时尴尬,众人都低下头去不作声,门外来了个面生的太监,听到皇后问话,急忙满脸喜色的跑了过去
“回禀皇后娘娘,令贵妃传来话身子不适,今早让太医诊断,是遇了喜,怕是不能来储秀宫了”
皇后看着这个面生的太监,皱起眉头打量了几下,皱起眉头低声道
“滚”
皇后声音极低,太监茫然的看向她,似乎是没有听清,皇后瞪了他一眼,吩咐玉琈道
“来人,拖下去,命人杖责五十,扔出宫去”
那太监抬起头来,见皇后动了怒气,吓得急忙腿脚一软跪在霖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饶命啊,奴才不知哪里冲撞了娘娘,求您恕罪啊”
皇后往前一步,苍白的脸色上,两道弯眉此刻拧到了一起去,她看向跪在地上双腿打颤的奴才,怒声道
“你睁开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报喜的地方么?你主子有喜去万岁爷面前禀报就是,于储秀宫这样的地方也值得提起?就是于皇贵妃不敬,来人,给本宫将他带下去!”
这一番话不仅是辱骂了奴才,更是连带着令贵妃这样的人,贵妃有喜这样的事不配提起,显然是嫌弃令贵妃身份卑贱,目中无人。
门外守着的三清和另一个庆妃身旁的太监急忙上前来,一人一边拖走了那太监,太监口中还哭嚎着
“娘娘饶命”
皇后心烦的很,冲着三清开口道
“捂上他的嘴,仔细扰了灵堂安宁”
三清很少见到皇后发这么大的火气,他急忙捂住了那太监的嘴,唔唔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皇后闭了闭眼睛,吩咐一旁的玉琈道
“令贵妃身旁的人灵前无礼,传本宫的话,延禧宫上下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玉琈弯了弯身子恭敬回道
“奴婢遵旨”
众人看到皇后动怒,面面相觑,都吓得不敢话,皇贵妃薨逝,本就是让皇后心中难过的事,魏氏又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无疑是火上加油的事,也难怪皇后如此怒气冲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