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拿起那一沓厚厚的纸张,是永璂稚嫩的字体,虽然看着格外大了些,却十分工整整齐,到最后一撇还是规规矩矩的。
他心中无奈的笑了,更多的却是对这个孩子的愧疚,因一时之怒让他受了这样多的委屈。
可是永璂的脾气真是十足十的像极了皇后,哪怕是最后,也是死撑着不肯认错,这样的脾性,日后于他有什么益处呢?
乾隆心中无可奈何,想起母子俩如出一辙的倔强脾气,皇后那副淡然的样子,让自己想起来就生气,恩宠于她,可有可无一样。
乾隆还是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去看望的心情,安然的坐在养心殿里批阅奏折。
景仁宫里却忙做了一团,即便是常明与周齐初两位大夫在宫殿里守着,皇后还是禁不住的害怕。
连殇两个孩子的打击历历在目,她看着永璂烧的通红的脸庞,心疼不已。
玉琈守在殿外,看向杵在一旁愣愣的吴书来,伸出胳膊肘来捅了他一下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吴书来抬眼看了看里间的皇后,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万岁爷还别扭着,心中却很是挂念十二阿哥,这才叫我带了周太医过来”
玉琈冷哼了一声道
“是该挂念,若不是他,也不会如此”
吴书来暗暗擦了擦手,这位姑奶奶吐出来的话,每次总是像刀子一样锋利,自己当差几十年都不敢的话,她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往外,急忙往后退了些
“十二阿哥如何?没有大碍吧?”
玉琈拿起手上的帕子,掸璃身上的灰尘
“多亏了你,太医不过是受寒引起的高热,不碍事,若是再晚些,只怕好好的皇子就要烧成傻孩子了”
吴书来闻言舒出一口气来,抖了抖手上的拂尘笑道
“那就好”
他看向内殿的皇后,抬脚进去了些,恭敬的弯下身子开口道
“皇后娘娘”
皇后这才收拾了脸色转过身来,她面色苍白极了,见是吴书来,心里微微感激些,若不是这个人,自己的永璂还不知道要在后殿里烧到什么时候,她扯起嘴角道
“吴公公”
吴书来抬起头来道
“十二阿哥没有大碍,奴才也安心了,养心殿里离不得人,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皇后轻轻点零头,伸手虚扶了吴书来一把道
“今日的事还要多谢吴公公,皇上面前,本宫会亲自去谢罪”
私闯了养心殿这样的大罪,纵然是皇后,也得惩治些的,她今日虽然任性,也是为了永璂着想,但到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后本就打算等永璂醒来,亲自去养心殿叩首谢罪。
吴书来闻言急忙俯下身子道
“使不得,奴才已经认罪,皇上也不见怪罪,娘娘还是好生照顾十二阿哥吧”
皇后点零头,吩咐一旁的玉琈道
“玉琈,送吴公公回去罢”
吴书来弯了身逐渐退出了景仁宫,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起乾隆,心中却郁郁寡欢。
午膳皇后都不曾用,一心只挂念着十二阿哥,玉琈开口劝了她好几次也不见她有半分离开寝殿的念头。
周齐初从景仁宫内殿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了,他年纪已经老迈,禁不住这样急匆匆的折腾了,深秋时刻,脸上却急出来了汗水,此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内殿出来,看向皇后担忧的目光,恭敬的合手回禀道
“皇后娘娘,十二阿哥高烧已经退了些,心伺候着不会有碍,娘娘安心吧”
皇后紧绷的双手这才抚摸上胸口,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声音还带着些颤抖
“有劳周太医了”
周齐初缓缓告退出了景仁宫,常明也已经下去煎服汤药了,皇后这才扶着玉琈的手,她看着床榻上的永璂,心疼的坐到床边。
玉琈守在一旁,摸了摸十二阿哥额头上的汗巾已经热了,急忙换上了一块冰凉的帕子,看向皇后憔悴的脸色,心疼的开口道
“太医了,十二阿哥没有大碍,娘娘宽心去歇歇吧,这里有奴婢呢”
皇后微微摇了摇头,她一夜未眠,今日又早早的跪在养心殿前一个多时辰,寒气太重,身子里也觉得不舒坦,却不愿意离开永璂一分一秒,她双眼盯着病榻上的永璂,开口道
“本宫不累,只是看着永璂心疼罢了”
话音刚落,床榻上的十二阿哥好像听到了额娘的呼唤一样,他觉得额头上好凉好凉,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额娘的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皇后见儿子缓缓醒来,激动的往前倾了倾身子,沙哑的声音都变得激动了起来
“永璂,你醒啦?”
十二阿哥睁开眼,只觉得脑袋里混沌一片,他开口唤道
“额娘……”
皇后却已经红了眼眶,她低下头去不愿意让永璂瞧见自己落泪,迅速的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永璂还是有些发烫的脸蛋儿
“好了永璂,没事儿了,肚子饿不饿?”
十二阿哥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不是在皇阿玛那黑漆漆的殿里,回到了景仁宫来,没有彻骨的寒冷与饥饿,他眼眶里也蓄起了泪水,看着额娘温柔的脸色哽咽了起来
“饿,永璂好饿”
玉琈见此也心疼起来,她急忙开口道
“十二阿哥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做”
永璂躺在床上,伸出了一只手来
“想吃牛乳糕,还有乳鸽汤”
皇后见一向挑嘴的永璂此刻居然要吃这些,惊讶的开口道
“就这些?”
玉琈急忙擦了擦眼角,弯身告退
“那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做”
十二阿哥躺在床榻上,狠狠的点零头,皇后看着孩子如此,心疼极了,嘴里不住的念叨着
“不必怕了,额娘在这儿呢”
永璂已经是七岁的孩子了,也在纪师傅的教授下明白了自己该与额娘不能像从前一样亲近,可今日这样醒来,看见额娘温润的眼睛,再也抑制不住这几日的委屈了,他拽了拽皇后的袖子,趴在皇后身上哭了起来。
皇后只抚摸着他的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永璂养好病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他重新回到上书房,乾隆偶尔去上书房察看阿哥们的功课,也不见对十二阿哥像从前一样上心训斥了,大多时候只是淡淡的点了头。
永璂养病的这半月,帝后二人一直不曾见面,即便是慈宁宫问安的时候,皇后也总是避开乾隆。
这日吴书来匆匆忙忙跑到御前,乾隆正在养心殿里午睡憩,还未睡着就听见吴书来着急忙慌的跑进来,他皱眉道
“这是怎么了,捡着钱了不成?”
吴书来狠狠喘了两口气,拂尘都凌乱的不知所踪,他缓了缓才道
“万岁爷,大喜呀大喜”
乾隆躺在软塌上,少有的片刻休息,却被吴书来给搅了,他往里侧了侧身子,撇了一眼吴书来,不耐的开口道
“朕能有什么喜事?”
皇后已经与自己别扭半月了,钦监又象有异,民间大旱未解,烦心的事一大堆能见什么喜事。
吴书来连忙上前一步,面上挂着喜色激动道
“是景仁宫传来了喜事,皇后娘娘身子抱恙,太医诊断,娘娘已经有了身孕啦”
乾隆本是慵懒的样子,听到景仁宫眼睛就微微一亮,吴书来话音刚落,他一把掀开了被褥,冷风灌入也丝毫不觉得冷,吴书来见此急忙取过一旁的衣裳给乾隆披上,见他连忙站起来,眼睛里的喜色藏都藏不住了
“真的?”
吴书来急忙点零头道
“常太医亲自探的脉,皇后娘娘也不信,常太医在景仁宫里来回探了好几次呢”
乾隆穿戴好衣裳,风一样的窜了出去,吴书来都没来的及备轿撵。
景仁宫
常明正在为皇后施针,两寸长的银针缓缓没入皇后的手掌和腰部,皇后趴在榻上嘶了一声埋怨道
“常太医,你的医术越发不精湛了,这针扎的本宫疼死了”
她语气愤怒,面上却有些笑意,心情极好的样子
常明不耐烦的撇撇嘴
“您若是年轻个几年,也不必费这周章了”
他素来口无遮拦,在皇后面前更是如此,言罢只见皇后皱眉瞪向他道
“你若是再提年龄,本宫与你没完”
常明见手下的银针也跟着晃动了起来,慌乱的赔笑道
“您可不能动气了,姑奶奶,大的事也不值当您动气”
皇后点零头,心中也觉得担忧,景仁宫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也不见乾隆半分着急,她不满的皱了皱眉头道
“只要心烦的人不在我面前晃悠,自然不会动气”
常明心下了然,他缓缓取出银针笑道
“万岁爷若是真不来,您怕是更伤身子”
皇后知心思被看穿,便也不再言语了,只见常明收起了银针,好生收拾了一番后,提笔写下药方子递给玉琈,开口道
“一日两幅,早晚各一副”
玉琈也是满心满意的高兴,她接过药方,急忙领命下去抓药了。
常明背起了药箱道
“万岁爷想必也快到了,微臣先行告退,娘娘好生养胎,微臣祝您早日弄瓦添璋”
皇后笑了笑打发一旁的沅灵送他走了。
却不由得担忧起来这腹中的孩子,常明医术精湛,可皇后看的出他眼中的担忧,想来不是子虚乌有,自己的身子如何,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
乾隆急急忙忙的跑来景仁宫,满头的汗水,身上的朝珠还在晃动,巧容看到他来了,急忙笑着弯身行了礼道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皇后正捧着药碗喝药,听到巧容的声音,知道是乾隆来了,抬起头来就撞进了乾隆那一双焦急的眼睛里去,她放下了药碗,掀起被子要下床行礼。
乾隆快步走上前过去摁住她,轻声嘱咐道
“别动”
巧容看到乾隆如此心急不由得捂住嘴轻笑了起来,而后便缓缓退了出寝殿去,
皇后也不客气,她轻轻抚开了乾隆的手,老老实实坐回床榻上。
乾隆见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了人,就连吴书来也有颜色的候在殿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他新奇惊喜的将手放在皇后腹上问道
“真有了?”
皇后本来就还在生气,此刻见乾隆如此巴巴的过来,一把拍掉他的手,没好气道
“没有!”
低下头却又看到他热的满头大汗,皇后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忍心的,便拿起一旁的手帕递给他。
乾隆却没心思接过来,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来,轻轻的趴到皇后的腹上,汗水蹭的被子上都是,皇后却又不好推开他,乾隆激动的声音传来
“不曾想过还会有这一日”
他欣喜若狂,额头上的汗水都闪闪发光,皇后无奈的拿起一旁的手帕,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而后觉得自己仿佛有些太过亲近了,她轻轻咳嗽了两声,乾隆急忙坐了起来。两只大手紧紧握住皇后的手腕儿,开口道
“前些日子是朕不好,你莫要往心里去了,咱们老来得子,是高心事情,还有什么喜事能比这大呢?”
皇后闻言双手捂住腹嗔道
“你才老呢!”
乾隆见她如此也笑了,这样的喜事,轮到谁都会欢喜,乾隆笑着摸向她的腹,无奈的妥协道
“好好好,朕老”
皇后抠着他的手指翻了他一眼
“若不是您听有孕,怕是还要数月不来景仁宫,您总是这样”
乾隆笑了笑,眼眸深深叹了口气道
“后宫妃嫔有孕,产子,哪怕是令妃诞下龙凤胎的时候,你可见朕这样欢喜过吗,她们有了身孕,朕有在宫里留过夜么?偏你娇气的很,月份大了睡觉不舒服,都要朕抱着安抚才入睡的”
皇后低着头不话了,良久猛然抬起头来
“可您上回动了那样大的火气,我们母子都受了这样多的苦,您还臣妾……”
乾隆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哄道
“朕那是气话”
皇后狠狠的捶了一下他
“您知道永璂受了多大的苦吗?他还是个孩子”
乾隆拍了拍她笑道
“朕如今已经不管他了,还不成吗?”
皇后还是不满,她抬起头来瞪着乾隆道
“不成!”
乾隆无奈的点头笑了
“好好好,你要朕如何就如何”
皇后这才重新回到乾隆的怀里,不屑的轻轻冷哼了一声。
乾隆搂紧了她,只觉得一切欢喜的像梦一样,开口叹道
“但愿你这次能乖一点”
皇后点零头,心里还是气不过,伸手又拧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