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俯下身子来,将和贵人从冰凉的地上打横抱起来,口中还不住的安抚着
“没事了燕绥,朕来了,朕来了”
和贵人绝望的揪紧了他胸前的衣襟,身子不住的抖动着,一双纤细的手死死的抠紧乾隆,胸前的朱砂图案仿佛在隐隐作痛,她缩在乾隆的怀里,眼神明暗交杂,还是用泪水将一切的情绪都模糊了起来,伏在乾隆身上呜呜的哭着。
皇后等人都已经候在正殿内了,她身子虚弱,玉琈又担心她有什么事,便扶着她在最近的椅子上落了坐。
庆妃与忻嫔二人对视了一眼,也都不知该怎么做,只都站到了皇后身后。
吴书来不一会儿便从乐安和的寝殿出来,亲自叫了门口的两个回部侍女进去伺候和贵人,两个侍女哭的梨花带雨,匆忙擦了眼泪,二人捂住红肿的脸颊,怨念的朝着皇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吴书来带着两个回部侍女进了寝殿内,自己则守在外头,他看向一旁的皇后,皇后已经坐在令门外最靠边的椅子上,手中的檀香佛珠来回攒动着,站在皇后身后的玉琈为难的与他对视一眼,二人心中七上八下,今日,只怕帝后二人还要在这翻脸了。
吴书来想到这里,扭头看了看殿内还有庆妃,忻嫔等人在,太后身旁的崔嬷嬷也在,不愿意这样的事闹得太大,他走到皇后身旁赔笑道
“皇后娘娘,娘娘怀着龙胎辛苦,还是先回宫去罢?奴才这就命人送您回去”
玉琈如蒙大赦一般,向吴书来投去感激的眼神,却听皇后凉凉的声音传来
“本宫还有事要与皇上商议!”
她什么都没做错,不过是在尽一个皇后的职责,为什么要在乾隆到了这里后,这个时候匆匆逃离乐安和?何况,太后亲自交代自己的事还没有查清楚去,和贵人不守规矩,就该好生教导,这不光是太后的吩咐,还有自己身为六宫之主的职责。
玉琈面色为难,吴书来的脸也有一瞬间的尴尬,他扭头看了看还紧闭着门的寝殿,乾隆还在安抚和贵人,一时半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吴书来躬身低声道
“娘娘,万事也不急在这一会子呀,儿这么冷,您听奴才一句劝,还是命人送您回去吧?”
皇后不耐的皱了皱眉毛,正想些什么,却听见吴书来身后的门咯吱一声,乾隆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外,他冷声道
“殿内所有人,一个都不许离开”
皇后与他对视了一眼,二人目光交汇,却毫无暖意。
众人闻言,都不禁害怕了起来,乾隆面色阴沉,龙颜大怒,所有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只见他从殿内走出来,还反手关上了寝殿的门,目光冷冷的在殿内梭巡了一圈,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向了主位上,那是皇后方才坐的位置。
他坐到了主位上,大手捏着膝盖处的衣料,冷声开口道
“吴书来,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奴才,还有皇后身旁的大宫女玉琈带去慎刑司!”
两个宫女闻言急忙伏到地上哭诉起来
“皇上饶命啊!”
玉琈站在皇后身后,倒是面色淡然,丝毫没有惧怕,她看了看一旁的吴书来,不信吴书来居然敢碰自己一下。
皇后心内冷笑,她抬起眼来,看着座上的乾隆,余光瞥到门外已经进来了两个太监,要带走那两个动手的宫女,皇后沉声开口道
“谁敢!”
两个太监虽然素日跟着乾隆,到底也是对这位皇后娘娘有些惧怕的,二人对视一眼,顿了动作,在原地愣愣的站着,不敢乱动。
乾隆面色尴尬,若不是一丝仅存的理智,顾及殿内人多,不愿丢了皇后的颜面,他早就与皇后吵起来了,此刻冷眼看着玉琈道
“谁给你的胆子,敢去扒和贵饶衣裳?”
皇后坐在位置上,神色似乎有些不舒服,她强忍下心中的不适,抬起眼睛来望进了乾隆的眼里去,替玉琈开口道
“臣妾奉命来乐安和为和贵人更衣,她身为后宫中人,不可不遵宫规,玉琈不过是听了臣妾的吩咐”
皇后神情严肃,她出口的话掷地有声,一句一句让乾隆无法接口,乾隆手触到了桌边的茶盏,狠狠一推,将茶盏打翻在地,众人见此都匆忙起身跪下
“皇上息怒!!”
皇后身后站着的宫女玉琈,此刻也不情不愿的屈下身子跪下了。
乾隆盯着皇后冷声吩咐道
“吴书来!你聋了不成?”
吴书来闻此抖了抖身子,急忙上前,为难的看着玉琈,恭敬的朝着乾隆发怒
“奴才遵旨”
玉琈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也不愿让吴书来多加为难,便跟着吴书来出令去。
殿外已经飘着细雪,两个宫女也被带了出来,玉琈面色严肃的看着吴书来道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吴书来甩了甩手中的拂尘道
“不论哪里,你先随我出了这里吧,再这样下去,你我命都不保”
他言罢扭头吩咐了两个太监,让二人回去,只由自己带着玉琈和其余两个宫女离开了乐安和去。
几人随着吴书来下了楼梯,即将踏出乐安和正殿的大门,玉琈额头上已经粘上了雪絮,她扭过身子,仰头看了看乐安和,心中总是不安。
吴书来见她还不走,上前拽了拽她的衣袖
“快走吧,磨蹭什么呢?”
玉琈皱了皱眉,叹出一口气来
“娘娘一个人在这里,我心中实在害怕”
皇后素来出行不带上多少人,只有自己与几个宫女太监,自己若是这样一走,若是有个万一,可怎么是好?
吴书来长吁一口气,拿起拂尘抖了抖上头的雪花,指着楼殿道
“娘娘怀着龙胎,万岁爷心中有数,你安心就成了,还是多担心自己吧,我可是听和贵人哭着告你的罪状了,一人打了两个侍女,你日后能不能回皇后娘娘身旁伺候都难呢”
玉琈气呼呼的挣开了他拽着自己的手
“只要娘娘无恙,我死了又有什么要紧。”
吴书来见这位姑娘还是这样口无遮拦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在宫中多年,怎么就学不会圆滑,想想也是,跟着那样的主子,怎么能学会圆滑呢?
四人出了乐安和,却瞧见正殿门口儿站着一个身影,正是被落雪拂了满身的弘昼。
玉琈与吴书来还在嘟囔着,见是弘昼,二人都愣了愣,急忙行礼道
“参见和亲王”
弘昼见二人出来,却不见皇后的身影,便挥了挥手道
“免礼!”
吴书来仰起头来,恭敬的回道
“皇上在乐安和里呢,王爷有事,需要奴才禀报吗?”
弘昼面色尴尬的摆了摆手道
“不必,本王恰好路过簇,听得动静颇大,便好奇停留一二,吴公公这是?”
他识得玉琈,此刻见她被带了出来,心中也是十分不安。
吴书来笑了笑回道
“这几个宫女得罪了和贵人,皇上命奴才带下去”
弘昼看着玉琈,见她眼神无助,似乎是求助自己,便冲着吴书来道
“那公公快去吧,本王就不耽误了”
吴书来点零头,躬身告退
“那奴才告退”
吴书来言罢便带着玉琈等人走远了,弘昼站在乐安和门外,心中七上八下,眼看着玉琈被带了出来,愈发不敢离开。
乐安和正殿内
皇后眼睛冷冷扫向乾隆,地上乌压压的跪满了人,她却毅然不动,坐在椅子上,直视着乾隆,开口道
“皇上既然来了,也不必杀鸡儆猴,您要治罪,就治臣妾的罪罢!”
她奉太后的命令来此,玉琈与两个宫女不过是奉命行事,不敢有所忤逆罢了,奴才又有什么罪过呢?
乾隆双眼通红,大手狠狠握成了拳头,他抬起眼睛,看着皇后这副倔强的样子,满殿里乌压压的跪满了人,只有她还端正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面色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乾隆瞪着她道
“你是仗着自己有孕,朕不敢动你?”
皇后嘴角微微弯起来,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她想起腹中这个孩子,一开始知道有孕,乾隆也是那样的宝贝,如今二人却在乐安和对峙,她只觉得腹有些发痛,想来是腹中的孩子也不想见到皇阿玛与额娘这样生分。
皇后敛眉道
“臣妾不敢,孕育龙嗣,乃是后妃职责,臣妾不敢拿这个来忤逆皇上,只是,臣妾是皇后,肃立六宫,也是臣妾的职责,宫规法纪在前,臣妾实在不知错在何处”
庆妃与忻嫔跪在地上,低低的俯下头去,在这寒冬腊月的时候,二人身上都被皇后出的话弄得出了一身冷汗,忻嫔低着头,无奈的皱紧了眉头,只希望皇后不要再下去了,满宫的人都在这里,乾隆的颜面何存?
乾隆的声音沉沉响起来
“身为皇后,妄动私刑,这还不是过错?”
皇后抬起眼来,出口的话如腊月的寒刀一般锋利
“臣妾是来请和贵人更衣问安,可和贵人举止无礼,冲撞臣妾,还有不敬太后之罪,满宫各人尽收眼底,这样的举动在前,臣妾这个皇后,连处置后妃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虽然嘴上犟着,可是自己的人,哪里动了和贵人一根毫毛呢?不过是打了两个回部侍女罢了,乾隆这样大动肝火,不过是为了他的宠妃出口气罢了,可皇后脾气性子执拗,哪里是乾隆三言两语能随意处置的人?
乾隆大手攥紧了身旁的扶手,皱眉道
“朕方才已经过,乐安和的事,朕自有处置,不必旁人插手”
皇后目光并不看他,而是绕过乾隆投向了远处,她想起和贵人胸前的那枚朱砂,脑海中七上八下,和贵人死活不愿意换下回部服饰,自己指使玉琈等人去换的时候,她的表情又那样的抗拒,这样的女人,能有什么过往?值得乾隆也为她隐藏。
“臣妾身为后宫之主,皇上如何吩咐,臣妾却不能遵从,还请皇上明晰宫纪,请和贵人更衣!”
她轻轻站起身来,双手微微撩起来旗装,义正辞严的下跪,跪直了身子,神色是乾隆不容拒绝的坚定。
乾隆只觉得皇后像是在逼迫自己,他腾的站起身来怒道
“皇后!”
他大步穿过跪着的奴才,走到了皇后面前,后槽牙都狠狠的咬在一起,恶狠狠的看着跪着的皇后道
“你这是在逼朕?”
回答他的只有无边的沉默,皇后的神色坚定,目光定格在他的手腕上,抬起眼来看了看
“皇上如此,是要帮和贵人隐藏什么?臣妾奉了皇额娘的命,还要审问和贵人一桩罪名”
乾隆俯首看着她,眼睛里像是结了寒冰一样
“什么罪名?”
皇后目光盯着他的手腕儿,冷冷开口道
“弑君之罪!”
乾隆闻言,心虚的将手腕往后藏了藏,摇了摇头道
“莫须有的罪名”
皇后神色严肃,她抬起头来直视着乾隆的眼睛,看到他墨黑的眼睛里有些慌乱,愈发坚定
“是否凭空捏造,臣妾审问后自有定夺!”
乾隆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皇后,趁朕不处置你,带着你的奴才,回你的宫殿去罢,朕不想再看到你!”
他已经心虚了起来,心下只想将这乱糟糟的局面赶紧结束了,此刻连玉琈都不愿意处置了,只想让皇后带着这些人快些离开乐安和。
皇后听到他这样,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她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面色还是波澜不惊,她冷笑道
“皇上不愿看见臣妾,可移驾别处去,乐安和今日,臣妾定然要查个明白!”
庆妃只觉得乾隆周身都散发着杀气,他的眼神随着皇后出口的话一寸一寸的冰冷。
帝后二人,一个跪着,一个站在殿中,二人就这样对峙着,可皇后的身影跪的笔直,倒显得站着的乾隆有些心虚。
皇后眼眶有些微微的发红,她将目光从乾隆身上移开,不愿被他瞧见自己这副样子,她这样振振有词,万事没有一点错处,本是有万分的把握的,听到乾隆那句不愿意再看到自己,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忽然
乐安和的寝殿内突然嘈杂了起来,只听到一个侍女尖声叫了起来
“不好了,公主,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