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盯着和亲王弘昼的神色,一字一句的嘱咐道
“我即将出京查访,你在京中,闲来无事常去皇额娘处问安,京中一切,若有异样,及时给朕去信”
和亲王弘昼闻言,有些微微的怔住了,自打上次从江南之地回来后,自己在京中,一向是没有什么事情做的,乾隆帝架空自己,特地不对自己委以重用,从前在自己名下的那些职务,也都划到了六王爷弘曕的下头去,由他负责着的。
子心意深不可测,自己若是一味的为国效力,为朝尽忠,难免会被乾隆帝敏感多疑的性子给拿捏住,先朝敦亲王,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这些事情还是额娘告诉自己的,不要一味的强出头付出,皇帝并非是知恩图报的人。可也不能太过懒散,就像如今这般,堂堂皇帝出宫体察民情去,而身为王亲的自己,却提着点心招摇过市,与自己新娶的侧福晋一起,弘昼抬头看了看,只见马车虽,可前前后后的,也跟着不少朝中的熟人,如此一来,自己荒唐的名声更要厉害了。
他此刻也想不得那么多了,乾隆帝既然这样吩咐了下来,也不能推脱,弘昼拱了拱手道
“臣弟遵旨!”
乾隆帝对他这样脱口而出的称呼不满,轻轻的啧了一声,其实自己心中也明白清楚弘昼是个可用之才,一心为国,也没有什么不妥,自己微服出巡,京中也着实不剩下什么可靠的人。
一只眼睛却看到他手中提着的点心,黄纸油皮包裹着的点心,从纸的边缘,可以明显的看到,已经隐隐的渗出来油了,在弘昼宽厚的大手上来来回回的晃动着……
乾隆帝忍不住笑了,指着这点心道
“你这是做什么去?”
弘昼看着自己手中提着的点心,不愿意告诉乾隆帝自己要去护国寺之中探望额娘,宫中太后处,自从成婚之后,自己一次都没去过,却三两头的往佛寺里头跑,让乾隆帝听了只怕是不好,他转了转眼睛笑道
“侧福晋贪嘴罢了,兄长既是要出京,就带着些路上用吧”
话语未完,弘昼就将点心双手捧着递了过去,乾隆帝看到这样的点心,黄纸油皮上还印着八宝楼的字样,忍不住笑着收了过来道
“八宝楼点心茶水闻名,你既有这份心,我就却之不恭了”
弘昼笑了笑,乾隆帝又道
“快去再给你那侧福晋买些吧,免得同你呕气才是,我还要赶路,便先走了”
乾隆帝一边着,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这样高兴不是没有缘由的,眼看着乾隆帝同他新娶的侧福晋这样夫妻和睦,心中也觉得心安了不少。
乾隆帝伸手放下了车帘,马车便徐徐的准备前进了。
弘昼见此便往后退了一步道
“兄长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马车往前徐徐的行驶着,一直站在弘昼身后的傅恒也准备上马离开了,他笑着拍了拍弘昼的肩膀道
“你今日倒是聪明,我先走了,过几月咱们再相见罢”
弘昼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
“快走罢!”
傅恒便也兀自笑了笑,翻身上马,跟随着乾隆帝的队伍往前一同离开了……
和亲王弘昼目送着乾隆帝的队伍逐渐远去,便也抖了抖身子,往回走去。
皇兄的意思,是什么呢,要自己为他看守京都城,可这些的事情,六王爷弘曕还在做着呢,是要自己真正的为他看守京都城,还是要自己继续这样荒唐来下去呢?
子的心意,真的是这世界上最最难以揣测东西,和亲王弘昼只觉得万分头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乾隆帝的队伍已经远去,可车马喧嚣留下来的尘土仍旧飞扬,弘昼看着已经无影无踪,空荡荡的大街上,却想起来乾隆帝专宠和卓氏的那档子事情。
和卓氏是什么人,那日在乐安和里头,自己亲眼目睹了她的无礼冒犯,就连皇后,都因着她受了不少的苦楚,如今乾隆帝堂而皇之的宠幸和卓氏,大肆晋封为容嫔,还让六王爷弘曕和自己一同督办宫里头宝月楼的建造,明晃晃的往皇后的脸面上扇耳光。
他越想下去,心中就越是烦躁难忍,一时间,什么心思都没了,闷闷的走了回去。
弘昼回到了八宝楼,侧福晋还在原地愣愣的站着等他回来。
弘昼的两手空空,方才他提着的点心也已经给了乾隆帝,面色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他捏紧了手中的折扇,脸上挂着的笑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侧福晋见此,温润的脸庞上也露出来粒忧之色,她急忙上前一步,拽了拽和亲王的袖子,开口问道
“王爷,怎么了?”
和亲王看向她担忧的眼神,宽慰的笑了笑道
“无妨,皇兄微服私访,咱们回府吧!”
侧福晋粟玉点零头,低下眼睛看了看弘昼手里原本提溜着的点心也不见了踪影,温和的笑道
“咱们还要再给额娘买些送去吗?”
和亲王弘昼却悠悠的叹了口气出来
“改日再去吧,本王有些累了!”
言罢还不待侧福晋反应过来,弘昼就一个人走到了前头去,夏日的阳光热烈,侧福晋看着他这样急匆匆走掉的背影,忍不住怅然起来。
自从成婚之后,和亲王待自己是极好的,听王府里伺候的丫鬟,先福晋在的时候,王爷都是不怎么同房的,如今能有这样和王爷亲近的时候,自己心里已经是很满足了,可是,和亲王心中的事情仿佛太多太多了,自己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明白他的喜怒哀伤。
一旁的侍女瑞雪上前来一步,她扶住了侧福晋的胳膊,试探的开口问道
“玉福晋,咱们也回府吗?”
粟玉低下头去,沉思了一会子后,吩咐一旁的侍女道
“你去包些点心送到护国寺中去罢,告诉太妃,我改日再过去问安!”
另一旁的侍女便也乖顺的福了福身子道
“奴婢遵旨!”
见一切也已经打点妥当,和亲王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侧福晋粟玉无声的叹了口气,便也由侍女搀扶着上了马车,打道回府去。
只是一颗心,却总是七上八下,自己心里知道和亲王弘昼的情绪多变,可不过是因为见了一眼万岁爷,自己方才瞧着的时候,他脸上还有着调皮的笑意,怎么万岁爷的御驾一离开,就变得这样不高兴了呢?
粟玉尽可能的不愿意往皇后娘娘的身上想,这些事情,自己嫁过来之前,皇贵太妃已经同自己的一清二楚了,可这么长时间,同和亲王相处下来,也并未发现他对皇后娘娘用情多深,可今日这样一回,自己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烦些什么。
侧福晋低镣头,无声的叹息了一声,便也回了王府里去。
夏的白昼总是长,可今日到底耽搁了这么些工夫,如今正午的太阳,也已经逐渐稀薄了起来,乾隆帝的马车徐徐也算出了京都城里头,吴书来看了看马车外头的夕阳将要褪去,只有一丝血色残阳,依依不舍的挂在西边。
吴书来看了看一旁的乾隆帝道
“老爷,儿不早了,傅恒大人已经去前头找了客栈,待晚些时候咱们就停下歇息吧!”
乾隆帝手里还抱着那一提点心,还是和亲王弘昼方才在八宝楼前头递给了他的,他一向锐利的双眼仿佛也随着一整日的舟车劳顿变得疲惫起来,空洞无神……
吴书来见此又接连唤了两声道
“万岁爷,老爷?老爷!”
乾隆帝方才回神,重新将目光投在了吴书来身上,突然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好意思道
“是,我知道了!”
吴书来伺候乾隆帝这么多年,在养心殿里他勤苦辛劳,比这疲惫的时候,多的数都数不清,在后宫之中又雨露均沾,每个妃嫔都尽量的照菇,有过喜怒无常的时候,但是像现在这样,愣愣的出神,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一般的模样,还真是不怎么常见!
他叹了口气道
“今日奔波了一日,老爷也累了吧,待会傅恒大人找到客栈,奴才伺候您好生歇一歇,明日还要赶不少的路,太后嘱咐奴才要好生伺候您”
乾隆帝看着吴书来这副模样,他年纪比自己还要大上许多,赶了一日的路,该比自己累的多才是,乾隆帝微微摇了摇头道
“我常年习武,这点子路程,算得了什么?还不累”
吴书来看着他,试探的开口道
“那您这是?”
自从马车出了京都城,这一路上,乾隆帝可是一句话都不曾过,吴书来自然担忧的很,此次出巡,养心殿伺候的人,乾隆帝独独就带了自个儿一人出来,生怕哪里伺候的不够好。
乾隆帝摆了摆手,他心底里莫名涌出来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这种感觉又不可随意讲与旁人,如今抬眼看了看吴书来,这是伺候自己二三十年的老人,万事都围着自己想,即便了也是没什么,乾隆帝整了整袖口处的衣裳,缓缓的开口道
“我是在想,八宝楼的点心香甜,有人极其爱吃,可朕每次费尽心思给她弄来了之后,却总是被她嫌弃不够新鲜!”
此话一出,吴书来倒是也反应了过来,他低下头去,看着乾隆帝手中提着的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点心道
“您,您的是皇后娘娘吧!”
吴书来压低了声音,左右如今马车里头也没有第三个人,即便这样也不打紧。
乾隆帝目光复杂,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将手中的点心打开来,一股香甜的味道钻入鼻子内,乾隆帝缓缓取出来了一块,塞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八宝楼的点心,甜而不腻,外酥里嫩,是上好的点心了,即便连御膳房的人做的,也相差甚远。
可是乾隆帝却十分不喜欢这样香甜的味道,他曾甜腻腻的味道,让人吃了就犯困,可从前不过是因为皇后爱吃,还非要闹着自己也尝些。
他拍了拍手中的碎屑,努力咽下口中的点心,目光看向马车外头的斜阳隐隐
“从前微服出访,都是她随我一同出来的,她喜爱这样安安静静的出宫,不受旁人打搅,如今……”
乾隆帝顿了顿,压抑下去胸腔内来回滚动的情绪,又缓缓的开口道
“如今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圆明园里也未曾去过信,也不知她身子好不好”
圆明园中一别半年有余,皇后狠心违逆,半年数月不曾给自己去信一封,自己也无法拉下帝王的面子去亲自哄劝。
从前在紫禁城中四四方方的里头,有众人哄着,捧着,一旦有些不顺心,人心也变得狭隘了许多,如今走出宫门,宫外的世界开阔,连带着饶心,也变得释怀了不少,而乾隆帝在看着斜阳若影,与逐渐远去的京都城时,才清晰的发现明白,自己心里头,还是念着远在圆明园里头的皇后的。
这样的想法使他有喜有悲,喜的是如今醒悟,总不算太过晚,夫妻情分未尽,悲的却是,皇后一直以来的冷眼相待,八成对自己也是寒心聊。
吴书来悠然的叹了口气,想起来前些日子里,玉琈给自己来的信,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心里,也是念着万岁爷的吧,只是二人都太过要强了,初初开始,万岁爷还是肯顺着皇后的,只是时日已久,那点子年少时候值得心软的情谊,也被帝王的尊严和时光,磨的一干二净了。
吴书来心中唏嘘不已,他看向乾隆帝伤神的样子,不忍心看着他如此消沉,开口道
“万岁爷……不,老爷,皇后娘娘她”
吴书来话还未来得及完,就听到外头傅恒的声音透过车轿,沉重有力的传过来
“老爷!”
“老爷,客栈就在前头不远了,咱们便在此安歇一夜吧”
乾隆帝听到这样的声音,也顾不上吴书来方才未完的话了,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悠悠的叹了口气,对着外头的傅恒,应了一声道
“好,”
吴书来见此,便也收拾了收拾马车上头的东西,一同准备着下车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