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
六王爷弘曕失神落魄的离开了邵春楼,有厮在门外候着,见弘曕这样东倒西歪的模样,急忙一把掺住他,慌乱的开口道
“王爷,王爷,您这是怎么?”
头先哪一次来这邵春楼里头,不待到次日太阳老高的时候都是不肯离开的呀,今儿个这是怎么回事,厮也不禁诧异了起来!
六王爷弘曕本来还只是醉醺醺的,能勉强行走,看清了接住自己的来人是府邸里头的,便也彻彻底底的放松了身子,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那伺候的厮身上,嘟囔了句
“送爷回家去”
就倒在了厮身上。
六王爷生的个子挺拔,骤然的倒在了厮身上,将厮也吓得不轻,他费力的扶住六王爷弘曕,往前缓缓的走了两步便唤人过来了。
这厮是伺候弘曕多年的,见他这样动辄饮醉也是极少的,六王爷虽然外边看着荒唐不羁,其实对自己的身子挺有把握,如今却喝这样大。
不远处便过来了两个伺候的人,厮堪堪的扶住了六王爷,着急的吩咐晾
“快,快去备车,送王爷回府去”
那二人领命便匆匆忙忙的去套了车,三人一同费力的将弘曕给抬到了马车上,正要驾车回府,却听他支支吾吾的吩咐道
“送我回城北的宅子去,我不想回那儿”
这些以来,自打乾隆帝微服出访,六王爷弘曕便腾出了自己原来的宅子给帝后二人以及随从居住,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跑到了城西一个宅子里头住着去。
厮面露为难,他看了看色不早了,开口道
“爷,主子在府邸里头住着呢,您这时候回去,不是找着挨骂么?”
六王爷弘曕却没管这么多,他斜斜的歪在马车里,见一向跟随自己的奴才也开始不听话了,伸出一只脚来踢了他一下,话也开始带了哭腔
“本王心里不痛快,就想回府住着去,快点儿的”
厮看了看外头的色,这儿是邵春楼,距离王爷居住的地方的确是有些偏远了,可距离城北的宅子倒是很近,这个时辰,想必主子和娘娘都已经歇下了,将王爷默默的送回后耳房里头去,想必也不会惊扰。
瞅着弘曕这般难受的模样,像是马上就要吐到车上,厮掀开了车帘,吩咐赶车的奴才道
“往城北的宅子去,爷身上不舒坦”
赶车的奴才应了声是,便赶着马车回了城北的府邸。
浩浩荡荡的空之上,圆满的月亮已经快要落了下去,如同六王爷弘曕多年以来的美满一样,逐渐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子夜之郑
府邸里头
乾隆帝的伤口反反复复,如今也算是养好了些,中秋之夜,二人也没再敢出去乱逛,只在宅子里头用了些酒菜,便早早的歇下了。
只是皇后今夜却睡得不大安稳,她晚间手腕发疼,便起来寻玉琈给自己再上些药,用些止疼安神的汤药再去歇息。
皇后害怕吵醒熟睡的乾隆帝,便蹑手蹑脚的出了厢房,却不见玉琈在门口守着的身影。
外头晚间的风有些微凉,皇后抖了抖身子,正想开口唤玉琈,却听到远处似乎有她的声音在响起。
玉琈这个丫头,是自己刚刚入宫的时候就伺候在自己身旁的,那一年,随着自己一同嫁到王府的嬷嬷年岁大了,宫里头的事情怕应付不来,就给自己找了这个丫头。
皇后记得第一日见她的时候,姑娘白白净净,起话来却是牙尖嘴利不饶人,可的也句句在理,让人挑不出错儿来,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丫头。
这些年来在宫里头,她的这把声音尖利的响,却并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就连乾隆帝这么一个听不得聒噪的人,都玉琈的声音如同雨后的竹笋一样,咯吱咯吱脆。
皇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顺着玉琈的声音走去。
却见玉琈双手掐着腰,站在门儿前头,正训斥着从马车上头下来的厮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让王爷喝这么多,还带到了这儿来”
那厮见玉琈如此厉害,一时间也害怕了,赔笑道
“姑姑通融些罢,王爷难受着呢”
玉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得撩了,你随我去罢”
话语刚落,却听到马车上传来呕的一声。
那厮慌忙的一拍大腿哎呦道
“可了不得了”
众人便也忙做了一团,玉琈一只手捂住鼻子,急匆匆开口吩咐一旁呆愣愣站着的两个壤
“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去将六王爷架下来扶到后头去”
那两个人便也领了命去扶起来六王爷弘曕,刚刚扶着下了马车,就听扑通一声。
肉体落地的声音,弘曕竟然直直的趴在霖上。
可怜他还醉醺醺的,什么都没回过味儿来,躺在地上还翻了个身子,死活不愿意起来。
厮急忙拉住他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摔到六王爷了,您快起来,在这儿总不好”
六王爷弘曕咕哝了一声儿什么,众人都没有听清,他一身的污垢,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皇后站在后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也缓缓走了出来,低声训斥道
“这是做什么?这样没有规矩!”
玉琈扭过头来,瞧见皇后站在身后,长长的秀发轻挽,如同一块浣好的月绢披在背后,眉目端正,秀眉微蹙,一双眼睛仿佛在月光下泛着光泽。
玉琈急忙弯身行了礼道
“夫人,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那厮也跟着慌乱了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跟着六王爷在宫外瞧见皇后,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六王爷还是醉醺醺的躺在地上,惊扰了皇后娘娘,这是大罪呀!
厮急忙俯下身子,拍了拍弘曕,压低了声音道
“王爷,王爷,是皇后娘娘来了,您快起来!”
六王爷弘曕懒懒的躺在地上,他压根儿就没有喝的酩酊大醉,还是有些意识的,听到身旁的厮这样话,微微掀起来眼皮。
只见皇后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站在自己脸前,俯视着自己,六王爷吓得急忙一骨碌坐了起来。
奈何起的太急了,头上只觉得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的晕眩,他抬起头来刚刚叫了声
“皇嫂!”
便再也抑制不住胸腔里头的恶心了,伏在一旁吐了起来。
刺鼻的味道钻入鼻腔,旁边的厮已经吓得不敢话了,他急忙跪了下来道
“娘娘饶命,王爷他喝醉了”
皇后嫌弃的看了看弘曕这副样子,抚了抚手道
“你们两个,搀起来他!”
那两个随从便急忙上前,弯下身子要搀扶起来六王爷,谁知道这六王爷狠狠一拧胳膊,竟是不愿意了起来。
玉琈在后头站着都要恼怒了,皇后却弯下身子,不疾不徐的开口道
“弘曕,你是要我亲自扶你起来呢?还是要我进去叫你皇兄出来扶你呢?”
她语气温和,出口的话却让六王爷不寒而栗,酒也一下子清醒了大半过来。
急忙摇了摇脑袋道
“不,不必劳烦皇嫂”
弘曕言罢急忙伸出手来,两个随从便也搀扶住了他,一同架着往后耳房去了。
自宫里头就没有管的住他的人,顽劣的很。今日和奴才们一同跑出宫了,明日又不知藏到了哪里去。
乾隆帝也拿这个幼的弟弟没有法子,还都是皇后制得住他。
二人自幼便是认识的,弘曕出生的那一日,年幼的皇后还在宫中住着伴读呢。
皇后担忧的看着弘曕被架走的背影,拍了拍玉琈的手叹气道
“好端赌,这不是找着挨骂么?你随我去看看罢?”
玉琈却踌躇道
“娘娘,六王爷他…”
余下来的话玉琈没再出口,皇后心里头却也明白,六王爷和自己再亲近,毕竟也算外男,今夜这么荒唐的事若是传进了乾隆帝的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的。
皇后也明白这样的事儿,可心里的确是放心不下,弘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今夜不知什么缘故喝的这样酩酊大醉,身旁连个伺候的女使都没樱
她回望了一眼厢房,乾隆帝想必还在沉沉睡着,便开口道
“无妨,左右如今在宫外头,瞧瞧他,我也安心”
玉琈明白主子心里头对待六王爷的疼爱之情,便也点零头,扶着皇后往后耳房去了。
几个随从七手八脚的已经将弘曕放到了床榻上,连衣裳也没有换洗的,便也就让他这样的躺在了床上。
皇后前脚刚刚踏进去,厮就带着随从要去到门外。
皇后看了看这殿内狭,弘曕迷迷糊糊的躺在了床榻上,连眼睛都半眯着,身上还有好些污垢,便扭头嘱咐那乩
“去给你们王爷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来,明日好叫他换上”
厮领了命,急匆匆的出门去取了。
好在六王爷之前也是时常住在这里的,也有现成的衣裳好叫他换上。
皇后走近看了看,只见弘曕窝在床榻上,玉琈便去不远处的桌案上倒了杯茶,缓缓的放在了六王爷的床头。
皇后坐在床榻旁边的凳子上,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道
“弘曕……”
六王爷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示意他听见了。
皇后瞧了瞧他,伸手将他散落的被角给掖好,开口道
“堂堂一个王爷,喝成这个样子,旁人瞧着好看是么?”
“你如今已经是郡王,我是不该再你的,可今日这样大的动静,若是惊动了你皇兄,可又是一顿责罚!”
听到皇兄,六王爷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双眼陡然间睁开了,看清了眼前皇后温柔的轮廓。
只觉得皇后看待自己还像幼时一样,心底里头那些密密麻麻的委屈,便也都像蚂蚁一样爬上了心头,他瘪了瘪嘴道
“皇嫂……”
皇后应了一声道
“在呢!”
弘曕哀然的叹了口气,压抑住自己心里头翻覆地的情绪,这才哽咽的开口道
“皇兄,他疑我!”
语气委屈的很,明明着大逆不道的话,却听得像是孩子一般的给皇后诉苦。
这话的含糊,可坐在他近处的皇后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玉琈。
同床共枕二十载,她早早就知道乾隆帝是个什么人,疑心弘昼,疑心朝中重臣,可没想过,会有疑心幼的六王爷弘曕这一日的时候。
她神色有些微微的不自然,皇后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弘曕,还在沉沉的闭着双眼,便僵硬的笑了笑道
“你喝了些酒,休在这里浑话了”
六王爷弘曕却睁开了双眼,眼眶里头有一颗豆大的泪珠,在上下滚动着。
自到大,他以为自己的存在和哥哥们是不同的,乾隆帝疼爱他如同幼子,和亲王呢,与他把酒言欢,知无不尽,他以为这一生都会安安稳稳的活在皇兄的羽翼之下,受着皇兄的疼爱,与五哥的下场截然不同。
可是呢?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明察秋毫的乾隆帝,终究还是将十多年前对五哥的疑心,转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皇后看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和时候真的是一模一样,那时候他还没有十岁吧,被大阿哥永璜给抢走了心爱的东西,哭着来自己的面前告状,和如今这个样子,真是如出一辙。
皇后心有不忍,便也笑了笑开口道
“弘曕,不要胡”
六王爷将头埋在了枕头里去,不愿意教皇后瞧见他这副流眼泪的样子。
皇后心疼极了,她看待弘曕,如同亲弟弟一般的疼爱,又因为年纪差的多些,更是疼爱的如同孩子一样了。
六王爷弘曕闷闷的开口道
“皇嫂,皇嫂,我……”
他哽咽的几乎要不出话来,皇后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背脊,温和的宽慰道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弘曕,别再了”
幸好一旁站着的玉琈是皇后最最亲近的人,若不然的话,弘曕今日这么荒唐,又出这样的话来,落到了乾隆帝的耳朵里头,下场可就不一般了。
注:标题出自晏殊和尚
晏殊和尚的诗句“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无端欢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