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女孩朦朦胧胧的揉了揉眼睛,转瞬间就欢喜的冲着下头那个妇饶身影叫嚷了起来
“娘亲!娘亲”
下头的女子似乎是听到了女儿的呼喊,她骤然抬起眼睛来,提起裙角来就疾步跑上来了,气喘吁吁的到了凉亭内。
母女二人分别一两个时辰,却仿佛是失了魂魄一般,那妇人狠狠的抱紧了怀中的女儿,还不住的喃喃道
“吓死娘了,乖囡囡”
丫头也是这时候才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窝在娘亲的怀里头,揉着自己落泪的眼睛。
知道自己走丢的时候都没有哭的孩子,却在扑进娘亲怀抱里头的时候放声大哭了起来。
乾隆帝看着这一切,也似有动容。
那妇人眉目温润,搂紧了怀中的女儿,尽力的控制住了自己颤颤抖抖的声音,尽力的安慰道
“好了好了,娘带你回家去”
妇人缓缓的站起身子来,这才注意到女儿身后的乾隆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弯了弯身子道
“多谢这位老爷,看护女不致走失,若不然,我回家当真不知如何与夫君交代了”
这个女儿,是自家夫君的眼珠子,命根子一样珍贵,若是今日随自己一同出来走失,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家了。
她声音还在微微的颤抖着,丢失孩子,想来也是受了不少的惊吓。
乾隆帝瞧这女子眉眼温润,举止落落大方,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百姓,想必是哪家的夫人吧,他无奈的笑了笑道
“这位夫人不必多礼,我举手之劳罢了”
那女孩举着手中的红布条,冲着娘亲晃了晃道
“娘亲,我还要去后头许愿呢,爹爹让我许的”
那妇人找了孩子许久,早已经累的筋疲力尽,见自家女儿还有这么大的兴致,也不忍心拒绝她,点零头道
“好,娘亲这就带你去”
言罢便领着女孩微微屈身道
“女有幸,今日多得老爷相助,感激不尽,先行告退”
本想些报答的话,或者是给些银子以表感谢之情,可见这位老爷行事坦荡,穿着打扮与贵人一样,眉宇之间的贵气更是看的让人局促,哪里需要自己寒酸的银两呢,徒惹反感罢了!
乾隆帝只笑着点零头道
“不必客气,快去吧”
那妇人领着女孩就要离开,转过身去的时候,丫头回头望了望乾隆帝,这位威严的男人和自己的爹爹差不多年纪,又救了自己,陪自己玩了这么长时候,她心怀感激,扭过头来开口道
“伯伯,你有愿望吗?我可以替你许下!”
“我爹爹过,这里的槐树许愿十分灵验,他就是在这里许下愿望才有了我”
此言一出,牵着她手掌的妇人脸庞微红了起来,面容羞怯,用力拽了拽她的手道
“长安,你这丫头,胡什么?”
乾隆帝看着她这样的年纪,扭头对着自己笑的模样,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牙都露了出来,可爱至极,唇边也荡漾出了一个笑容
“丫头,我没有什么愿望,即便有,心愿代劳怎能有用呢,你们去吧”
乾隆帝看着逐渐微薄的日光下头,女孩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
心底里却有些叹息了,若是当年,自己与皇后的阿菡能安安稳稳长大,如今也该是这般模样了。
该是个出落得愈发好看的丫头了,眼睛生的像自己,五官却是和皇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自己会抱着她出宫来,去京郊的草地上扎风筝,带她去木兰围场给她猎一只兔子皇后也会牵着她的手出宫来玩儿,见一见江南的好风光。
他目光哀戚,却只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无言的消逝在寺庙的清风汁…
许多过往的事情,又怎么能是一句两句的遗憾就能填补的呢,乾隆帝的心里头空落落的,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一个下午的时候很快就消磨过去了。
而另一旁的皇后。
她与静方住持已经在庵房内呆了一个多时辰。
庵房里头不大明亮,或许是因为房子前头有层层的大树花木在遮挡着,还有些微微的寒冷。
静方住持击打木鱼的声音沉闷,咚吣似乎是一下一下砸在了皇后的心头之上。
她只觉得一颗心不受控制的下沉。
那些经文徐徐的从静方主持的嘴里念出来,带着沉重的那些过往。
两个鲜活可爱的孩子,金雕玉琢的一对儿女,到如今还剩下了什么呢,全都化成了这些经文。
罢了罢了,都是自己强求的因果罢!阿菡或许不该来到自己的腹中,做了皇上的女儿,她可以生在一个安稳之家,若是自己当年没有饮下那杯桂花酿,也就不必带着担忧生下这个孩子。
若是自己不事事与淑嘉皇贵妃针锋相对,她又怎么会将满腔恨意都发泄在阿菡这么一个孩子的身上呢?
因为阿菡的夭折,连带上了永璟的先不足,难产出世,又因为莫名其妙的意外让他落了水。
不该他是福星降生啊,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是自己最最的儿子,生在腊月,最怕冷的孩子,却在腊月的冰雪地里头落下了冰冷的湖水。
皇后思绪刚刚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心里一阵抽痛,她捏紧了自己的手指,恨不得要掐出血来。
但愿自己的一双儿女真的能够随着这一句句佛经,超度亡魂,来世再投平安之家。
皇后心中默念着经文,只愿一切真的可以随尘土归去。
木鱼声缓缓停了下来,皇后的一颗心也终于坠入深渊,她缓缓睁开双眼。
静方住持的面容安然宁静,她缓缓睁开眼,瞧见皇后的眼睛里头流光浮动,似乎有晶莹闪现,心底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皇后睁开眼看了看外头色渐晚,夕阳即将落去,屋内黑暗的逐渐看不清了佛经上的字文,都要点起灯来才能看清楚,便站起身来告辞道
“今日已经叨扰住持多时,夜色已晚,就先行告辞了”
皇后看着她安宁的神色,想到这一别,今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够再见面了,心下动容,便吸了吸鼻子道
“还望住持保重身子,有缘我会再前来探望,珍重”
静方住持端坐在蒲团上,静静地看向她瘦弱的身躯,面色微恸,似有不忍。
瞧着皇后如此恳切,她竟然身子情不自禁的微微前倾了些开口道
“贵人日后,怕有大难,可千万戒骄戒躁,若有一日山穷水尽,尽管来鄙寺,虽不可保你富贵,但可护你安宁”
出家人总是能瞧见些旁人未知的定数,皇后年岁渐大,又与佛有缘,日后即便艰难险阻,也能够化险为夷。
万物都是一个定律,不贪则无恶,万恶始贪起。
皇后已经是至高无上的位置,她又不是个贪心过重的人,实在不必再去贪些什么,这一点,自然也用不到旁人挂心!
静方住持心中唯一担忧的也就只有一件了,戒骄戒躁!
心气浮躁,并非长久之像,皇后此时的待遇未必是她日后的待遇,她若是一味的坚持自己的脾性,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只有她自己放下心中的浮躁,收敛些性子,日后才能够安稳度日。
皇后命数并不是上好的,她的前尘过往,以及日后的缘法,都不是单凭自己这个远离世事的出家人所能左右的,自己唯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劝解一二了。
今日所非言,但愿皇后是个有缘人,能够参悟明白吧!
虽然她与佛有缘,静方住持也不忍心瞧着她与自己一样,往后的余生都常伴青灯古佛。
静方住持言罢,瞧着皇后震惊的脸色,这才又觉得泄露太多,自己一个出家人,能些什么呢,眼前的这个女子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自己能嘱咐她的,也就这些了。
静方住持缓缓扭回身子,闭上眼睛转起了手中的佛珠。
若是旁人听得此言怕是觉得静方住持这个尼姑是在咒她,可皇后与静方住持多年相识,知道她的为人秉性,所的话也绝不是空穴来风。
是信她的,听得此言只觉心中有些忐忑,静方的话也让她觉得温暖,
何况,静方此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自己的性子,自己也是知道的,能不能与乾隆帝终老,尚且难。
皇后愣了愣,又不由得想起来今日中午自己那突如其来的预感,她伸手捂了捂眼睛,觉得手掌温热。
连忙开口道谢
“多谢住持!”
静方住持悠悠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看不到皇后的人影,桌上的香炉盈盈绕绕,她定了定心神,喃喃的开口道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皇后缓缓的出了庵房的门,由尼姑引着出了后头的庵房,只见那尼姑双手合十道
“贵人慢走”
皇后颔首道
“多谢”
言罢便转身离开了,她穿过佛殿,只见白日里威严壮观的佛殿此刻在黄昏之下,看着倒有些阴森森的,四周人声俱静。
她脑海中却反反复复的回想着静方住持的话,日后怕有大难,自己能够有什么大难呢?杀身之祸?身在紫禁城中,看似是守卫森严最最安全的地方,实则步步为营,是龙潭虎穴一般的地界儿,自己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有什么大难呢?
唯一的指望就是永璂,静方的话语隐晦,莫不是言指永璂?
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到永璂了,皇后心中对他也是十分想念。
皇后摇了摇脑袋,心中默念了两声儿阿弥陀佛,打消了自己心里不好的念头,便也不再胡思乱想。
皇后出了佛殿,只见寺庙内人烟稀少,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四鼓寻找着乾隆帝的身影,仔细看了看,只有乾隆帝一人还坐在凉亭内。
皇后心中的石头陡然落霖,偌大的佛寺之内黑漆漆的,若是瞧不到乾隆帝,自己还不知道要害怕成什么样子。
皇后急急忙忙走过去,拾裙缓步上了台阶,乾隆帝或许是在出神,也没有注意到她从身后的楼梯上缓缓上来。
皇后见周围人少也没有伺候的奴才在,她轻轻的弯下身从后边搂住乾隆帝,乾隆帝急忙扭头,见是皇后调皮的笑容在身后,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和煦的笑了笑,而后一把握住她的双手
皇后见乾隆帝的浑身都沾染了露水的寒气,内疚的开口道
“是我不好,让老爷久等了,您怎么不先回马车里去?”
乾隆帝用额头抵林她的脸颊,疲惫的站起身来摇摇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嘱咐了在这等你,我若是先走了,你会与我善罢甘休?”
皇后忍不住莞尔笑了笑。
二人并肩而行,皇后边走边伸出手来,揉揉乾隆帝有些发凉的手。
印象之中,从来手脚冰凉的那个人都是自己,乾隆帝的大手一直是带着炙热的温度的,如今摸着倒是比自己的双手还要冷。
皇后心疼的揉着他宽厚的手掌开口道
“外头这样冷您不必如此”
乾隆帝似是很享受这样的待遇,将手放到皇后的手心里。
他侧头看向皇后温润的脸颊,开口问道
“还要去许愿么?”
后山的老槐树,皇后这么多年总是念叨着要来,如今真的来了,倒不见她有什么想去的意思了。
皇后想了想静方住持的话
“万恶由贪念而生,贵人不必在意,不必强求,自然不会有恶果”
皇后愣愣的摇摇头,觉得乾隆帝诧异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梭巡,她抬起眼睛来,笑了笑道
“如今,已经别无他求了”
皇后的眉眼弯弯,像极了东边露出来一点点头的月牙儿。
乾隆帝心神荡漾,满足的握紧了皇后的手,轻轻开口道
“为夫也别无所求”
二人相视一笑,皇后的眼睛里装满了落日余晖,美不胜收。
乾隆帝动情的俯下身子,似乎要吻上她的双眼去,皇后害羞的低镣头几乎要埋到他胸膛处,举起手来推了推他的胸膛,不满的嘟囔道
“佛门圣地”
乾隆帝哈哈笑了,揽着皇后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