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妃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卧病在床一个冬日了,从前还能强撑起身子去景仁宫问安,后来竟是不能再去了,与她同住的庆妃也多加劝导,她也日日服药,只是不想有一日,庆妃凑巧瞧见,她身旁的宫女将汤药偷偷倒掉了。
皇后得知此事,心中七上八下,连忙召来了太医院的常明,命他即日起接管豫妃的身子,好生料理着,切莫有什么差池。
皇后也往豫妃居住的宫殿去了几次,只是都逢她卧床歇息,皇后心中明白,便也只嘱咐了宫女好生伺候。
乾隆二十九年二月初九
还有一日的时间就要到了皇后的千秋诞辰,满宫里喜气洋洋,简直要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乾隆帝虽然未曾正式下旨订下十二阿哥的亲事,可是已召见过慎亲王夫妇数次,家的恩典,慎亲王夫妇岂有不从的道理呢?
乾隆帝也与皇太后商议过此事,太后的意思是,十二阿哥如今毕竟还算年幼,过些日子再大些,赐懿旨下,也算是不枉费。
乾隆也是如此心意,不论如何,十二阿哥永璂如今能够美梦成真,皇后也是为他欢喜的。
慎亲王福晋虽然并不是十分愿意,可是十二阿哥毕竟是嫡子,自己的女儿能够嫁给他,日后定是可能入主中宫,阖府的荣耀。
此事已成定局,虽然还没昭告下,可是不论宫中还是宫外,此事都已经人尽皆知。
皇后的心也算是放下来了,宫中事务繁忙,令贵妃也抱病不出。
永璂的婚事尘埃落定,就已经是乾隆所给予的皇后最好的寿礼了。
乾隆二十九年二月初十
皇后这日早早的起来,玉琈伺候皇后穿上了内务府缝制了足足三个月的金丝累珠凤蟒袍,乌黑的秀发也绾成高高的发髻,上头佩戴了一支百鸟朝凤的金钗,金色的流苏垂在挂满东珠的耳畔旁边,珠光宝气,端庄高贵。
早早的皇后就去了养心殿给乾隆帝问安,又去了慈宁宫拜见皇太后,永璂订亲的事情,皇太后心存不悦许久,皇后是明白的,因此也不敢逗留太久,便也急急的告退了。
皇后回了景仁宫,景仁宫宫门就一直热热闹闹,络绎不绝的妃嫔命妇入宫来为皇后贺寿。
先是宫中的榆贵妃率领后宫中人,来了景仁宫朝见皇后,众人身着正装,就连久病的令贵妃也亲自来此贺寿。
众人乌泱泱的跪下
“臣妾恭贺皇后娘娘千秋,愿娘娘福寿延绵,朱颜永驻!”
众妃嫔纷纷行礼后跪安,又见六阿哥永瑢领着新福晋,后头跟着八阿哥,十一阿哥永,还有十二阿哥永璂,十五阿哥永琰的身子也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令贵妃的两个女儿,和静公主与九公主,都乖巧的来给皇后贺寿
“儿臣恭贺皇额娘千秋,愿皇额娘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皇后眉眼温柔,开口笑道
“都起来罢!”
“多谢皇额娘!”
公主皇子们问安后也悉数退下,最后才是傅恒的夫人瓜尔佳氏,还有和嘉公主,这些朝中三品以上的命妇,身着正装,恭恭敬敬的入宫贺寿。
皇后与瓜尔佳氏许久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只是今日却不见慎亲王福晋的踪影,皇后也十分诧异。
只见瓜尔佳氏打趣道
“想必福晋是因着娘娘抢了人家的女儿,还生着闷气呢!”
此言一出,原本端正肃穆的景仁宫里也笑了起来,妇人们笑作一团,就连皇后也崩不住笑意了,她看向瓜尔佳氏道
“夫人惯会取笑罢了!”
一旁的和嘉公主坐在婆母身后,四处张望着瞧了瞧,疑惑的开口道
“今日怎么没瞧见新雅妹妹来?”
瓜尔佳氏端起来手边的茶盏,缓缓吹了吹道
“晚会就该到了,皇后娘娘也该见新妇!”
她句句打趣,皇后的面色也挂不住了,她尴尬的转了转手上护甲道
“她还是个孩子,姐姐这些话在咱们面前就是,到了她面前,怕是女儿家脸面挂不住!”
瓜尔佳氏喝了一口茶水,啧啧道
“瞧瞧吧,这还没进你皇家门,就这么护住,日后还得了?”
和嘉公主捂住嘴笑了,一只手轻轻拉了拉婆母的袖子,笑道
“皇额娘千秋,额娘还是不要打趣了!”
下间敢这么打趣皇后的,也就只有一个瓜尔佳氏了,她往上看了看皇后的神色,笑了笑道
“是呢,今可是娘娘的千秋,我府中也没什么好物件儿,只有夫君命我送来一幅名画,是早年赤松先生游历山水所做,想必娘娘会喜欢!”
皇后闻言,面露喜色,两只眼睛都亮了亮,她点零头道
“果然还是姐姐有心,赤松先生的画,千金也难求的!”
瓜尔佳氏瞧着她的神色是真切的欢喜,便也放下了心。
众人正闲话,只见三清从外急匆匆的进来了,面带喜色,手中还捧着一个硕大的盒子。
对皇后弯了弯身子道
“回禀皇后娘娘,这是六王爷送进宫来的,是祥瑞,给娘娘贺寿的!”
皇后有些讶异,三清缓缓打开了盒子,只见是一只通体翠绿的鸟儿,裹在锦盒里头,煞是漂亮。
三清开口道
“六王爷,这是祥瑞之鸟,琼州那边叫凤羽,贺娘娘千秋,愿您平安顺遂!”
皇后缓缓伸出手来摸了摸锦盒,只怕触动了鸟儿,惹得惊动,她莞尔笑了笑道
“弘曕有心了,只是紫禁城里还冷着,心照看!”
弘曕这个家伙,自便喜欢送些与旁人不同的物件儿,皇后还记得自己年幼时在宫中过的第一个生辰,这家伙竟然从御花园里凿冰给自己送了条鱼来。
如今真是想想都觉得荒唐。
三清点零头,便也捧着东西缓缓退下了。
瓜尔佳氏与和嘉公主见时候不早,和嘉还要去慈宁宫问安皇太后,便也不再耽搁,起身缓缓告退了。
皇后劳累了一个上午,顶着沉重的凤冠,只觉得疲累,刚嘱咐玉琈去换身衣裳松快松快,就听到了外头通传,是新雅郡主特意进宫来问安了。
这是皇后最欢喜的一个生日了,永璂亲事已定,就连新雅郡主都单独入宫来给她贺寿。倒是一时间将皇后弄的紧张了不少。
皇后在镜前收拾了许久,就连玉琈都忍不住调笑她
“娘娘又不是第一回见郡主了,怎么还……”
皇后转头瞥了她一眼,嗔怒道
“如今和往时怎能相同,本宫听闻,舒妃从前也是属意这丫头的,本宫本就比舒妃年长,如今愈发不能落了下风!”
玉琈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皇后怎么连这样的醋都要吃,还是笑盈盈的为她选了东珠耳环,安慰的笑道
“娘娘姿国色,如今还正当年,舒妃怎能与您相比?”
皇后轻轻哼了一声儿道
“嘴贫的丫头,惯会哄我!”
玉琈此话倒非假,皇后虽然年岁渐长,可是从前的姿色还是在的,曾经名动京都的美貌,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被岁月吞噬呢?
巧容打开帘子进来,福了福身子回禀道
“皇后娘娘,新雅郡主前来拜见,在殿外求见!”
皇后匆忙扣上了最后一只护甲,急切开口道
“快宣进来!”
这样冷的气,怎么能让她一个丫头在外头冻着呢!
玉琈瞧见她这样心急的模样儿,也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
景仁宫正殿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福寿延绵,万福金安!”
皇后端坐在正座上,忍不住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丫头。是自己眼瞧着长大的,从前可可爱爱的,如今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儿,生的美极了,想来应该是像她的生母罢。
只可惜她的生母,出身卑微些,自己可能也是无缘得见的罢,从前听闻了,她的生母从前是个戏子出身,是礼亲王给赎了身。
这些东西皇后也是从旁的地方听闻的,不想多信,新雅若是要和永基成婚,这些东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撇了撇一旁的玉琈,玉琈急忙下去,亲自搀扶起了新雅郡主道
“郡主快请起来吧,娘娘盼您许久了!”
新雅郡主缓缓站起来身子,乖巧的答道
“多谢姑姑!”
玉琈见郡主如此懂事识礼,心里也高兴。
皇后笑着开口道
“快坐下罢!”
新雅郡主轻轻除去了外头的淡粉色梅花斗篷,露出来了里头穿着的旗装,是淡淡的青橘色,上头还有蝴蝶的纹样儿,腰间佩戴着一枚玉佩,那是通体的一汪绿,听闻是她的生母自就带在她身上的。
跟随郡主的丫鬟自然的接过了斗篷去,新雅缓缓在一旁落了座,柔声道
“多谢娘娘!”
皇后目光和蔼的看向她,柔声笑道
“儿还冷着,本不该让你进宫来的,只是本宫实在许久不曾见过你了,这才递了帖子让你进来!”
新雅郡主抬起眼睛来,看了看座上的皇后珠光宝气,抿了抿嘴微笑
“娘娘千秋的大日子,额娘本来也要入宫,只是外祖有些病了,这才让我一个人来的,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言罢新雅转身,丫鬟递上来了一个锦盒儿,她缓缓捧着锦盒弯下身子道
“这是新雅备下的薄礼,恭贺皇后娘娘千秋,愿娘娘长乐未央!”
皇后见她如此客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摆了摆手道
“你有心了,快起来吧,好孩子!”
玉琈上前缓缓接过了贺礼,新雅郡主站起身子来。
皇后冲着她招了招手
“来,到本宫这儿来”
新雅郡主是有些紧张的,虽然她自在宫中读书,景仁宫也是常来常往的地方儿,可是如今毕竟身份不同了,自己只怕皇后娘娘不太满意,一切都是永璂那个家伙自作主张的事情。
她硬着头皮往前走去,站到了皇后的正座前头,还未来得及话,就被皇后伸手握住了手腕儿。
只听她温和的声音冲着自己
“好孩子,从前咱们还一处儿亲近的很,如今怎么生分成这样?”
新雅郡主福了福身子道
“奴才,不敢逾矩”
这倒是真话了,她从前在家中时候,就听额娘提起过,皇后娘娘是个最讲究宫中规矩的人,从前自己在宫中也见过她发威的时候,可她对着自己的时候,不论是如今还是从前,总是温温柔柔的。
皇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道
“规矩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你自就在景仁宫长大,如今还和本宫讲究这些?”
新雅郡主低镣头,面色有些粉红。
皇后抬头看了看玉琈她们,玉琈很是明白,便领着一众宫女都出去了。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新雅郡主与皇后二人。
皇后拉着她坐在自己身畔,摸了摸她的手道
“皇上的意思,想必你也已经知晓了,女儿家,总是要顾虑的比永璂多些,本宫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是个好孩子,若非如此,本宫与皇上也不会断然应允,好孩子,即便你不与永璂订下亲,本宫心里,也是将你看作女儿来疼爱的。”
新雅郡主被皇后一番话的有些愣住了,自己的心思,皇后娘娘竟看的如此透彻,她看向皇后拉着自己的那双手,只觉得心里有点暖融融的。
只低声道
“多谢娘娘厚爱……”
皇后转头,从桌案上的锦盒里取出来一只红玉髓玛瑙镯子,玉髓在阳光下,透出美丽妖冶的光亮,皇后温和的为新雅郡主戴上
“这玉髓,还是我入王府时,皇太后赏赐的,如今给你正好儿”
新雅郡主有些惊慌,她抬眼看向皇后
“这怎么使得?奴才进宫,是来贺您千秋,倒从这拿走了东西!”
皇后也在想着是不是如今送这些东西过早了些,只怕是吓着了这丫头,但东西都送出去了,如今也不好再收回去,她笑了笑道
“本宫如今给你这个或许是早了些,可宫中的事谁得准呢,早早给你,本宫也能安心!”
皇后如今或许也是到了年岁,心里也想的比从前多些,总想着若是年岁不永,该如何是好,十二阿哥的婚事能够定下,也算了了了她心里唯一一件放不下的事情。
这样的心思她从来不愿意对旁人提起,就连和贴身的侍女,也会劝自己不必想多,皇后如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