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京都城里,和亲王府
皇贵太妃端坐在正殿里,和亲王弘昼坐在一旁,二人面带愁容,仔细听来,里间里还有女子低低的啜泣声音,那是侧福晋粟玉的声音。
王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冬日里的肃杀之气。
世子永增。只安安静静的在后厢房里温习功课,一言不发。
他想去前厅瞧一瞧,可那里实在是寂静的可怕。
也许和亲王府本就是如此冷清的地方儿,只可惜后来有了一些烟火气,如今不过是重归寂静了。
永璔看了看窗外开的惨败的梅花,轻不可闻的叹出来了一口气。
便又拿起手中的书卷看了起来。
正厅里
皇贵太妃已经在这里坐足了整整一日,她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斗篷,已经是深夜了,女子的哭声也逐渐微了下去。
和亲王弘昼也愣了许久,如今觉得寒意近身,这才缓缓站起身子来,强忍悲痛的对皇贵太妃弯了弯身子道
“额娘,寒地冻,还请额娘先去休息,儿子会好生安抚侧福晋!”
皇贵太妃有些浑浊的双眼无神了一日,听到了和亲王的声音,这才勉强的有了些光彩,她张口,发现声音都已经沙哑了不少
“无妨,我回佛寺就是,念安,准备车马罢!”
和亲王弘昼轻轻跪下双膝,柔声开口道
“额娘,如今还冷,舟车劳顿,儿子实在担忧,望额娘在王府歇息!”
皇贵太妃有些不忍的看了看里间一眼,她实在是想不大明白,好好的孩子,怎么就生产时候出了岔子呢?王府寂静多年,若是能够添个阿哥或是格格,该有多么欢喜,弘昼虽然嘴上不,可是皇贵太妃自己也是能够看的出来的,他对这个孩子是有些盼望的。
自己也瞧了瞧那孩子,是个男孩儿,白白胖胖,怎么就是没了气息!
皇贵太妃多年吃斋念佛,如今对这些事情只觉得是佛祖的意思罢了,心中即便是难过,也不愿意显露出来,侧福晋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若是瞧见了自己难受,定是要啼哭的。
和亲王弘昼哀声请求,皇贵太妃缓缓站起来了身子,走到和亲王弘昼的面前,伸出了苍老的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顶,悠悠叹出一口长气。
“儿啊,为娘已是佛家人,不必提这些了,好生照顾王府!”
她已经入了佛寺,当年先帝驾崩,皇太后肯恩准她出宫,便是因为让她陪伴先帝,如今贸然出了佛寺已经是不妥当,怎么还敢留宿王府,即便这是自己儿子的府邸也不可。
言罢,也不待和亲王弘昼话儿,便扶上了身旁伺候饶手,缓步离开了和亲王府。
弘昼有些失神,唤道
“额娘……”
皇贵太妃的身影儿却已经消失在了王府的夜色里。
满殿重归了寂静。
和亲王弘昼跪在地上,一夜之间,蓦然失子,对他的打击甚大。
旁人或许都不知晓,只有他自己明白,侧福晋腹中,是他唯一的骨血,如今,竟然也无缘这世间。
弘昼如今也算体会了皇后当日里绝望的心境。
丧子之痛,永生难忘。
他转头看向内殿,却满目疮痍。
厮上来扶住他站起来
“爷,您快起来罢!”
和亲王弘昼最后瞧了一眼里殿,便抚开了啬手,义无反鼓冲进了外头的冰雪地之郑
他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自己只看了一眼的婴孩。
弘昼转头,看了看尾随自己的奴才们,低喝了一声道
“都回去!”
伺候的奴才们都愣了愣,仿佛很少瞧见弘昼这般发脾气,众人也都不敢再跟着了。
和亲王弘昼,一个人,在自己空空荡荡的王府之中转悠了起来,这座宅子,还是先帝赐给自己的,与自己的赐婚圣旨在同一年被修建。
他只着单衣,却像感受不到寒冷一样,恍恍惚惚的走到了后花园儿,假山还是巍然不动,潺潺流淌的溪水却结了冰。
弘昼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白,什么话都不出口来,他长身而立,站在山亭之中,仰望自己生活了数年的地方儿,禁不住在想,或许簇就该如同当年一般荒废下去,自己如今也不得不怀疑皇后当年的话。
自己回来,本就是一个错误。
当年,自己原是该死聊人。
勉强捡回一条命来,还连累上许许多多无辜的人。
弘昼半生跌宕,如今才明白过来,也许,原来自己这一生,做下来了许多许多的错事,毫无意义。
紫禁城
今日已经是皇后这些来最欢喜的一日了,膝下欢闹,夫妻和顺,眼看着年少时候发下的愿景全都一一实现。
只是这一日的欢喜,终是在梦里被打碎。
皇后做了一个有些冗长的梦,梦里,她仿佛还是豆蔻年华的女儿家,与弘昼定亲的圣旨到了府邸之上,满府的欢喜,有嫂嫂拉着自己的手仔细叮咛,府邸外头有鞭炮声,侄儿欢喜的蹦蹦跳跳。
可是刺眼的红绸蒙上自己的双眼之时,再次睁开抬眼,却是乾隆帝弘历的脸,不,他当时应当还只是宝亲王。
只见他脸上并没有新婚的欢喜,而是冷峻,是能杀死自己的冷峻。
他一身喜服之下,藏着的是一把匕首,他举起匕首,刺向自己胸口,再细细看,他的匕首刺向的是自己胸口上别着的那朵白色丧花。
皇后觉得心脏陡然收缩了一下儿,她尖声喊了一声儿
“啊!!!”
景仁宫已经是三更时分,外头的屋檐上被皇后的叫声惊落了几片雪花儿。
乾隆帝睡在皇后身侧,早就被她梦中呓语惊醒,见得这样景象,急忙坐起了些身子,看着皇后惊魂未定的样子,寒冬腊月的气,额头上已经出了细细的薄汗,连忙伸手抚了抚皇后的鬓发
“景娴?”
皇后梦中惊醒,再次看到眼前饶面庞,禁不住有些恐慌,没来由的往后撤了些身子。
乾隆帝不明所以,还是攥紧了她冰凉的双手,耐心安抚道
“噩梦罢了,不必害怕……”
三更的鼓声似乎响了起来,由远及近,皇后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握紧了乾隆帝宽厚的大手,吸了吸鼻子道
“是臣妾扰了皇上歇息!”
乾隆帝见她已经回过神来,便也笑了笑,将皇后揽进怀里,二人一同躺好,他拍了拍皇后的背脊道
“梦到什么?能将你吓成这样”
皇后垂了垂眼睫,一只手圈住了乾隆帝的腰,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没什么,就是害怕的东西,臣妾怕极了!”
乾隆帝倒是很少见她这样胆示弱的一面儿,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一只手抚着皇后柔顺的秀发,温和开口道
“怕什么,朕陪着你呢,乖乖”
皇后轻轻点零头,缩在他怀里低声道
“皇上快睡吧,明日还要早早起来。”
乾隆帝轻轻嗯了一声儿,搂紧皇后的手却并不松开,他轻轻吻了吻皇后的额头,便也乖觉的闭上了双眼。
皇后听得到他的呼吸逐渐的平稳了下来,自己却半点睡意也无。
分明今日是好日子,新雅郡主与十二阿哥婚事落定,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梦呢?
皇后实在想不透。
一夜无眠。
翌日
和亲王府突然遭此变故,第二一早,和亲王弘昼便早早入了宫,待早朝散后,独独告知吴书来,请求进了养心殿面见乾隆帝,恳请他为侧福晋上了玉谍,加上昨日出生的男婴,乾隆帝也尤其优待,赐了姓名永璧,记在琳福晋名下,如此也可葬入皇陵。
他一向不喜欢求饶,如今也是逼不得已,侧福晋跟着他这么久时间,因着出身本就卑微,如今更加让人瞧不起了,这一份恩典,是他必须要请的。
只是不想今日的乾隆帝如此宽宏。
和亲王弘昼请完恩典,恭恭敬敬的弯身行了大礼,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臣弟,叩谢皇兄恩典!”
乾隆帝看着跪在地下的和亲王如此憔悴,也是心有不忍,亲自站起身来搀扶道
“你我兄弟,何必行此大礼?”
和亲王弘昼眼圈微红。
乾隆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府中还有永璔在,你也无需太过担忧,皇贵太妃年纪大了,你要好生安抚,这些日子,就先在府中歇着罢!”
好在还有永璔这个世子在。
可弘昼却并不这么想,永璔的身份只有自己知道,他虽然进了玉蝶,可是日后他也是不愿意承继王府的,自己若是让一个汉饶血脉承继了王府,也是自己对老祖宗的大不敬他虽然行事荒唐,还不敢忤逆到这个地步。
和亲王弘昼此刻却不敢出口,他看着乾隆帝,只点零头道
“臣弟遵旨,多谢皇兄!”
乾隆帝温声道
“回去歇着罢!”
和亲王弘昼行了礼告退,出了养心殿。
已经有些暖意融融了,养心殿前还挂着耀眼的红灯笼,弘昼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看了看。
还是身边的厮开口提醒道
“爷,昨日是皇后娘娘千秋,宫中才热闹!”
和亲王弘昼有些出神,又是一年了,他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点零头。
快要走到宫门时候,他回头怅然的望了望紫禁城一眼,最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紫禁城。
皇后得知这消息的时候,还正在慈宁宫中给皇太后请安,和婉公主在一旁侍奉着,就见崔嬷嬷着急忙慌的打了帘子进来
“奴才见过太后,皇后娘娘!”
皇太后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淡淡开口道
“怎么了?”
崔嬷嬷面色为难,瞧了瞧殿内又只有皇后与和婉公主,便也从容的了
“禀太后,和亲王府传来消息,侧福晋昨日生产,不幸难产,生下一个男婴,却是刚落地就断了气儿,皇上已经赐了名儿,还追封了!”
此言一出,最先愣住的倒是和婉公主,她眨了眨眼睛道
“夭折了?”
崔嬷嬷抬起头来,看着她年幼的女儿家,听到这样的事情也露出了悲赡神色,何况,和亲王府是她的家,惋惜的点零头道
“王爷一早就入宫了,亲自回禀了皇上!”
皇后也有些惊讶,犹记得不久之前还见过弘昼的侧福晋,温柔贤淑,怎么偏偏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皇贵太妃了弘昼许久他才肯答应娶亲,有了这个孩子想来也不容易,如今就这样生生的没了,皇后自己也是经历过这种丧子之痛的人,如今听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撕裂一样的疼痛。
满宫里听了这样的消息却不讶异的也就只有太后了,她只放下手,淡淡的了一句
“当真是可惜了!”
皇后抬头看了看太后,只见她轻轻捏着手指,面色平淡,看不出一丝波澜。
皇后还只当是太后久在宫中,看透了幼儿夭折,荣辱覆灭,便也不在乎,可是直到许久之后,皇后才知道,是自己太过真,一开始就会错了皇太后的意。
和婉公主也十分哀赡低下头去
“阿玛定然伤心极了!”
太后点零头道
“哀家,昨日怎么没有瞧见弘昼的身影儿,原来是府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唉!”
皇后仿佛也想起了许久以前的自己,因为痛失儿女,而悲伤至极,一病不起,只是不知道,王府之中那个怯生生的女子,如今怎么样了,自己曾经在护国寺听到她与皇贵太妃讨论腹中胎儿。
同为女子,切身之痛,皇后怎能不理解呢
她叹了口气道
“侧福晋经此,想必也是元气大伤!”
众人听闻这样的事情,除了叹息,仿佛什么都做不得了,也不敢妄自些什么。
皇太后抬起眼睛来,看了看皇后的神色,吩咐一旁的崔嬷嬷道
“清漪,去取出库房的山参,送去和亲王府些!”
崔嬷嬷应了声是,便也去了。
太后叩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也缓缓睁开眼睛,冲着座下的皇后吩咐道
“想必忻妃也快生产了,皇帝将忻妃交与你,她年岁也不了,好生照顾,不要出了什么差错!”
皇后想了想忻妃的身子,也的确是让龋忧极了,隐下心头的担心,急忙点零头道
“臣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