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面色尴尬的看了一眼和亲王,深知今日里怕是要出大事儿了,便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的进了慈宁宫殿内去通报皇太后。
殿内
太后自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喧哗,她望了望手中的佛珠,看向匆匆忙忙进来的崔嬷嬷吩咐道
“清漪,去将那羊毛毯子给哀家取来,哀家觉得腿脚有些冷!”
崔嬷嬷看了看太后,便也进了内殿去,亲自取来了羊毛毯,又给皇太后身上掖好,靠近了太后才敢低声道
“太后,奴才瞧着和亲王,似乎迎………”
皇太后目光看向门外,那个坚毅跪着的身影,不屑的弯了弯唇角道
“怎么?紫禁城里,他还敢逼宫不成么?”
崔嬷嬷垂下头去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忧太后安危,要不,奴才派人去前头请万岁爷来?”
皇太后早就看透了自己的这个儿子,他宁愿让自己担上这个罪名,也不愿意给他自己找一点儿麻烦,只是下,哪有那么顺遂的事情呢。
“如今,想必早朝还未散去,你去请他,他也不会来!”
太后低头摸了摸这一张柔软的毯子,顿了顿道
“去请和亲王进来罢,儿还早,总不能跪坏了身子!”
弘昼听了崔嬷嬷的话,这才站了起身子,缓缓跟着她进了慈宁宫的宫殿里去,他目光直视,面色阴沉,伺候的宫女都不敢睁开眼多看他,只觉得这个平时人们口中所言的荒唐王爷,此刻脸色严肃起来,比万岁爷还要吓人许多。
和亲王弘昼想不到进了慈宁宫内就瞧见这样的一副场面,皇太后卧在软榻上,虽是坐直了身子,可是脸色苍白,倒像是久病的人一般。
他撩起来衣袍,工工整整的行了大礼
“儿臣弘昼,拜见皇太后!”
皇太后一手拿着丝帕,见此急忙伸了伸手道
“好孩子,何必行此大礼,快快平身!”
崔嬷嬷见此,急忙上来要搀扶,却被弘昼抬手给制止了,他自己整了整衣冠缓缓站起身来,双眼自始至终都不抬起来看皇太后一眼,木木的道
“多谢皇太后!”
太后见此,挥了挥手道
“快坐着吧!前些日子你府中有事儿,哀家也没能前去慰问一番……”
弘昼真的是受够了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儿,心里也不准备再兜弯子,便抱了抱拳,打断了皇太后话
“儿臣今日入宫,叨扰太后安宁,只为在宫外听闻了些流言蜚语,这才来进宫一问究竟,还望太后如实告知儿臣!”
皇太后被他打断,自己都有些愣住了,她举起来丝帕,轻轻的擦了擦干涩的眼角,无奈的叹出了一口气道
“你不,哀家也要去告诉你的,安晴已经过了及荠,是该指婚的年纪了,前些日子哀家便想宣你入宫来商议一番,只是不巧你府中有事,这才耽搁了!”
和亲王弘昼冷眼瞧着皇太后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头有些恶心,他缓缓开口道
“儿臣知道,皇额娘为安晴属意了钮祜禄氏的瑞泰,他也去了儿臣的府邸拜访,只是,安晴不愿,儿臣也是不能答允的,还望太后海涵!”
皇太后面色尴尬,瑞泰毕竟是自己娘家的人,如今在弘昼的嘴里出来,倒像是上赶着的下贱人一般了。
只是此刻,太后也不愿意与他计较那么多了,她摇了摇头,头上的珠翠叮当作响儿,皇太后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发颤
“唉,你何曾明白哀家的一番苦心?”
她见弘昼抬眼看向自己,又擦了擦眼角道
“安晴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当年,你一心去了边疆,这孩子从儿就跟着哀家,这么些年了,哀家疼她,比疼自己的亲孙女儿还要甚,怎么能亲眼看着她去步和敬的后尘?”
太后痛心的看了一眼弘昼,一只手捂住胸口,心痛的开口道
“这才为她指了门儿亲事,瑞泰固然不是人中之龙,可那孩子到底还年轻,在京都里,你提点一二,也会有一番作为,不想……此事还未定下,就被皇后给一口否定,安晴姻缘未定,科尔沁使臣就进了京城,在皇帝面前,指名道姓儿的要和婉公主,哀家的心,这几日就像是被揉碎了一般!”
和亲王弘昼也被太后的这一番苦口婆心的愣住了,他低下头去
“瑞泰并非良配,儿臣也是不允的,只是未曾料到会是这样,安晴如今,可曾知道了么?”
远嫁他乡,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去,这孩子心思敏感,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难受成什么样子。
皇太后疲惫的摆了摆手道
“哀家老了,在这宫中也不能够左右皇帝与皇后的想法儿,安晴昨日刚刚回来,哀家还未忍心告诉她,弘昼,原是哀家对不住你!“
和亲王闻言,只觉得皇太后已经算是默认了乾隆帝的这个做法儿,他无心听下去,只弯下身子
“还请太后告知皇兄,安晴,是儿臣……”
他顿了顿又道
“是儿臣与嫡福晋唯一的女儿,断然不能去和亲!”
这样的理由出口也不足以去劝服乾隆帝,和敬公主的出身何等尊贵,先后与乾隆膝下唯一的女儿,更是先后唯一留在世间的血脉,乾隆帝都能忍下心来,何况和婉公主?
江山情重,没什么比他的万里河山更加重要。
崔嬷嬷见此,也上前一步劝慰道
“王爷,太后也是为此愁了一日了,昨日一夜未眠,可这是科尔沁王爷指名儿的,皇上心意已定,太后昨日劝了许久,也是没有应准!”
和亲王弘昼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他颓丧的站在那里,脸色也低垂了下来,摇了摇头道
“儿臣叨扰太后!”
皇太后伸出手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瞧着和亲王这副模样儿,也是心有不忍,她开口道
“安晴一大早就与皇后一同去了漱芳斋,如今想必也已经知晓了,你是她的阿玛,去劝慰劝慰她,也无碍!”
和亲王弘昼无力的行礼道
“儿臣告退!”
太后看着他的身影儿缓缓出了宫殿,这才弯了弯嘴角,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来。她看了看崔嬷嬷道
“皇后自己惹出的篓子,就让她自己收场罢!”
崔嬷嬷看着太后,面色为难
“王爷总归是舍不得公主的!”
皇太后闻言,神色也有些哀伤了起来,她看着桌上摆放的物件儿,都还是和婉公主出宫给自己带回来的,她伸出手,摸了摸一个陶瓷的猫儿,轻声道
“不他,哀家又何尝舍得?”
若是没有皇后从中作梗,此刻姻缘已成,安晴也能够留在京都城里,日后常伴自己身边儿。
崔嬷嬷也跟着默默叹出一口气,和婉公主,虽然一开始将她抚养在太后身旁,太后有着自己的私心,可是这么多年来,若是没有她时时刻刻在慈宁宫里话解闷儿,这日子也实在无趣透了,令贵妃的孩子虽然也养在了慈宁宫里,可是毕竟还,由乳母照料着,太后即便是养在身旁,也没帘初带着和婉公主的心思。
偌大的慈宁宫里安静极了,仿佛掉落一根针都听的清清楚楚,太后从前习惯了这样的寂静,如今却害怕起来……
漱芳斋
和婉公主还未走近,就听到里头有戏班儿的声音吹吹打打,月琴和胡弦的声音交错,煞是好听,她转头看了看玉琈,疑惑的开口道
“姑姑,皇后娘娘今日怎么这样高兴?还要我来漱芳斋陪她听戏!”
玉琈温和的笑了笑道
“公主出宫这些日子,娘娘心中也挂念,听闻公主喜欢这出双蛇斗,才特意备下来的。”
和婉公主抿了抿嘴笑了,清秀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她点零头道
“是许久没听到了!”
再往前走去,就是御花园了,和婉公主仿佛看到了一个威武高大的身影儿,她有一刹那的恍惚,莫非,是那日的人么?
玉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来
“公主,到了!”
和婉公主这才觉察自己有些失态了,她急忙转头,隐了隐神色的不自然,抬脚进了漱芳斋内。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皇后正在出神,瞧见和婉公主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急忙挥了挥手,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来了,快起来,到这儿来坐着!”
和婉公主点零头笑着便坐到了皇后的身边儿,皇后将折子递给她道
“方才选了一出儿,你瞧瞧,若是不喜欢就换掉,余下的你来挑吧!”
和婉公主看了看,还是婉拒了
“安晴也不大懂,图个热闹罢了,不过,今日怎么只有娘娘一人?”
皇后面色尴尬,她将折子放下,淡淡的笑道
“永璂大了,不愿意再来这样的地方儿,本宫一个人也是无趣儿,这才叫了你来,没有耽误你吧?”
和婉公主笑着摇了摇头道
“自然没有,我昨日刚刚回来,皇祖母病着也不见我,左右在慈宁宫里也是无聊!”
皇后听到她太后病着,心里疑惑了一瞬间,霎时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她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看着和婉公主,还是开口问道
“出宫几日,玩的可还好么?听闻你与郡主去诗会了?”
和婉公主想起来那日的诗会,脸庞微红,她点零头道
“宫外是好玩儿,景色也好,只是崔嬷嬷皇祖母挂念,便让我急急的回来了!”
皇后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护甲,心里踌躇迟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看向和婉公主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里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自己在她这个年岁时候也是对日后充满期盼。
而如今,却要自己开口打破这。
和婉公主转头看向皇后,压低了声音道
“对了娘娘,瑞泰去拜访我阿玛了,结果被阿玛给赶出王府来了,我阿玛,只要我不情愿,便不会让皇祖母赐婚的!”
皇后温和的点零头道
“这是你阿玛做得出的事情!”
倘若他知道了安晴的命运,会如何呢?仗剑逼宫?皇后目光看向远处。
听的锣鼓声音逐渐起来,皇后便也不想隐瞒下去了,她转头看了看和婉公主,试探的缓缓开口道
“瑞泰自是无妨,皇上已经不打算赐婚给他了!”
和婉公主闻言睁了睁眼睛,亮光儿都要迸发出来,她声音透露着喜悦
“真的么?”
皇后点零头道
“自然是真的,只是……”
她不忍再看和婉公主的眼睛,索性低下头去,将心里的话重复出来
“只是……科尔沁使臣昨日进了宫,在万岁爷面前开口求亲,指了名字要你嫁与科尔沁的王爷,也就是此次进京的,名唤德勒克!”
和婉公主听的皇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出来,浑身仿佛被冰冻住了一样,愣了许久,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她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什么。
皇后见此,急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和的开口劝慰道
“好孩子,你别怕,此事还未定下,本宫与皇上也不知那王爷为何开口指名道姓的就要你,听闻他时候进过京城,许是见过你一面儿?”
见和婉公主还是不话,皇后心底里已经开始慌了,自己直愣愣的出来了这样的事情,饶是谁都接受不来。
她还在担心自己是否有点太过唐突的时候儿,却听到和婉公主有些空洞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见过!是他……”
皇后愣了愣,她转头看了看和婉公主,紧张的握紧了另一只手的手指
“如此来,你还记得?”
和婉公主点零头道
“记得,三日前,诗会时候儿,他也去了。”
她已经被吓傻了,刚刚得知了瑞泰不再与自己会有什么瓜葛,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用自己来与科尔沁和亲,宛如晴霹雳。
可是这个即将要迎娶自己的人,却是自己认识的人,还曾救过自己一次,和婉公主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喜是忧,她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眼眶干涩,又没有眼泪流出来,只能呆愣愣的坐着,像是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