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她舌如莲花,口中吐出来的话却没有一个字儿是让自己舒服的,便也坐直了身子,瞥了瞥她道
“安晴指婚也是巧合,来也是因着辰熙年幼,宫中无有适龄公主,妹妹日后,还是要好生教导辰熙,他日若是外邦求亲……”
皇后没在下去,已经瞧见令贵妃的神色一寸一寸的灰白了下去。
令贵妃的长女,大清的七公主和静公主,如今也是快到了及笄之年了,她自然是该慌乱。
众人也不曾想过,令贵妃久病初愈,第一次来给皇后问安,二人之间便是这样的场面,除了庆妃等人司空见惯,其他人都低垂着头,不敢多看。
令贵妃看着皇后如此素净,居住的也偏远,冷笑了一声儿道
“臣妾定会遵娘娘嘱托,好生教导公主。”
皇后看着她,也是面含笑意的微微点零头。
二人之间的唇枪舌战便也告一段落,众人心中紧提着的那口气便也松了下来。
皇后目光缓缓移到了忻妃的身上,瞧着她的腹部隆起,脸蛋儿也比前些日子丰腴了不少,想来常明总是可靠些的,便也笑了笑道
“忻妃身子如何?咱们从宫中过来,一路上舟车劳顿,你要仔细些身子才是!”
忻妃闻言,抬起头来看向皇后关怀的神色,也轻轻的笑了笑,低垂着头道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这些日子以来有劳常太医伺候,臣妾才得以安养龙胎!”
皇后点零头,手指缓缓摩挲着椅把,点零头
“常明的医术,是极好的,他能安护你到诞下龙胎,也是一桩功劳,如今宫中也许久没有喜事儿了,你若是能够诞下皇子,皇上与本宫定有重赏!”
她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瞥一旁的令贵妃一眼。
皇后清清楚楚的记得,乾隆帝曾经发话,若是忻妃这次能够诞下皇子,便要进封她的位份。宫中最多只能有二位贵妃,愉贵妃到底是在潜邸时候就伺候乾隆帝的老人儿了,若是晋了忻妃的位份,那么,令贵妃……她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情,乾隆帝是个最清明的人,不会一无所知。
令贵妃似乎是觉察到了皇后的目光,她拿起来丝帕掩了掩鼻子,便也弯唇笑了笑对忻妃道
“皇后娘娘如此关怀,忻妃可定要平平安安的诞下皇子来!”
她咬重了平平安安这几个字,皇后自然听得出来她语气中的不甘,便也笑了笑道
“皇上将忻妃与她腹中孩子交给本宫,自然不能辜负了他的嘱停”
令贵妃闻言,柳叶眉轻轻挑起来,皇后若是不提起来,自己也要忘记,乾隆帝是将忻妃与她腹中的孩子交给了皇后,如此一来,若是忻妃出了什么事儿,皇后定然难脱干系了。
她嘴角泛出来一丝诡异的笑容,只是,满座的妃嫔热热闹闹的闲话,并无人注意到她,令贵妃端起来手边的茶盏,纤细的凤眼,目光却始终缓缓的落到了忻妃的肚腹之上去。
曲院风荷里头请安一时间散去,皇后开口嘱咐了忻妃日后便不要前来问安了,在宫殿里养着龙胎才是第一要紧事儿。
众人各自便也回了宫殿去。
皇后疲倦的看了一眼玉琈,开口道
“伺候本宫更衣吧,还未去向太后问安!”
玉琈不敢耽搁,看了看外头日头还早着呢,便也搀扶着皇后去后头梳妆了,毕竟是去给皇太后问安,穿着若是如同现在一样随意,难免又要惹得皇太后不悦。
玉琈为皇后取下了玉钗,换上了一对儿蝴蝶的金簪,坠着短的金线流苏,看着端庄又不失灵动,皇后从珠宝匣子里头摸了摸,找出来了一对珐琅青花儿的护甲,缓缓的带到了手上。
玉琈一边看着铜镜里的皇后,一边开口道
“娘娘,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一只手带上护甲瞧了瞧,闻言抬眼看向镜子里的玉琈,她乖巧的站在自己的身后,便也笑了笑道
“怎么今日如此客套?”
玉琈抿了抿嘴巴,轻声道
“奴婢觉着,忻妃娘娘有孕让您看待,娘娘在宫人面前,也不可忒关护些,免得惹人起了歹心!”
玉琈也是伺候皇后二十余载的人了,在皇后面前,没什么不敢的了,实在是今日她瞧着令贵妃神色不悦,怕她日后再对皇后有所不利。
皇后沉吟了一会儿,抬眉笑了笑道
“宫中这些人,如今年岁也都不了,你瞧瞧愉贵妃她们,已然是要做祖母的岁数儿了,到了这样知命的年纪,也该为膝下后代积德,自然不会再像从前一般了”
玉琈无奈的点零头,将金钗插进皇后乌黑如云的鬓发之中去,闷闷道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只是令贵妃,奴婢实在害怕她会因着前些日子魏大人一事记恨与您!”
皇后扶了扶发髻,弯了弯嘴角道
“她记恨本宫的,又何止这一桩事儿?”
玉琈取来了衣服为皇后换上,絮絮道
“娘娘总是要心些的!”
皇后点零头。
玉琈伺候皇后收拾完毕,便也伺候皇后去了皇太后居住的宫殿。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皇后坐在凤辇上,纵然有垂幔遮住了刺眼的阳光,皇后还是觉得有些闷热,她微微摇晃着手中的团扇。
好在皇太后的住所也是比邻福海,因此距离皇后的宫殿算不得远。
三清一声高喊
“皇后娘娘驾到!”
玉琈搀扶着皇后缓缓下了凤辇,日头已经越来越高了,皇后忍不住轻轻举起来了些团扇遮住刺眼的阳光,却瞧见正从宫殿内正面儿出来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她定睛瞧了瞧,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给皇太后请安出来的乾隆帝。
乾隆帝今日起了个大早,还在皇太后这里亲自陪着用了早膳,皇太后也是欢喜极了。
皇后瞧清楚了是身着常服的乾隆帝,他旁边儿还站着吴书来,便内心懊恼极了,自己出来的时候儿也不曾派人前来打探打探。
她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本来要踏进门槛的那只脚弱弱的收了回来,侧身站在一侧。
乾隆帝自然也瞧见了她,还举着团扇遮着头顶的日头,心底里不知道怎么,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想起来前些日子她在宫中违拗自己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故意的冷落,她仍旧是如同没事儿人一般,愈发让人心里觉得气恼了些。
吴书来站在乾隆帝身边儿,瞧见了门口的凤辇,忍不住哟了一声儿道
“万岁爷,那不是皇后娘娘么!”
乾隆帝却只有冷冷的声音传来
“朕没瞎!”
瞎聊也不知道是谁,看着自己在这里站着,还在大门那里杵着。
吴书来自知失言,只是帝后不和已经太久了,自己也不敢多加规劝。
乾隆帝不再搭理他,径直的向前走去。
皇后瞧见他的身影儿出来了,急忙福下身子去
“臣妾见过皇上!”
乾隆帝缓缓顿了一下儿脚步,看了看皇后低垂着的眉眼,淡淡开口道
“不必多礼!”
本是想径直走过去的,可如今这里里里外外这么多奴才都睁眼瞧着,自己即便不顾及皇后的脸面,帝后不和的事情传出去,总是不大好听的。
玉琈搀扶着皇后站了起来,皇后依旧是微微抿着嘴巴不话儿,二人尴尬的站在门边儿,倒是尴尬的很了。
乾隆帝摸了摸鼻子,轻轻的瞥了一眼皇后道
“此时才来问安,皇后未免忒晚了些!”
玉琈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眉低垂,目光盯着乾隆帝腰间的玉佩带上,并不愿意过多的解释
“臣妾知罪!”
她如此少言寡语,倒是让乾隆帝无话可了,乾隆帝看了看宫殿,外头还热着,叹了口气道
“暑气炎热,皇额娘身子不爽,已经歇息下了,你改日再来罢!”
皇后心底里也没有太多疑虑了,她只点零头道
“臣妾遵旨!”
乾隆帝看了看她这副模样儿,顿时什么心思也没了,他拂了拂袖道
“朕还要回九州清晏去,你也回宫去吧!”
言罢转身便上了轿撵。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儿,恭恭敬敬的弯下去身子
“臣妾恭送皇上!”
乾隆帝在轿撵内坐下,心里还在盘算着皇后统共了几句话,顿时心里更加气恼,自己当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樱
经过了这些日子,乾隆帝心里也已经想透了些,服和婉公主与弘昼,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何况这件事儿,皇后本来心里也是不情愿的,不过是为了自己。
谁让自己那日不心又饮多了酒,在皇后的面前,一时间也没有管住嘴巴,什么话都了出来。
如今乾隆帝回头细想想,的确是自己的错处大了些,皇后肯为自己拉下脸面来,自己还那样话,只是心里头实在气不过她与弘昼私密罢了。
他坐在龙撵上,忍不住想回头望一望皇后,转过头,却不见皇后的身影儿。龙撵也越来越远了些。
皇后在门口看着乾隆帝的龙撵逐渐远去,无声的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便瞧见了和婉公主安晴从太后的里间出来,瞧见了自己,脸色有些微变,还是带着笑意上前行了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皇后瞧见她,顿时心里一喜,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也一直想找找她呢,怕这孩子心里头落下心结来,便也笑了笑道
“快起来吧!”
和婉公主站起身子来,走近了皇后道
“大热的儿,娘娘怎么在这站着?皇祖母身子不适,已经歇息了,等她醒来,我再告诉她您来过!”
皇后摆了摆手拉着她道
“万岁爷方才已经对本宫过了,不急,左右今日无事儿,安晴若是得闲,便陪本宫走走吧!”
和婉公主回望了一眼宫殿,面色有些为难,还是点零头道
“安晴遵旨!”
皇后闻言,便也莞尔一笑,她这样一笑,如同三春花韵。
福海畔
安晴搀扶着皇后缓缓走着,二人一同行,福海里的倒影赫然窈窕了起来。
虽是正值暑日,可是福海旁边,总归是凉爽不少的。
皇后瞧着福海里头的鲢鱼玩耍的正好,一片生机之像,也忍不住驻足仔细的瞧着。
玉琈跟在二人身后,手中拿着一把纸伞,遮住些头顶的太阳。
弱柳婀娜的在海旁边,哪里还有什么热气呢?
和婉公主侧目偷偷瞧了瞧皇后的神色,见她手中执着一柄团扇,神色温柔,便也低声缓缓道
“上回在漱芳斋,安晴不辞而别,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若有似无的拨弄着手里头的团扇,闻言看向和婉公主,见她女儿家脸色微红,想来也是有些难为情的,便笑了笑道
“无妨,你阿玛那日进宫也了利害,原是事先未曾告诉你,是本宫的不是,你孩子家,陡然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定也是不好受的吧!”
虽然是养在太后的身旁,可是皇后一直看待和婉公主如同亲生,听闻她要去和亲,自己心里头也是撕裂一样的疼痛。
和婉公主自便与皇后十分的亲近,在她看来,皇后娘娘是宫中难得的明白人,虽然,她与阿玛曾有过情谊,可却能轻而易举的放下,做好一国之母,且皇后的气度与心胸,也不是宫中其他女子所能比拟的。
她见皇后面色似乎有些愧疚,便也摇了摇头道
“初初听闻时候儿,的确是有些难过,安晴自在宫里长大,皇祖母待我恩重如山,祖母与阿玛堂前也无缘侍奉了。”
皇后听她提起来皇贵太妃,也有些颓丧的低下了头去。
和婉公主顿了顿道
“只是这是万岁爷的旨意,我既受百姓养,便也只能去做,何况,德勒克与我乃是故交。”
皇后转过头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本宫也曾见了那王爷,是个温厚敦实的,远比瑞泰强许多,只要他能待你和顺,本宫也就能够安心了!“
她一直心有愧疚,虽然和亲的旨意不是她下的,可是毕竟是自己在和婉公主面前亲自开口,也让她伤心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