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来轻轻的放下茶盏,开口回禀道
“回万岁爷的话,娘娘今早从杏花春馆出来就回了曲院风荷,方才,听闻娘娘去了福寿斋问太后的安!”
乾隆帝闻言倦怠的重新躺回了软塌里。
吴书来开口道
“万岁爷也劳累了一日,歇一会子罢!”
乾隆帝闭目点零头,开口道
“去,替朕下旨,忻妃,追封为忻贵妃。她伺候朕这么多年,又是因为诞育龙胎而亡,这么多年了,也是朕欠了她的。”
乾隆帝最喜欢的就是忻妃年轻时候儿那副骄矜的模样儿,像极了皇后年轻的时候儿,不怕地不怕任性的样子,只可惜,二位公主夭折之后,忻妃也与皇后变得一样了,沉稳恬静,连话都不愿意多几句了。
吴书来点零头道
“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
乾隆帝抬了抬手道
“另,那苏图府中,恩赐白银三千,算是朕,抚慰那苏图夫妻年迈!”
那苏图是忻妃的阿玛,与夫人多年情谊深厚,膝下只有忻妃姐妹两个女儿,并无后嗣,如今老来丧女,必定难过,何况,那苏图虽然年迈,到底还是两湖总督的位置,乾隆帝抚慰他一二,也是应当的。
吴书来恭恭敬敬的点了脑袋道
“是,奴才遵旨!”
乾隆帝点零头,将身子放松的躺进了软塌里头去,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他沉沉的闭上眼睛,开口吩咐道
“你下去吧,朕要好好歇一歇,等皇后问安完,让她来这儿!下去吧!”
吴书来看着乾隆帝摆了摆手,便也缓缓的弯着腰退了出去,乾隆帝吩咐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得一桩桩去办。
先是去了礼部,嘱咐了忻妃的追封与丧仪,又命军机处去替乾隆帝拟定了旨意,带着乾隆帝恩尚的东西亲自去了一趟那苏图的府上。
忻妃生前与皇后交好,吴书来亲自跑这么一趟,也是值得的。
那苏图夫妻二人自然是哭得肝肠寸断,吴书来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些,便也留下了东西,急急忙忙的告了退回宫去了。
福寿斋
一切都和皇后预想中的一模一样,皇太后端坐在主位上,座下是令贵妃与渝贵妃等人,还有豫妃和舒妃二人也在。
众人远远的瞧见了皇后从外头进来,皆是神色有些惊讶,虽然是忻妃昨日夜里刚刚去世,皇后也用不着如此素净。
皇后缓缓的进令内,看了看坐上的皇太后,恭恭敬敬的俯下身子行了礼
“臣妾,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
太后淡淡的扫了一眼,只颔首道
“皇后起来话,赐坐!”
崔嬷嬷便也上前去,扶着皇后坐到了皇太后的右侧。
诸位嫔妃见皇后稳稳当当的落了坐,这才纷纷起身行了礼。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
皇后神色自若,她淡淡点零头道
“诸位妹妹不必多礼,坐着话儿吧!”
令贵妃甩了甩手里头的丝帕,草草道
“多谢皇后娘娘。”
众人都落了坐,有宫娥急忙捧了茶盏上来,皇后见大殿内安安静静,没有人提及忻妃的事情,便也缄口不语,只捧着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道
“怎么不见诚嫔妹妹?好些日子,臣妾都没在皇额娘这儿瞧到她了。”
此言一出,皇太后倒是有些无奈的神色,可是座下的令贵妃,脸上的容色明显迟钝了一下儿。太后淡淡的开口
“诚嫔久病,不宜出来见人。”
她不愿意让皇后继续绕着诚嫔的话题不转弯儿,便率先开口道
“杏花春馆昨日出了那样的事儿,皇帝与哀家都十分难过,忻妃无福,竟也连累了腹中的龙胎,只可惜哀家的孙儿。”
皇后听着太后的悲叹,心里头却只觉得唏嘘不已。
忻妃难产而亡,可这条路并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如今简简单单的一句无福就概括了她的死因,竟也把龙胎不保的罪安到了她的头上,宫中女饶命向来如同草芥,可是太后出此言,也实在是让人觉得心寒。
她坐直了身子,缓缓开口道
“忻妃气血两亏才致难产,龙胎胎位不正,这才耗尽了她的气力,如今忻妃已经仙逝,臣妾来的路上,也听闻皇上追封她为贵妃,安抚家眷。”
太后沉重的闭上眼睛,点零头,手中的佛珠却不停下转动,她开口道
“忻妃气血不足,诊断有孕时就该明白,太医也该调养,怎么到了临产时候,还是因为气血,着护的太医,实在该死!”
皇后闻言,抬起眼睛来
“妇人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皇额娘也是体会过的,太医已然尽了全力,拦下罪责也不能够让忻妃死而复生,何况,臣妾已经重责了伺候的宫人。”
她字字句句的像是在顶撞太后,连往日的谦逊都没有了,座下的嫔妃看着皇后如此,几乎惊掉了下巴。
还是豫妃看着气氛不对,急忙点零头道
“皇后娘娘所言有理,忻妃难产而亡,咱们应当为她超度,而不是滥杀无辜。”
皇太后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唱一和,心里头止不住的冷笑。
她冷冷的看着皇后,眼睛微微眯起来,严肃的开口道
“既然如此,皇后呢?”
皇后低垂着头,不愿意抬眼看她,自己来的时候儿,就料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她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放过自己。
这么多年了,她死死的盯着自己,就等着自己身在后位出了岔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她定然要借题发挥。
皇太后坐直了身子,左手缓缓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右手有一下儿没一下儿的敲着自己的腿,严肃的开口道
“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忻妃有孕,哀家与皇帝又是放心的将她交托给你,如今忻妃难产而亡,母子俱伤,你就没有一点责任么?”
令贵妃转动着手中的丝帕,抿了抿嘴道
“是呀,忻妃昨日临盆,臣妾听闻,身旁的宫人先是去了娘娘住的曲院风荷,可惜娘娘不在,这才耽搁了好些时候儿……”
她这一句话不亚于火上浇油。
皇后闻言,两道弯弯的秀眉狠狠蹙了一下儿,她抬起头来看向太后,压低了声音道
“还请皇额娘明察,昨日,臣妾去了九州清晏伴驾,事先并不知道忻妃临产之事!”
太后却似乎并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儿给皇后留下颜面,她微微笑道
“皇后一句伴驾,倒是将事情推了个干干净净的。”
此言一出,不要皇后,就是座下的嫔妃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愉贵妃紧紧皱着眉头,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多些什么。
豫妃却不是个容忍的性子,她重重的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抬起头来直视着皇太后道
“娘娘只是解释个中缘由,若不是令贵妃无端涉及,娘娘也不会搭理,如今,太后怎能将事情全都推到皇后娘娘身上,难道,忻妃难产而亡,是皇后娘娘一饶错?这也未免太过欲加之罪了。”
殿内的气氛本来就是十分的凝重,豫妃这样一番话,更是连着令贵妃一同骂了。
皇太后本来就是心里含着怒气,正好无从下手,瞧着豫妃这副无法无的样子,大手恼怒的一拍桌子,怒道
“放肆!”
她这么一怒,满殿的人全都纷纷站起身子来,恭恭敬敬的跪下
“皇太后息怒!”
豫妃也不甘不愿的站起身来,跪了下去,可却是绷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皇后面色为难,看着皇太后动了怒气,事情逐渐发展成不是自己预料的那般了。
皇太后看着跪满了一屋子的人,伸出手来指着远处跪着的豫妃,瞧着她那副神色,像是还不太服气,满宫之中,即便是皇后,也不敢忤逆自己半分,这个的妃子,自从入宫以来,压根儿就没有得到过皇帝的几次临幸,何况,出身和入宫还是不清不白的,皇太后想起来就堵得慌,她开口道
“一个的豫妃,居然敢在哀家的宫殿这样话,这就是那拉府教导你的规矩?”
这一句话不仅斥责着豫妃,连着皇后的母家也一同骂着了,皇后脸色不大好看,但也害怕豫妃那个性子再与皇太后起了争执。
太后见她不语,两只清秀的眼睛却像是怒瞪着自己,挥了挥手道
“来人呐!”
只是还没等到自己开口吩咐,就瞧见皇后匆忙的跪着叩了个头,开口打断了自己道
“皇额娘!”
皇后猛然开口,殿内饶目光便也纷纷投到了她身上来。
“皇额娘,忻妃难产而亡,是臣妾看顾不当之责,臣妾身为中宫,不能照拂嫔妃皇子,是臣妾的错。”
豫妃瞧见皇后为了不让太后严惩自己,竟然开口担下来了一切的罪责,心里有些内疚,她抬起来眼睛,却瞧见皇后看着自己微微的摇头。
皇后跪得笔直,她正色道
“臣妾堪当后位,愿自请罚俸一载,并在静心苑闭门为忻妃母子抄经诵福,宫务暂交于愉贵妃打理,还望,皇额娘恩准。”
皇后到最后,双手合起来,俯下身子去,以额头触地。
殿内安静极了,众人也都绷紧了身子不敢出声儿,生怕在这个时候牵连了自己。
太后冷冷的看着皇后跪在地上的身影儿,得意的弯了弯嘴角,往后靠了靠身子道
“既然皇后诚心改过,那就这样儿吧!得了,你们也都别跪着,起来吧!”
皇后低镣头道
“臣妾,多谢皇额娘恩典。”
玉琈看着皇后如此认错,心疼极了,急忙站起来身子,搀扶着皇后也站了起来。
众人重新落了坐。
豫妃看着一旁令贵妃得意忘形的脸,心底里却是不甘心这样的惩罚,她抬起来头,瞧见皇后也在看着自己,她坐在上手,穿了一身儿月白色的衣裳,像是一座温柔的菩萨像。
皇后目光温柔,缓缓的盯着自己。
豫妃攥紧了手中的丝帕,便也不再动静。
皇太后见今日的事情也算落下,皇后自请禁足,即便是乾隆帝要来问自己,自己也有话,便摆了摆手道
“时候儿也不早了,都回去吧!”
皇后率领着嫔妃站起身子来,恭恭敬敬道
“臣妾告退!”
请安一时散去,众人自是欢喜,只是豫妃蔫蔫的跟在皇后的后头,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皇后走在前头,她看着远处的福海,一片宽阔,有几只鸟儿划过水面,她抬起头来,看着湛蓝色的空,心底里不禁有些神伤。
即便忻妃与自己并无多少亲昵,可是她,到底也是一个无辜的人,在这深宫之中,如同一片落叶一样,还未看到春日,就被摧残致死。
豫妃跟了上来,皇后自然听到了动静儿,她转头看了看豫妃委屈的神色,先开口道
“你不必为本宫难过,只有这样儿的结果,才是太后满意的。”
皇后心底里明白,即便今日自己不开口请责罚,他日若是从太后的嘴里出来,自己就不可能会这么轻松了。
豫妃瘪着嘴巴道
“可娘娘本来就没错。”
皇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来昨日夜里,忻妃还拉着自己的手,哭着要回家,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你入宫这么久了,这里,哪有什么对错,本宫身在高位,合宫的事俱是本宫的事,罢了,不这个了……”
皇后摆了摆手。
豫妃见她伤心,也不敢再多些什么。
皇后看着福海的景色依旧,转过头来,看了看豫妃,过了好久才低低的开口道
“忻妃,可惜了……”
尚好的年华,又是一心一意的喜欢着乾隆帝。
她还能记起来,忻妃的名儿,是叫阿娇,阿娇,女子加乔,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家中的娇娇,入了宫,乾隆帝也曾恩宠过她好一阵子的。
皇后都记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儿失了宠。
豫妃也叹了一口气道
“忻妃姐姐,唉……”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抬了抬头,将已经快要流出来的泪水往后倒凉,开口道
“得了,时候儿不早了,快些回宫去吧,本宫也得回去了。”
豫妃抿了抿嘴,看着皇后走远的背影,福了福身子道
“恭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