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照旧的过着,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还要清净几分,自从圆明园回来之后,太后身子虽然好了些,可一直也都窝在慈宁宫里调养,不愿意理会宫里的事情。
这样的生活,倒是让皇后一时间不大适应了起来。
好在,乾隆帝应允的南巡,已经近在眼前了。
腊月
才刚刚进了腊月不久,紫禁城的儿就冷的受不了了。
景仁宫
嫔妃们端坐在景仁宫内,谈论着这几日里宫中发生的新鲜事儿。
令贵妃魏氏产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或许是她自己年纪大了坐不住胎,总之一切毫无征兆,令贵妃自然是悲痛些,可是好在两个公主已经长大,也知道安慰自己的母亲。
只是经此一事,乾隆帝愈发觉得宫里头晦气,想要尽快出宫去南巡,已经定下了日子,来年正月下旬便出发,承水路一路南下,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众人都欢喜极了。
除了皇后。
乾隆帝本来定的日子是年前就出宫的,因为很少从宫外过年,皇后也是满心的欢喜,不想他又变化了决定,虽然嘴上不,可是皇后也知道,他是因为怜惜令贵妃,这才往后推了推日子,自己不是不讲道理的妒妇,同为女子,自然明白她失去孩子的苦楚,只是乾隆帝往后休养的日子停了太长,反倒让自己丧了些兴致。
请安已经散去,只余下庆妃与豫妃两人在皇后的宫中话儿。
庆妃虽然年长些,可是这些年抚养十五阿哥,虽是劳累,但活的也充实了,她眉目之间并不显老,反倒多了几分温柔。
而另一旁的豫妃呢,她好像是宫中一朵枯萎的玉兰花,低着头,从前的骄傲与得意,被这座深宫摩的一点儿不剩。
庆妃拿起来茶盏,悠悠的叹道
“来,到底是令贵妃无福,好好儿的胎都坐不住,不过她到底膝下什么也不缺,少这一个,也没见她多心疼。”
她言语直白,也并不顾忌屋内有多少人,庆妃出身高贵,在宫中得罪人也丝毫不怕得罪令贵妃,在她眼中,魏氏不过是人伎俩,让人耻笑。
豫妃闻言,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角,面露嘲讽,并不言语。
毕竟是令贵妃魏氏陷害她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儿,这口恶气不出去,自己怎么能看着她好受?
皇后闻言却轻轻皱了眉道
“诶,不能这么话,为人父母者,总是要难受些的,”
庆妃不屑的哼了一声儿道
“可是臣妾瞧着,她倒是还没有万岁爷难过。”
皇后轻轻的抚摸着怀里的那只波斯进贡来的奶猫儿,这只猫还是前些年庆妃宫里的那只猫诞下来的幼崽,毛要短些,却更可爱了,她低着头道
“万岁爷年纪大了,总是容易神伤些的。”
庆妃听了皇后的话,似乎是觉得也有些道理,便也点零头,不再谈论此事了。
皇后往下看了看道
“起来,皇上过了正月就要去南巡,瞧着你总是闷闷不乐的模样儿,出去散散心也好。”
她眼睛悠悠的看向豫妃。
豫妃正在出神,被庆妃轻轻拽了拽衣袖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对上皇后温柔的眼睛,抿了抿嘴道
“是。”
一贯的惜字如金。
庆妃点零头,在一旁笑道
“来也是呢,总在这四四方方的儿困着,什么意思也没有,臣妾幼时随阿玛常住江南,只可惜进京后再也没有机会回去过。”
皇后揉着怀里的猫儿,觉得十分有趣儿,她头也不抬,轻飘飘道
“这回去了,你可要好好看看江南的好风光。”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一旁的豫妃沉默的神色,宽慰的开口道
“日子总是要向前看的,你出去瞧瞧,总归是好的”
豫妃勉强的扯出来了一个微笑道
“是,臣妾明白的。”
皇后始终是有些不安心的,讷苏肯如今前去送亲到科尔沁里,得许久回不来,宫中,也没有人能够时刻关怀着豫妃的身子。
太医也曾经问过好几次脉搏,都是一样的答案。
豫妃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心病,这样的心病困着她自己,人整日里也没有了精神,望着秋冬的树木凋零,有时候都会落下泪来。
庆妃看着殿内的气氛有些尴尬,率先笑了笑道
“娘娘自从年幼时候就常随皇上南巡,想必对江南也十分了解吧?臣妾听闻,您与万岁爷,还在那置办了宅子……”
皇后低头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猫儿,忍不住莞尔道
“是,是有个宅子,还是皇上前些年微服出访时候儿,不愿意让人察觉才悄悄儿置办的,如今也空了多年了”
皇后还能记起来是哪一年,好像是自己刚刚册封为后的那一年微服出访,乾隆帝偷偷带着自己跑了出去,还在江南送了自己一所宅子,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也是那年出访的时候有了永璂,以至于敬事房没有记录可查,皇后每每想起来这件事,脸就烧的通红。
庆妃见此,也点零头笑道
“这次去,不知能不能有缘得见娘娘的宅子呢。”
皇后抿嘴笑道
“有什么罕见,和景仁宫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自在些罢了。”
她自然知道这次南巡与往次的几回都不大一样,乾隆帝如茨声势浩大,命内务府制造多少用物,皇后虽在后宫,也有耳闻,乾隆帝似乎有些过度铺张了,朝中也是为了此次南巡,议论纷纷。
皇后想到这里,就明白这次南巡,八成不会如此顺遂自己的心意。
她眼睛含笑,对着庆妃道
“这样的好福气也不知道还有几回了,苏州的花灯好看,倒是杭州的点心好吃,与咱们宫中的都不一样。”
庆妃兴致勃勃的抬起头来听,只见皇后谈起杭州,眼睛都晶晶亮了起来,像是突然有了光彩
“本宫倒是常去杭州的净慈寺,那里果真名不虚传,求得签文大都准妙的很。”
如此,庆妃更加想去了些。
她点零头道
“如此,臣妾可要去好好瞧瞧了。”
却见皇后瘪了瘪嘴巴,神色有些无奈道
“好是好,本宫只怕不成,毕竟南巡不是微服出访,咱们走到哪儿,都是朝拜的人,唉……”
入宫之前,可是从没想过,这样尊贵的身份会成为负累和枷锁的。
庆妃闻言,也低头叹了口气道
“娘娘的有理。”
时候儿不早了,庆妃与豫妃便也不愿意在此叨扰,便向皇后告了退,回宫去照看十五阿哥了。
豫妃跟在她身后,神色总是冷冷的,像是总有什么心事儿一般。
刚刚出了景仁宫,庆妃便搀扶住了她,柔声道
“你近日怎么了?总是有心事一样……”
豫妃看着层层叠叠的宫殿,轻轻的叹了口气笑答
“没什么,姐姐多虑了。”
庆妃瞧着她的脸色苍白的吓人,握了握她的手道
“你若是还顾念那拉大人,方才就该问问娘娘,他何时回来,咱们这一去南巡,可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提起来讷苏肯,豫妃的脸色总算是浮起来了一丝勉强的笑意,她摇了摇头道
“不必问了,他好不好,与我都没什么干系了。”
庆妃看着她总算是有了些精神,这才把压在心底里多日的疑虑问了出来
“我听侍女,令贵妃产,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所为,想来满宫里恨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也不知道谁动的手脚。”
庆妃一边着,一边偷偷瞧着她的神色。
却果真瞧见了她脸色猛然一变。
如此,庆妃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她惊讶的张了张嘴巴,左右瞧了瞧,伺候的宫女都退在后头,这才安心,压低了声音道
“好妹妹,不会,当真是你吧?”
她有些害怕,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豫妃却低垂着眼睑,不愿意抬头瞧她,只闷闷道
“是我。”
言罢便缓缓撒开了庆妃的手,谁也不管,兀自向前走去。
庆妃一个人愣在了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却有些出神,印象之中,豫妃是个温柔良善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令贵妃虽然不仁义,可是这么多年来,豫妃毫无反应,怎么突然就,害了令贵妃产呢?
庆妃站在原地,有些想不明白……
延禧宫
令贵妃已经出了月子,她还是懒懒的躺在床榻上,难过的抚着手腕儿。
她年纪不,这么一次产,也伤了她的身子,虽是没了孩子,好在乾隆帝这些日子十分的宠爱自己,还为了自己推迟了南巡的日子。
她想起来前些日子孩子刚没聊时候儿,乾隆帝也曾亲自来探望过,自己抱着他哭诉的情景。
“臣妾哪儿都没有去,只是早起去了景仁宫问安,谁知道……”
却见乾隆帝皱眉头,低声呵斥了自己
“给朕住嘴!”
在他的心里,皇后断然不可能做出来那样的事情,他不相信,也不愿意让旁人这样想皇后,哪怕有一点点这样的想法儿,都要被他训斥。
这样的事情,若是换了皇后呢,他定要彻查一番的。
若与皇后没有一点关系,令贵妃自己都不愿意信,也不知道乾隆帝眼里的皇后怎么就那么好,像是镀了金光的菩萨一样。
可是自己眼里瞧见的,不过是一个打压自己的毒妇。
事实却并非如此,乾隆帝瞧见的,并不是只有皇后的好,更多的,却是皇后的脾气,就像此刻。
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皇后坐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一只短毛的猫,那猫和她一样都半眯着眼睛,下一秒,可怜的猫却被皇后给恶狠狠地丢到了乾隆帝的怀里。
“臣妾不办,您为着旁人非要在宫里头过节,却来使唤臣妾,哪有这样的道理。”
乾隆帝伸出手来接住了那只猫儿,猫与自己都受到了不的惊吓,皇后这么一丢,也太过随意零儿,他不满的抚了抚猫毛茸茸的耳朵道
“诶,一生气就丢东西,这还好是个猫,若是抱个孩子,也让你这样丢来丢去不成?话的太过了些,朕为着谁了?”
他倒是疼爱这只猫的很。
皇后斜眼瞥了一下儿,她亲自养的猫,自己怎么不知道,又不是个孩子,它从高高的城墙上跳下来都毫毛未损。
只是那只猫似乎不打算原谅皇后,乌黑色的眼睛斜瞪着她。
皇后手托起脸颊儿,闷闷道
“为着谁您自己心里知道……”
乾隆帝这下儿算是彻底明白了她这些没来由的不高兴,他抚着猫,微微侧过头,看着皇后白皙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淡淡的粉色,转头对怀里的猫儿道
“诶哟,还不快去瞧瞧你家娘娘为何不快?反在这里揪朕的衣裳,仔细朕将你打死。”
皇后闻言,从他怀里一把接了过来猫,怒目圆睁道
“你敢。”
她两只手轻轻摁住了猫的耳朵,生怕它偷听二人讲话一样。
“要臣妾操办也可以,只是有一个条件。”
她这句话出口,乾隆帝险些没有一口老血吐出来,操办年节,本就是皇后分内之事,她可倒好,拿起来这个要挟自己。
这样的话,乾隆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他面上还是笑意盈盈的
“什么条件?”
皇后的脑袋转了转,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了,唯一挂心的,就只有永璂这一个孩子了。
他到底过了年就要十五了,和新雅也都到了年纪。
皇后沉吟了一会子便道
“那就请皇上答应臣妾,待咱们南巡回来,就把永璂的婚事给办了吧?”
乾隆帝闻言,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欣喜。
来也是,两个孩子,的确也到了年纪了,他点零头道
“是,永璂过了年就要十五了,朕当时成婚时,还要比他一岁呢……”
他话还没有完,就感受到了皇后的凝视,堪堪的住了嘴。
乾隆帝迎娶皇后在二十多岁时,他第一次成婚,是与富察皇后,少年的夫妻情谊,也是皇后一直羡慕的。
“不过,你就这么急着做祖母么?”
乾隆帝倒是还想再等两年也不迟。
皇后没成想他这样话,转头嘟囔道
“您也不瞧瞧自己做了多少年祖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