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皇太后笑吟吟的开口道
“令贵妃的没错,皇后也该欢喜才是。”
庆妃愤愤不平的瞪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一眼。
这是摆明了让皇后不舒坦,虽然太后偏颇,可也不至于此罢。
帝王倒是没有宠妾灭妻,可太后却过于抬举妾妃,满殿的人心里都是看不过的。
豫妃更是心气不平,她本就恶心皇家的很,尤其是那令贵妃,如今眼瞧着皇太后年纪大了,如此昏庸,竟然在皇后的面前如此抬举一个贵妃。
她是个什么都不顾及的性子,只懒懒的靠在椅子背上,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儿。
这一声儿并不算,就连座上的皇太后都微微侧目看了看她。
却也不敢些什么,豫妃虽然是位分不高,可是她身后的蒙古科尔沁部族,却是乾隆帝都不敢贸然得罪的。
皇后却只坐直了身子,并不愿意瞧令贵妃一眼。
她这样的轻蔑,更加戳痛了令贵妃。
一言不发,倒是也给了皇太后没脸面。
只见皇太后转身,一脸慈爱的看向令贵妃,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胳膊道
“好孩子,你为皇家诞育龙嗣有功,若是这一胎再诞下一个阿哥来,即便是皇贵妃的荣耀,你也是当得的。”
这样的话撂在殿里,无异于往平静无波的湖面里投掷了一个巨大的石头。
炸起来一圈圈的涟漪。
自古以来,皇贵妃的位分岂是人人都能坐得的。
当朝,自从乾隆帝登基以来,算不得追封,也就只有皇后一人,曾在皇贵妃的位置上做过了半载时光。
皇贵妃不是能够随便立下的。
皇太后在宫中生活多年,这样的道理不会不懂得。
如今皇后身体康健,七出之条未犯,膝下也有嫡子,贸然立下皇贵妃,是对后位岌岌可危的诅咒一般。
即便是平日里再不情愿搭理太后与令贵妃,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话,皇后心里头也慌了起来。
若是太后真的要惩治自己。
不必别的,单单是她所知道的,自己与弘昼的那些过往,就足以毁了自己。
令贵妃闻言倒是觉得受宠若惊的样子,她笑吟吟的感激看向皇太后。
只是还没来得及些什么,却听到崔嬷嬷在窗外禀报
“禀太后,皇后娘娘身旁的宫女沅灵求见。”
皇后心下一惊,急忙的回过神来,她还以为是十二阿哥永璂出了什么事情,她转头向外看去。
沅灵的身子从外头进来,见满殿的娘娘们都在看向自己,也不由得有些紧张,急忙弯身跪了下来
“奴婢叩见太后,皇后娘娘,诸位娘娘万安。”
她很少帮皇后出门做事,礼数虽然周到,可到底还是有些慌乱的。
皇太后也收敛了脸上的些笑意,她坐直了身子,开口道
“平身罢!”
沅灵便轻轻站起来身子,看着皇后在上方坐着看自己,顿时心安了不少,她往前一步,弯下身子道
“禀太后的话,是万岁爷在凤舟里等着皇后娘娘,是有事商议,特意让奴婢来请娘娘回去的。”
此言一出,倒是给庆妃等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乾隆帝如此厚爱皇后,必然不会容下皇太后一人搅乱中宫的秩序的。
皇太后面色似乎是猛然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余光淡淡的瞥了皇后一眼,默不作声。
令贵妃脸上方才的喜色也消失不见了,早就派人去了乾隆帝的龙舟之上禀报自己有喜的消息,如今不见他欢喜的召见自己,倒是去了皇后的凤舟上等她。
怎么能不嫉妒呢?
女人都是嫉妒的,何况后宫之中的女人。
皇后倒是不悲不喜的表情,与一有些喜事就得意忘形的令贵妃比起来,高下立见。
她淡淡的起身,弯了弯身子道
“皇额娘,既是万岁爷传召,臣妾就先告退了。”
皇太后整顿了神色,却见皇后已经站起来身子。她面色尴尬,轻轻咳了咳道
“好,不要让皇帝等急了,快去罢!”
皇后闻言便也不再客气,她转身扶着玉琈的手就走了,早早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了。
乌烟瘴气的。
皇后一离开,庆妃便也起身告退了,豫妃自然也随着一同走了。
愉贵妃年纪大了,与舒妃一同,便也不愿意在这里久待下去。
不一会儿,皇太后的舟上,就只剩下令贵妃与容嫔二人在簇了。
如今,放眼后宫之中,也就只有这两个人,依附皇太后了。
是了,太后如今年岁渐大,这样的年纪,已经算是高寿了,乾隆帝又十分不满皇太后插手后宫之事,谁愿意依附于太后呢。
皇太后看着舟船之外的秦淮好风光,怅然的开口道
“皇后,终究是皇后,是最得帝心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若是肯听话一些,依附自己,自己未尝不会像疼爱儿媳一样的疼爱于她。
只可惜,她的性子太过执拗了
仗着乾隆帝的宠爱,就不把自己这个皇太后放在眼睛里,百善孝为先的道理,下人人皆知。
令贵妃一只手抚着腹,温顺的开口道
“即便是万岁爷宠爱,娘娘身为六宫之主,也得率先做好垂范,万事以太后为先才对。”
令贵妃自己也知道,皇太后心里早就有所不满,从前些日子的十二阿哥定亲事情,再到和婉公主和亲科尔沁,桩桩件件,从前都是仰承圣母皇太后慈愉,如今,倒是全权交由皇后负责了。
太后这样重视权力的女子,昔年先帝在世时候,就从一个王府侍女成为了合宫贵妃,这是多大的野心,如今年纪大了,怎么能够甘心就此被皇后踩在脚下呢。
她这句话轻飘飘的,倒也是勾起来了皇太后的不满。
一旁坐着的容嫔和卓氏,不屑的看了看窗外,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皇后已经年过四十,人老珠黄的年纪,靠的是什么留住帝心。
“越留得住帝心,日后,便会摔得越惨些。”
她言语放肆,就连皇太后听着都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容嫔,不可乱。帝后和睦,该是好事儿才对。”
容嫔和卓氏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她纤细的手指拨弄着手里的流苏手钏儿,面色带笑,默然不语。
令贵妃瞧着容嫔的面色,仿佛是有了主意一般。
想想的也没错,乾隆帝虽然厚爱皇后,可依旧是在她身旁安排了人,如同监视监狱里的犯人一般。
令贵妃便笑了笑道
“太后,容嫔妹妹的也不无道理,方才进殿来禀报的那个宫女儿,臣妾认得她的。”
皇太后惊讶的喔了一声儿,便瞧见令贵妃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那个奴婢唤作沅灵,伺候皇后这么多年了,却是万岁爷安排在景仁宫伺候的,这么多年来,都留心着皇后娘娘的一举一动,可见,虽然是厚爱,万岁爷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大信任皇后娘娘的。”
令贵妃无意之中得知沅灵的真实身份,还是养心殿里贴身伺候乾隆帝的太监顺子亲自来通风报信的。
想来,无风不起浪,若是皇后与和亲王之间真的能够做到清清白白的,不让人心生疑虑,乾隆帝又何必下此功夫呢?
皇太后紧紧攥着手中的佛珠,看着令贵妃面带嘲讽的神色,心下一沉。
皇后与弘昼的年少之事,是宫中秘闻,是不能对外多一句的事情,如今,瞧令贵妃这副神情,身后的和卓氏也面色平静,想来,宫中虽然人人闭口不言,心里却多多少少都是明白的。
若是皇后真的能够做好一个皇后,乾隆帝又何必这样煞费苦心呢?
必然还是有些不清不楚在里头。
皇太后越想越觉得生气。
“皇帝竟亲自派人去盯着她,成何体统?”
宫规礼法,紫禁城的纲纪,眼瞧着就要被那个女人败坏完了。
自己身为皇太后,若是再不为皇帝肃清后宫,他日百年之后,还如何有颜面去见先帝?
容嫔和卓氏在一旁转了转手腕儿道
“想来万岁爷也是心生疑虑,才会如此吧,到底,若是皇后娘娘真的清清白白,沅灵怎么会这么些年都守在景仁宫呢……”
她没敢再下去,只瞧见皇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下去了。
皇太后沉吟了好一会子,终究是下定了主意。
已经整整十三年了,自打弘昼突然的回宫,已经十四年了,这十四年里,宫中的风波,就没有一日断绝过,若是再不彻查清楚,只怕日后,皇帝的脸上蒙羞,爱新觉罗一族,臭名远播。
她握紧了扶手儿,看着令贵妃,一字一句道
“令贵妃,如今哀家命你,去彻查皇后与和亲王,但凡有一丝蛛丝马迹,都要及时给哀家禀报。”
令贵妃也有些愣住了,她片刻之后又点零头道
“臣妾遵命。”
她如今身怀有孕,虽然是不大方便,可到底,自己手上,还是握着一些皇后的把柄的,单单是胡乱编造,就够皇后受些苦头的了。
只是,这么多年了,令贵妃再也不甘心了。
如果只是让皇后受些苦头,自己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她一只手在袖子里暗自握紧,这一次,要么不做,要么,就直接推翻。
让她再也无法翻身做人。
皇太后看着令贵妃一手抚着腹,脑子里像是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只是,却不敢高声。
太后稳了稳心神,勉强撑住身子,语气也变得有些没有底气了起来
“还有,十二阿哥永璂。”
关于这个孩子的出生也好,长大也好,皇太后自始至终,心里都是充满疑虑的。
皇后入宫多年不孕,偏偏出宫与乾隆帝微服出访的时候身怀有孕,敬事房丝毫没有记录,皇后有孕不久后,和亲王弘昼便赶回宫中,任谁,脑海之中也不得不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太后不敢妄加定论,若是假的还好,可一旦若是真的,皇家的颜面,皇帝的脸面,都该如何是好?
再细细想想永璂这一路长大,当年皇后私自放走了荣嘉公主,以至于失宠禁足,自己一个人在宫中的时候生下了十二阿哥,听粘杆处也曾过,是和亲王弘昼在忙前忙后,安顿好了一切,还有皇后当年重病时候,竟然把他送到了和亲王府暂住,也不愿意养在自己的膝下,还有,前些年里的圆明园失火,和亲王弘昼不顾生死的闯了进去,将十二阿哥救了出来。
十二阿哥的定亲,也是和与和亲王交好的慎亲王府格格。
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吗?
她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愿意再多言半分。
令贵妃看着皇太后沉重的闭上了眼睛去,心里也是一惊,眼前却陡然的亮了起来。
这样的消息,或许对太后,乾隆帝,皇后,都是致命一击。
可是于自己来,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她抬起眼睛来,与对面坐着的和卓氏轻轻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是伶俐机智的人,只需一眼,便瞧透了各自的内心所想。
令贵妃缓了好一会儿,才恭敬的点零头道
“请太后安心,臣妾定当悉心去查办。”
她心里自然是欢喜雀跃的,早就想要推翻皇后的后位多年,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太后亲自嘱咐,等于是给自己吃了一碗安心药。
日后,即便是真的查出来了也好,抑或是,自己捏造些事实真相,自己身后,都是与太后一起的,这样,乾隆帝便不会怪罪自己,自己倒是要看看,他能够怎么护住皇后。
皇太后凝视着窗外的苏州风光,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儿,令贵妃已经与容嫔二人离开了自己的舟船。
她突然之间有些迷惘涌上心头,自己让贵妃去查皇后,是做错了么?
若是皇帝日后知道了,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额娘?
可是若是不做,这一点疑心怎么能够消除呢?
太后无奈的抚上额头,华发已经掩盖了大部分的青丝,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声音细弱
“先帝,不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到了如今这一步,她突然有一些想念她的丈夫,她的皇上,似乎只有他,可以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