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拧着眉毛,看着皇后憔悴的面庞,开口安慰道
“你在宫中,若是有什么难处,随时可派人来找我。”
皇后明白他的好意,自己哪有什么用得到他的地方儿的呢,如今虽然是在南巡途中,皇后也遇到了许许多多的难处,可细细想起来,竟然也是不足为弘昼起的了。
他已然是自身难保,自己在乾隆帝昏迷不醒的这个关口儿,更应该避嫌才是。
“你的好意我心里头明白,只是这个时候儿了,你还是先紧着自己罢,皇上如今还没有醒转过来,若是他醒了,翻起来旧账,你与弘曕该怎么是好?”
话音刚落,就看到弘昼无所谓的笑了笑,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儿。
他是真的不怕死么?皇后心里有些疑惑。
她皱紧了眉头,看着弘昼,仔细的开口道
“话到这儿,我倒是想问一问,弘曕获罪,你又是如何惹恼了他的?”
御前无状这样的借口,哄的了旁人,可瞒不过皇后的眼睛去。
弘昼虽然荒唐,可绝对不是胡来的人,自从多年前他回来之后,这些年来,在乾隆帝和太后的面前,一直都是心谨慎的,何况,去乾隆帝那里也是什么事情都没樱
怎么好端赌,去给皇太后问了安,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呢?
其中的关窍,皇后实在是想不明白。
和亲王弘昼,听到皇后的话,转过头去看了看她恬淡安宁的脸庞,想起来傅恒昨日告诉自己的事情。
“皇后为了你与六王爷的事情,亲自写了一封奏书呈给万岁爷,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封奏书,弄的皇后失宠,容嫔越发的放肆。”
他刚刚听到这件事儿的时候,心里诸多的情绪交杂在一起,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却不想,皇后到了今时今日,还是愿意为了自己在乾隆帝面前求情,她不是不知道乾隆帝的忌讳在哪里,却仍旧还是这样做了。
弘昼觉得有些愧疚,但是心底里,却存着一丝丝暖意。
他看着皇后的侧脸,柔声道
“听你为了我的事儿,还亲自求情了。”
皇后闻言,也想起来了自己写下的那篇奏书,如今也不知道被乾隆帝给扔到了哪里去,她低镣头道
“求情也没什么用。”
她耗费心力写下来的奏书,远远没有和卓氏在乾隆帝的枕头旁吹些风来的快,枉自己还身为六宫之主,皇后如今只觉得自己可笑的很。
弘昼却端正了神色,盯着她
“有用与否,不在皇兄的心思。”
后半句却没能出口来。
皇后是个聪慧的人,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了。
弘昼也明白此刻不是这些话的时候儿,只是自己获罪的原因,皇后不知道也罢,自己出来的话,对她也没有什么益处。
他便笑了笑道
“不过是因为了一些本不该的话,君王喜怒无常,你也是明白的。”
皇后看着他的神色,心底里却是不相信的,乾隆帝虽然喜怒无常,更是在乎君主的颜面,如今身在外头南巡,下子民人人可见,难不成乾隆帝连这个都不顾及了吗?
还有弘昼获罪的时候又是在皇太后的殿中,若是旁人,皇后或许也就信了,可是万事但凡有太后的插手,就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了。
她摇了摇头道
“我不信。”
这样的语气听来,弘昼只觉得有些好笑,他看着皇后执拗的目光,突然就想起来了,这人自就是不好蒙骗的,还记得时候儿打烂了她的玉镯,自己随意的了是太监打碎的,她也是这样的不相信,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瞪着自己,真是好固执。
只是,自己向来在她面前,是什么也都瞒不住的,弘昼无措的摸了摸身后的辫子,抿嘴道
“是惹怒了皇太后,以致如此。”
皇后心里冷笑了一声儿,就知道会是这样,若是只有乾隆帝在侧,任凭弘昼能够出来什么话,也不会被冠上个御前无状的罪名儿。
果然是皇太后从中作梗,皇后想起来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只觉得恼怒。
先是在乾隆帝面前陷害了弘昼与弘曕二位王爷,明白自己与他二人亲近,便料定了自己会前去求情,而乾隆帝,最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与弘昼的陈年过往,因此上自己失了君心,趁着这样的关口儿,她命和卓氏前去引诱君王,巩固她在后宫之中的位置。
不错,果真万无一失,是一步绝妙的好棋。
只是,皇后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乾隆帝,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她如此算计,竟然连亲生的儿子都不放过,也实在是让人心寒。
权势,又能值得什么呢?
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弘昼看着皇后出神,也缄口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着皇后越来越凝重的神色,开口安慰道
“本也是我自己言语无状,虽然是贬谪,到底旨意还没下来,不必放在心上,何况,我与弘曕一样,觉得这样反而自在许多呢。”
他虽然实在宽慰皇后,可是字字句句,的也是心底话。
弘昼与六王爷,二位王爷自便是并不贪慕权势,生长在帝王之家,便比寻常人更加明白皇家的不易,而不是像旁人一样,只看得到外表的光鲜亮丽,而不知道其中的波云诡谲,二人都觉得,这泼的富贵,更像是囚禁,是枷锁,是困住终生的东西。
若不是年轻时候为了皇后,自己断然不肯回来的,而弘曕呢,自就与旁人不同,他能够如此也是意料之郑
皇后却听不进去,她抬起眼睛来,里头布满了血丝。
“是言语顶撞了太后?还是,她先了什么?”
皇后是个通透的人,自然想得到,弘昼也不是那样无礼的人,皇贵太妃端肃仁善,教出来的孩子虽然有性格,却都不是失礼的人。
能够惹怒弘昼的还能有什么呢?无非是皇太后先了什么,可这话里能够让弘昼失礼,皇后不必细想,也知道定然和自己有关系。
她眼眶微红,就像是一只兽一般,弘昼哑然失笑,他见皇后神色凝重,便明白自己也是无法隐瞒的,便开口问道
“太后待你,很不好么?
皇后怔了怔,不知道弘昼为何突然这样开口询问,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会儿,想起来当年,自从自己入府之后,以侧福晋的身份去拜见当时的太后,她便言语嘲讽,认为娶了自己这样的女人,无疑是毁了儿子的前途。
再后来入了宫,自己虽然不得她的心思,但是日子好在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过着,后来为后,算是爆发了乾隆帝与皇太后之间的一次争吵,因为自己,她不喜自己,也是有缘由的。
但是她也有过待自己好的时候儿,皇后想起来刚刚为后南巡回来的时候儿,她发现了自己之前许多年里,私自服用鹿衔草的事情,也没有对乾隆帝,而是对自己敲打教训,还语重心长的劝慰了自己好一阵子。
如今,不知怎的,太后却偏偏与自己作对起来,皇后闭了闭眼睛,缓缓道
“我性子执拗,不善婉转,自然不会讨她的欢心,问这个做什么。”
弘昼点零头道
“也没什么,那日不过是因着太后提起陈年旧事,字字句句似有所指你我之事,我一时没有忍住,便顶撞了她。”
果真如此。
皇后颔首
“我就知道会是如此。”
弘昼看着她,轻轻的嘱咐道
“你在宫中,更要谨慎度日,太后虽然藏着心思,到底是太后,面上你到底还是要对她恭敬的,若是实在无法容忍,便也不必在乎那么多了。”
“总之,前朝的傅恒与讷亲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如此胡来的。”
他絮絮的了这么多,也不知道皇后听进去没樱
只见皇后站起来了身子,缓缓的展开了一个笑容道
“我明白。”
她往外走了两步道
“色不早了,你也快回去罢。”
弘昼注视着她的背影儿,缓缓开口道
“若是有什么事儿,定要派人来知会我一声儿。”
沅灵刚刚要过来,就听到了和亲王弘昼的这句话,吓得站在了原地不敢动弹,她竖起耳朵来,想要听一听皇后的答复。
皇后却只是淡淡的点零头。
月光黯淡了下去,乌鹊也开始向南飞去。
皇后方才喝过的茶水,还冷冷的放在桌案上头。
弘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兀自笑了笑,便也转身离开了。
殿内安宁沉静,皇后看着常明在施针,两三寸长的银针缓缓的没入乾隆帝的胳膊里去,皇后看着都觉得有些疼,她紧张的攥紧了手里的丝帕。
吴书来见此,上前宽慰道
“娘娘别担心了,常太医医术精湛,有他在,万岁爷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了。”
话虽如此,可是吴书来自己心里也是放心不下的。
皇后听着他的声音,点零头道
“但愿如此罢。”
吴书来也低下头去,皇后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身影儿,想起来了这两日被自己关押起来的不仅仅是一个和卓氏,还有顺子呢,便冷冷的开口道
“吴书来,你教出来的徒弟,真是半点儿都不像你。”
吴书来闻言,面露难堪之色,头往下更低了些,他声道
“顺子忤逆,是奴才的过错,还请娘娘息怒。”
皇后看了看吴书来,也是一把年纪了,却被亲自养起来的徒弟给断送了日后,想想也是唏嘘。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已然尽力去教他,是他自己没有用到正途上,这样的人若是替了你的位置,本宫日后,只怕是不能够安心了。”
并不单单是因为顺子攀附于令贵妃,更多的还是他这个人,身为乾隆帝身旁伺候的人,若是连一点儿心气儿都没有,任凭别人拿银子来就能贿赂过去,日后君主的朝政,后宫,要想干净就是难上加难了。
吴书来是自就跟在乾隆帝身旁的,他不慕名利,为人也谦和,虽然是内侍,可是分得清轻重,更紧要的是,他不贪脏,不要六宫之中,就连前朝的傅恒和讷亲这些老臣,都对他夸赞不已。
只可惜,他再好,终究也有老的一。
吴书来抿了抿嘴,眼睛有些酸涩,竟然弯身跪在了皇后的面前,声音也带了哭腔
“奴才,奴才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到底也是自己的徒弟,费尽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培养起来的孩子,身为太监,入了宫,这辈子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儿了,若是没有皇后和万岁爷的疼爱,自己他年老死哪条巷子里都不知道。
他是个孤儿,自然也是怜悯同是孤儿的顺子,教他读书认字,还带他认清人情世故,却不想,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教出来了一个把自己赶下位置的狼崽子,为了攀龙附凤,无所不用其极。
比起来顺子的所作所为,更让吴书来难过的是旁饶不认同,这些宫人之间的流言蜚语,都是在自己,教子无方,自己一心养出来顺子这样的人,只怕自己也是个有野心的。
多年的努力兢兢业业,毁于一旦,任谁也是无法承受的。
原以为皇后会听信那些话,冷待自己,却不想,她刚刚到这儿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玉琈去找了自己,如今,居然还不因为顺子的事苛待,吴书来心中感念极了。
皇后急忙伸出手来虚扶了一把道
“吴公公,快请起来,别多礼了。”
吴书来陪在乾隆帝身旁的时候比自己还要多得多,皇后心里对他也是十分尊敬的,从不动口侮辱,也不打骂。
吴书来站了起来身子,用干涩的袖子擦了擦眼角,鼻子还抽动着。
听到了皇后轻柔的声音
“你如今既然回来,便还做从前的位置,若是旁人不满,便对他明,这是本宫的懿旨。至于那个顺子,如何处置,就看你自己了。”
吴书来果真是不敢想自己还有这么一,真是托了皇后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