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五年
晚春
御花园儿的花儿争先恐后的竞相开放,新后刚刚册立不久,满宫之中,都洋溢着喜气,来来往往的宫人们,脸上也都挂着笑意。
而新后还要试大典的吉服,是否合身。
再过几个月,就是册封大典了,隆重的典仪,而新后,是这场典仪的主角儿。
她坐着轿撵经过了群芳竟放的御花园,高高的凤辇之上,绝色容颜的女子正往乾隆帝的养心殿去。
人是欢喜的,眉目便也都上扬了起来。
她本就生的绝美,年岁正当,风华无双,一身炽红色绣蝶的宫装,愈发衬得她肤白胜雪,新后坐在凤辇上,举起来手中的团扇,似乎是遮挡着灼热的太阳。仿佛眉眼都夹杂着笑意,弯弯的像是月牙儿一样。
有的宫女儿经过长长的甬道,斗起胆子来抬头看了一眼这位新后,顿时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她的美貌,实在是太过炫丽夺目。
让宫女儿都觉得不好意思。
养心殿
“娘娘姿国色,吉服尺寸真是正正好,万岁爷嘱咐的,果然分毫不差。”
内务府的太监,自然是满面堆笑的巴结着这位新皇后。
虽然是继后,可是册封的典仪,銮驾,比之当年皇上登基时候册立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连吉服,都是乾隆帝亲自吩咐的尺寸。
如今在新皇后的身上试着,果然是极美。
满殿的宫女太监都着好看,乾隆帝也面含笑意,看着皇后。
可是,新后方才脸庞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看着铜镜之内的自己,只觉得有些不舒服,她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殿内这么多伺候的人,还是忍住了自己要出口的话。
乾隆帝自然看出来了她的不自在,便挥了挥手道
“你先出去候着罢。”
内务府的太监脑门儿上都出了汗,有些害怕,他没底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公公,揣摩不透帝后的心思,生怕自己错了话。
却只见吴书来率先的弯下了身子道
“奴才告退。”
他率领着伺候的人都退出了养心殿。
殿内只剩下鳞后二人,新后这才松泛了一些,她取下来了头顶的凤冠,闷闷的放在了原来的托盘上,实在是太沉重了些,比起来贵妃的冠子,这凤冠不知道要重多少。
不满的抿了抿嘴唇。
年轻的乾隆帝丰神俊朗,他缓缓的站起身子来,走到了新后的旁边儿,伸出来手搂住她,只觉得吉服沉重,上头的东珠都咯的自己生疼。
乾隆帝下巴轻轻抵住新后的额头,柔声开口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满意。”
新后挣了挣,还是没有挣开他,便在他怀里拨弄着他的纽扣儿,哼了一声儿道
“不合身,里头有些紧了。”
吉服外头瞧着是庄重的,可是里头,新后只穿了一件中衣,这还在春日,若是按照乾隆帝计划的那般,册封典礼是要在冬日的,到那时候,自己穿的定然会厚一些,而且,或许还会胖一些。
乾隆帝还当是什么大事儿,便轻轻的笑出了声
“紧了,那景娴就忍耐些,这些日子,晚膳就撤了吧!”
他顿了顿,想起来怀中的人是最爱吃些甜滋滋的东西的,便又道
“让厨房,这些日子也歇一歇,待到大典过了后,再吃的事情。”
他言语之间似乎有调侃的意思。
新后听得心中恼怒,伸出手来,在皇帝的手臂处掐了一把。
“您怎么不少吃些,你就是故意的,内务府为何不去景仁宫问尺寸,反倒是你亲自吩咐,我才不要信这些。”
乾隆帝没有忍住,诶哟了一声儿,觉得皇后的手像是比猫儿还快,急忙搂紧了她道
“朕日日夜夜和你在一处儿,你身上哪儿朕都清楚的很,何必要内务府去问你一趟呢?”
他在皇后的耳畔着这些下流的话。
皇后没有忍住,脸颊都羞的粉红了起来,她嗔怒的啐了一口道
“登徒子。”
乾隆帝恼怒的将大手伸进了衣裳里头去,似乎要解开她的衣裳
“你又是从哪学来了这些话,朕不教训教训你,当真以为皇后好做不成?”
新后没有忍住,脸上露出来了笑意,她推开了乾隆帝道
“那您去让旁人做吧,嘉妃也好,还给你生了那么多孩子,纯贵妃也好,还有舒妃也好,家世比我显赫。”
乾隆帝刮了刮她的鼻子道
“是啊,个个儿都比你好。”
皇后在他怀里,双手有些不安分,似乎是在寻找,在哪里再掐乾隆帝一把。
她是有些难过的,立后的事情,并没有当初的喜气洋洋,自己也是不愿意的,做个妃子就很好了,能够陪在他身边儿,安安静静的,什么都好。
可是他非要把自己拽上皇后的位置。
太后上次因为立后之事,与乾隆帝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去了五台山,至今未归,不知道册封大典时候,会不会回来。
她实在是反对新后,宫中的每一个人,都比新后更值得去坐上这个位置。
舒妃,叶赫那拉氏,家世显赫。
嘉贵妃,膝下三子。
纯贵妃,二子一女,伺候乾隆帝二十余年。
可是这些人,都不是乾隆帝所属意的。
感受到了怀中饶情绪波动,乾隆帝轻声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
“可是百年之后,朕只想与你在一处儿。”
虽然是能够随葬,可与合葬是不同的。
只有皇后能够有这个待遇。
他的第一位正妻,是祖父与皇阿玛亲自挑选的,世家大族的女子,温婉贤淑,他尊敬她,爱护她,终此一生,都为拥有这样的皇后而自豪。
可是续弦,也是自己的正妻,却要由自己来亲自挑选。
当皇太后插手的时候,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他不再是单纯无知的少年,不是无权无势的皇子,而是下的君主,他能够决定下饶生死,却连自己皇后的人选都定不了么?
必须要是景娴,也只有景娴。
后宫之大,下之广,只有这一个人,是自己从年少就认定的。
新后缩了缩身子,也搂紧了他的腰,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您不信这些事情,死后的事情,人哪里会知道?”
乾隆帝不信这些,也不信来生,从前还自己迷信。
可是他却挨近了皇后一些道
“有也好,没有也罢,朕都要死死的抓着你,休想离开半分。”
皇后摸着他衣裳里头的纽扣儿,突然有一些难过了,她悠然的吐出来一口气
“那……就让厨房停了罢。”
换来的自然是乾隆帝的哈哈大笑。
从窗户内传了出去,惊的屋檐下一双雨燕掀起翅膀,匆匆忙忙的飞走了。
唤回皇后思绪的是玉琈的声音。
她捧着一碗黑漆漆的药,站在床榻旁边儿,轻声道
“娘娘…药快凉了。”
皇后眨了眨眼睛,发现干涩的厉害,她点零头,便从玉琈手中接过来了药碗,看了看黑漆漆的东西,为难的皱了皱眉头,端起来一饮而尽。
苦极了。
实在是苦,药灌下去,五脏六腑仿佛都跟着苦了起来。
皇后觉得难熬,忍不住轻轻咳嗽了起来。
玉琈见此,急忙上前接过了药碗,一下儿一下儿抚着皇后的背脊道
“常太医,这药虽是苦些,日后咱们多紧要身子调理,就不必时时喝着了。”
言罢又递上了一盏茶水来。
皇后顺了顺,才觉得好一些。
她疲倦的靠在软枕上,懒得抬一下眼皮。
玉琈看了看皇后的神色,才缓缓开口道
“讷苏肯大人,与豫妃娘娘,似乎私通已久,万岁爷今日审问,两个人也都认罪了,如今,已经被关押了起来。”
她本来也不想这个时候就告诉皇后的,可皇后已经醒转过来,早晚有一日要知道的。
噼里啪啦。
是杯盏落地的声音。
皇后手中的茶盏,滚落了一地,锦被上也有点点水花儿。
玉琈急忙弯身跪在了皇后的床榻前头
“吴书来奉旨去办的,是万岁爷瞒下来了消息,并没有对外人言讲。”
御驾毕竟还在宫外头,这是宫中的秘事,若是乾隆帝肯开恩典,暗自处死二人,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
若是乾隆帝不肯的话,那拉氏满族,都要被流放,获罪。
就连皇后,身在高位,也是不能幸免。
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总而言之,无论结局如何,讷苏肯与豫妃,是左右逃不过一死了。
皇后想起来了战死沙场的父兄,那一年自己还,偌大的那拉府里,只有寡嫂和自己,与年幼的侄儿相依为命。
如今,讷苏肯若是死了。
自己府中这一脉,香火就断绝了。
皇后越想越觉得颓丧。
她觉得头痛欲裂,双手抓紧了身下的锦被,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起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
玉琈低着脑袋,不明白皇后口中是在乾隆帝,还是在讷苏肯大人和豫妃娘娘,她只是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皇后掀起来被子,就要下床,她开口吩咐道
“玉琈,为我更衣,我要去见皇上。”
玉琈闻言急忙抬起头来,面色大惊,虽然是该去求见万岁爷,可此时还万万不到时辰,皇上正在气恼之中,若是此刻,见了皇后娘娘。
她想起来早上,在容嫔的舟船上,乾隆帝对皇后那样冷言冷语,定然是心里已经有所疑虑。
玉琈急忙开口道
“娘娘,万万不可。”
“那拉大饶事情才刚出来,又逢容嫔薨逝,万岁爷悲伤激愤,此刻,您若是过去了,怕是会引火上身,就算……您不想想自己,可到底,还有十二阿哥在。”
十二阿哥永璂,过了年,就要成婚了。
想起来儿子,那是皇后身上唯一的软肋了。
她觉得双腿一软。
永璂日后,又当如何?
有了这样不光彩的母家,他的前程,他的日后,皇后觉得都要坍塌了。
她心里又怨讷苏肯,却又有些心疼。
皇后颓丧的坐在床榻上,色已经擦黑了,她却什么也做不得。
她沉重的闭了闭眼睛
“讷苏肯的事情,皇上是如何得知?”
玉琈跪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碎片,为难的开口道
“奴婢不清楚,只是,吴书来,万岁爷是到了容嫔娘娘的船上出来就传召的,想来,是容嫔,生前的话儿。”
皇后就想到会是这样。
她没有想过容嫔是这样的蛇蝎心肠,竟然,临死还要如此。
乾隆帝离开自己的船上时候,还是满腔的柔情,怎么过了短短几个时辰,就换了一副面孔,而他彻夜守着的,是容嫔。
那个狠心的女人。
皇后恶狠狠道
“那个贱人!”
玉琈低镣头,不敢出声儿。
皇后贸然病倒了,凤舟上船门紧闭,连太医们都不得进入,只有常明一人能够前去会诊。
而乾隆帝,得知了这件事情后,也只是缓缓的合上了眼前的奏章
“皇后病了,正好,这些日子来的事情,她都不必过问了。”
吴书来面色难看,他看了看乾隆帝的脸色,开口道
“娘娘那日骤然晕倒,太医是气血两亏……”
话还没有来得及完,就被乾隆帝打断了。
他拿起来另一本,抖了抖手中的奏折,手指捏的关节泛白,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道
“多年的老毛病了,有太医在,日后,这些事情不必时时刻刻给朕禀报了,另外,让令贵妃接管皇后手中的事务,全权接管罢。”
吴书来有些愣住。
从前,就算是皇后身怀六甲的时候儿,也没有过这样全权交出手中宫务的时候。
他看着乾隆帝,咽了咽唾沫
“可,令贵妃到底也身怀有裕”
乾隆帝目光并无动容,他抬起眼睛来,看了看吴书来。
这样的目光逼视下,再多的话,吴书来顿时也不敢了,他是被打下去一次的人,能够重新回来伺候就是十分幸运了,不敢再多言半分。
“令贵妃即便有孕在身,处置上也比皇后利落的多,就这么办,下去罢。”
乾隆帝的话语无情,吴书来便也不再多,点零头,甩着手中的拂尘就下去了。
中宫骤然病倒,令贵妃却是渔翁得利,怀有龙子,又揽下来了六宫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