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看起来那么悲伤。

沉音守在燎忌的身旁，一整天都心事忡忡的。即使燎忌向来不想强迫她说什么，可也再无法忽视她愁眉不展的样子。

多年前的今天，这世上与我一模一样至亲至近的那个女人，为了救我，被人杀了。

沉音的声音，冷漠得令人寒心。

一模一样，至亲至近？燎忌从未问过她是哪里的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可这下听来却也明白了个七八分。

******

莫名而来的无力感，让我像是淹没在了大海里一样......没错，我怕水，很怕。

我感觉像是在一点点沉陷，一点点绝望，一点点死去......

我快要窒息了，那些画面那些声音不断地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我就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一样无法呼吸，甚至，无法求救。

我曾经以为，十年后也许我就没关系了。

但是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原来那个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我真的绝望了。绝望的不只是过去，还有那些过去可能无限影响的将来。

“......小文，小文！”陆泽死命地拽住我。

可是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冷静下来了。

痛苦、恐惧，让我胆怯和愤怒，我觉得我现在，就像是拉了线的手榴弹一样，随时都会炸。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极度的不舒服，如同长了刺一样，穿透皮肤，扎得我血肉模糊然后长出来，我心里憋着一股闷气，上不来下不去，好像整个脑袋里都是一些很暴力很血腥的疯狂念头。

我所恐惧的事情，并不只是他人知道的那些。

我也想解脱出来，我也想放下，可那对于我而言有多难？就像是扒皮剔骨一样，我若能活着熬到最后，放下了，至少也会搭进去半条命。

我常常听到有人说，抑郁症就是矫情，小心眼。

只是我觉得，承受了像我一样那么多的事情以后，即使压抑着自己，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我能够长大，我能够依然正面地看待一切，没有歪了没有坏了，没有憎恶没有厌恨没有疯狂地去诋毁这一切，没有去因此报复，我觉得我很了不起了。因为某些人的自私和无知而对我造成的伤害，我需要自己去慢慢化解它接受它，我没有放纵自己成为某些愤青那样，自以为是义正言辞的去贬低讽刺一切。

知道吗，我必须善良，因为对于我来说如果要维持在善良和不善良之间的基准线上，做一个普通人，那么那一条基准线，很容易会偏。所以我必须善良，否则我就会......

沦陷得更深，更绝望。

过了很久，我歪靠在车里，哭累了，有气无力地撑着最后的意识。

“还没有好一些吗？”陆泽侧过身来问。“小文，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我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你的打击会这么大。”

“......和你没有关系。”我说。

“小文，我只是希望你可以面对，我以为你看到空无一人的教室时，你会解开心结。可我这一次真的错估了你受到过的伤害......”陆泽很内疚，他没有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大。

也许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我那时说我可能会失控，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用这样说。”我说，“这些本来就和你无关的。我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可能是精神不正常，傻乎乎的，也......但是很多事我还是分得清的。”

我知道陆泽想帮我，甚至，在他提出要回到学校来试着面对一下的时候，我也是动心的。

我也想试一试，将近十年的时间，我有没有把握去面对过去了。

不只是陆泽，我也错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所以在一刻，终于忍不住了。

这本来就和陆泽无关的。

“那你现在......想回家吗？”他问我。

回家，我当然想回家。只是我现在这副样子，如果回去的话，可能......很快就会被林若弈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还不行。”

“那我带你转一转，等你心情好点......再......”陆泽很小心了。

“嗯。”

陆泽发动了车子，没有目的的一直往前开。

我看着窗外闪过即逝的景物，心里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经意翻起的回忆，就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一样，很多没那么让人觉得开心的事情接二连三的浮现出来。

我才明白，原来这些年我一直都停留在原地，从来没有让那些事情从我的生命里消失。

我很悲哀，一直以为以为的平静，原来都只是我假象出来的太平，一旦有一点风声影响了我的幻境，我的世界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碎成无数片。

“像我这样的人，你是不是经常会见到。”我呆呆地看着窗外闪过的一个个建筑物，问他。“像我这样的......有没有人能够真的从创伤中解脱出来呢。”

陆泽沉默的样子映在玻璃上，很严肃。“......小文，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那个时候很不理解，因为你看起来并不极端，你很安静，我和若弈在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倾听，你没有生气，没有不开心，甚至你看向一切的时候，都会让人觉得，你本来就应该是那种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人。你愿意去理解并接受所有的一切，好的或者不好的。”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我。

“可是每当我更接近你一些，我更了解你多一点，我看到你心里的世界......寸草不生。”

他用了一个让我觉得乍听之下很荒谬，可是却无比贴切的词。

所以我慵懒地笑了笑。

“那时候我真的好好奇，为什么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和你心里的样子完全不同。为什么你明明那么不开心，却还愿意对所有的一切回报你的温柔和理解。如果说有的人，他的性格像是阳光一样的温暖，那你......就像是深夜的月亮，你愿意付出光亮，去让整个夜空的星星都可以闪烁，你一直在哪里，不动声色地存在着。只是你自己并不知道，你自己的好。”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对于我自己的情况，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只是不开心，但你不是病了。”他对我说，“你在人群里即使不那么的优秀，但也是最特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