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主性子那么好,若不是实在是周家的三姑娘蛇蝎心肠,虐待公主爱犬,公主又岂会那样?况且公主一开始亦不知道她们是周家的姑娘,只以为是不懂事的宫婢,才想着严厉责罚以正宫规……这其间实然是误会重重,大公主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责罚我们公主,也太不念及姐妹之情了……”
容貌姣好的宫婢添油加醋地抽抽搭搭,抹眼泪的时候斜眼悄悄打量着赵澍,见他正眼都不瞧自己,不免有些失望。
阖宫的公主里,数她们公主与这位将来的储君关系最亲近,她虽然不明所以,但没有人会将一步登天的机会拒之门外,是以每每公主有话要传给安定侯世子,她总是想尽办法争取。可她少说也和世子见过十几次了,这位贵人却从来没看过她一眼……
难不成,世子真的如传言那般不近女色?
赵澍可没工夫去考虑宫女的小心思,他面色沉沉,语气听不出情绪:“大公主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或许是看到了什么。”
宫女愕然。
她虽然对这位贵人的喜恶始终猜不透,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世子非常讨厌大公主。若非如此,恐怕她们公主也没机会与这位日日去翊坤宫晨昏定省的未来储君情比亲兄妹……
今日,这是怎么了?世子怎么会为大公主说话?
赵澍并不是为大公主说话,实际上,宫女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脑子里全是方才周裴与他对视时,眼里的漠然和冷意。明明是生得那么灵巧可爱的小丫头,看人的眼神怎么会那么渗人?
莫非,她并没有想嫁给他的心思?那又怎么会对宫里的事那样清楚?
是欲擒故纵吗?
对待闺阁少女百试百灵的招数在周裴这里失了效,赵澍一时间有些茫然,仿若全盘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他目无聚焦地随意游移,忽然在右侧凝住,脸色微变。
宫女毫无察觉,仍在给大公主上眼药:“……您不知道,大公主向来不喜欢二公主,平日里就时常欺负我们公主,可这回实在不是我们公主的过错……”
“好了。”赵澍没让她再说下去,冷漠道:“你回去吧,这件事我管不了。大公主有协理六宫之权,若是二公主不服气,大可以去找张贵妃说道。至于受了委屈的人,我看是周四姑娘才是。”
宫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贵妃?
这宫里谁不知道,张贵妃虽然藐视中宫,但最不对付的却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她们储秀宫的温妃娘娘啊!
可见赵澍面色冷凝,她不敢再多嘴,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赵澍闭目半息,右后侧的花丛处果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奴才见过世子。”
他脸带讶然的回头,温和的笑意浮现:“洪公公请起,怎么,可是陛下有事吩咐臣?”
安定侯世子虽然早就是宫中人尽皆知的嗣子,每日都要去勤政殿、翊坤宫、寿康宫请安,但过继礼一日不办,他就一日仍是安定侯的儿子,仍是安定侯府的世子,是以也只能以臣相称。
大太监洪全心里叹息着,硬着头皮将皇帝的意思转达,果然看到世子的脸上现出来不及掩饰的难堪。
年轻男子一脸忐忑:“臣素来仰慕周大人的才华,才急着想认识一下周大人,没想到让陛下不高兴了,都是臣的过错。”
只是仰慕才华?陛下可不这么认为。
洪全笑着劝道:“陛下是盼着世子多在吏部学些东西,至于周大人那里……陛下刚刚派了差事,恐怕他也正是焦头烂额,世子这时候去了,只怕也难得周大人青眼。陛下这是体恤世子呢。”
“公公提醒的是,是我想岔了。”安定侯世子从善如流。
临走前,赵澍还让身边人偷偷塞给了洪全一个分量十足的钱袋子。
洪全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觉得吃人家的嘴短,悄声道:“方才陛下提起了世子的婚事,看样子,是属意顾家的姑娘呢。”
顾家?
皇帝竟然和太后的意思不一样?
他简直想要冷笑出声了。
他想结交周三老爷,皇帝就将周三老爷调到兵部,他想娶周四姑娘,皇帝就给他抛了个顾家姑娘过来……总之就是无论何时何事,皇帝都不会让他如愿。
赵澍面色不变,待得洪全一走远,深吸了口气:“回侯府。”
身边的小太监脸色一变。
寻常时候世子都是直接住在宫里的,若是想起来回侯府,多半是心情不好了……
他头皮一紧,不敢耽搁,连忙让人去准备出宫的马车。
……
京城的百顺街是许多家道中落的世家和被边缘化的宗亲权贵的居所,平日里总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但唯有一家不同,那便是因儿子被选进宫当皇嗣而鸡犬升天的宗亲安定侯府。
纵然是接近中午了,也能看见门口停了好几辆前来拜访的马车以及门前小厮趾高气扬的神情。
“走角门。”赵澍眼皮子也不抬,准确地在拐角处吩咐马车夫。
角门上懒懒散散的守门人一看到来人,顿时精神一振,刚要说话便被赵澍止住:“不要告诉夫人我回来了。”
守门人悻悻住嘴。
一行人待到了一处宽敞干净的院落门前,便见院子里有几个婢女正在晒书,大袖提到胳膊肘以上,露出白白的手腕,很是有些赏心悦目。
掌事的婢女一身烟青色的衣裙,乌黑的长发绾成一个纂儿,头上只插了一支简单的玉簪,气质清雅。
婢女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柔媚娇嫩的脸上立刻现出惊喜,忙带着其他婢女们行礼:“世子回来了!”
赵澍脚步不停,没有看那容貌妍丽的婢女一眼。
到了门口,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淡淡道:“瑟秋进来奉茶,其余人继续晒书。”
婢女瑟秋笑着应是,不慌不忙地放下手里的书整理好衣服,吩咐好了其他人才进去。
她一进去,便见赵澍站在书桌前执着笔却迟迟不落,一弯好看的烟眉顿时蹙起:“世子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瑟秋一边说,一边面带担忧地挽起袖子给他研墨。
话音刚落,婢女的手腕便被人握住,手中的墨锭落在价值千金的澄心纸上,染黑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