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后的周裴脸色大变。
那块朱红色的玉牌,她不会认错。
玉牌多用白玉制作,其上的图案也往往寓意吉祥,为的就是求个好兆头,起个辟邪去灾的作用。可赵晏那块玉牌,颜色是朱红色,雕刻的图案也是一头凶兽,她那时曾经戏言,说他那玉牌不像是玉牌,反倒像是兵符。
后来,那玉牌真的被当成兵符赠予了她,为的是消除她的必死之心,给她一道生的希望。
但她直到最后,也没有用。
周裴不由蹙起眉头。
这个时候,赵晏怎么会在京城?
不对,两个月后就是陛下的生辰,若是藩王派了儿子过来准备万寿节贺礼,这时候他人在京城也不奇怪。
可是,方才在城墙上观烟火的也有几个远道而来的藩王之子,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上报宫中呢?
是因为顺郡王府一向低调吗?
周裴却总觉得有些蹊跷。
他方才,好像是想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去了。那个方向,有宫城,有庄亲王和赵澍征用的茶楼,也有朱雀街的入口……
他是要去见谁吗?
周明远拉着姐姐的衣袖嚷了半天要买对面的酒楼里挂着的兔子灯,却没人回应他,他包子一样的小脸气鼓鼓的,鼻子一皱,就要哭出声来。
周瑶见状忙上去揽了明远,一面轻声哄他一面拍了拍周裴:“你怎么了?”
周裴回过神来。
王姨娘的事过后,二老爷虽然受了一番训斥,二夫人和周瑶却各得了太后的一样赏赐,惹得宗房的许多得力的仆妇都对二房多了几分慎重,周瑶和她的关系就越发亲近起来。
“没事。”她笑嘻嘻地掐了明远的脸,“我在想,那个金鱼灯明明比兔子灯好看。”
远哥儿闻言果然憋住了眼泪,看了看俏皮可爱的兔子灯,又看了看栩栩如生的金鱼灯,纠结地掰起手指头来。
明航哈哈大笑,在远哥儿脸上亲了一口,豪迈地道:“哥哥给你买两个。”
远哥儿的眼睛里顿时充满小星星,他跳了起来,大声道:“二哥你真好!”
周裴便和周瑶交换了个眼色,笑着眨眼:“看不出来啊,二哥手头真是阔绰,妹妹以后可得全指着您老人家了。”
明航轻咳了一声,脸色越发正经:“阔绰谈不上,但有我一碗饭,肯定有你们一口。”
“才一口?”周瑶瞪大了眼睛,佯怒着拧了帕子。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逛了大半条街,远哥儿都倔强地没有让人抱,周裴暗暗地给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便机灵地跟在远哥儿后面,等到他揉了揉眼睛站住,便将团子抱了起来。
明远稍微挣扎了一下,便睡眼惺忪地在婆子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合上眼睡着了。
几人便进了一家大客栈,明航低声对二人道:“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回府吧。”
周瑶的样子也有些疲惫,却笑着看向周裴。
周裴想了想,正要点头,外面却忽然乱了起来。
“有,有刺客!”
“春水楼出了刺客了!”
伴随着有人十分慌乱的喊叫声,整条街上的人都脸色大变,小贩们急匆匆地开始收拾摊子,一旁的茶楼酒馆也迅速打了烊,匆匆关了门,路上的行人更是开始小跑着往家中走。
行刺二字,只能用在达官贵人身上——出了这种事,免不得要搜街,若是处理不好,小老百姓平白无故地受了牵累也不是不可能。京城是天子脚下,民众们更是敏感,是以一听到消息,整条街就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得萧索起来。
他们在的客栈老板也慌忙关了门,然后恭敬地到他们跟前问:“客官是来吃酒的还是来住店的,若是家就在京中,还是早些回去地好,免得一会儿被官差盘问又得一番功夫。”
明航脸色有些难看。
春水楼那地界,和朱雀街隔得很近,若是他们直接往那个方向走,只怕要被拦住盘问。
“还是绕路从妙音坊那边走吧?”
周瑶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好。”
他们是步行来的,带着一大堆人,再在路上走不免招摇。明航付了钱,老板记下了他们的家门,便立刻让人牵了一辆大马车出来给他们用。
周裴却没有上马车。
“四妹妹,你这是……”明航眉头一皱。
周裴拉了周瑶的手:“三姐,我……我放心不下。”
周瑶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春水楼,正是庄亲王和庆王代表皇家与民同乐的地方。
散布消息的人只说了春水楼出了刺客,但究竟刺客行刺了谁,却无人知晓。
周瑶想到今天中午母亲从娘家回来后透露给自己的消息,目光顿时复杂了起来。
她是在担心庆王殿下吧?
以自己的能力,恐怕今后也帮不上四妹什么忙,能做的,只能是尽量满足她的心愿……
她看着哥哥不明所以的眼神,咬了咬牙,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明航一脸震惊。
周瑶不再理他,拉了周裴的手:“你想在这里等消息也可以,这是有名的大客栈,老板方才也知道了我们是什么人家,再安全不过。只是你切切不能乱跑,那刺客还不知道抓没抓到呢……”
“我知道的,三姐。”
周瑶便不再多言,将远哥儿抱进马车里,又拉了明航,一行人便从客栈的后院出去了。
周裴身边只留了木槿和护卫沈云。
她目送着他们远远去了,脸上的笑意便沉了下来,带着二人出了客栈的大门。
她刚才忽然想起来前世的两则传闻。
一个行刺了庄亲王的刺客竟然在昭狱里人间蒸发。
顺郡王秘密进京后,因水土不服生了重病,短短数日便暴毙而亡,宗人府这才出来宣告天下。
她总以为顺郡王在这场战火中不声不响,就不会再被陛下召进京城,亦不会再发生那样的惨剧。
可既然是论功行赏,当时又怎么会是秘密进京?
她从未将这两件事串到一起想过,这一想,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和赵晏方才匆匆往那边去,有没有关系?
倘若真的是他,那现在春水楼附近定然已经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他纵然有再高强的本领,又怎能逃出生天?
他对她有大恩,她不能坐视他因这个决定懊悔一辈子。
她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