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石青拱手一拜,生怕肖故反悔似的,立马道,“夫子们平日所言,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凡事都要讲究个方寸。他们二人初来乍到就如此乖张,容易带坏书院风气,假以时日,必当带坏一众同窗,论起来,耽误的是国之栋梁,影响的是一国命脉。学生拙见,即便要留下他二人,也得让他们当着全书院的人自省,并做出保证,再有下次,剔除学籍,遣送回乡,永生永世不得举荐为官。”
肖故赞许的点头,“恣意生事,重伤同窗,此乃书院大忌,依照书院的规矩,逐出书院也不无不可。被打得皮开肉绽,你竟这般轻饶他二人,连道歉都不求一句,看来,夫子们将你教育得不错。”
柳石青觉得自己看清了肖故的心,本就激动得不知所以,再听肖故当众的一番夸奖,整个人像是漫步在云端,飘飘忽忽的。
正想谦虚一二,肖故已然站起了身。
柳石青急忙弯了腰肢,拜道,“夫子谬赞,学生不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如夫子所言,承蒙夫子们的谆谆教诲,学生才会茅塞顿开,懂得这许多的人情世故。”
肖故轻笑,“不才是真,蠢是真,不知进退是真,空长了脑袋也是真。”
方才还夸奖他,怎地一下子就开始骂人了?
难道是,因为看出来他是可造之材,有意拉进他们之间的关系,这骂人的话其实是在与他说笑?
肖夫子不苟言笑惯了,不会说笑也是情有可原的。
柳石青强笑着抬头打量,看清肖故脸上毫不掩饰的哂然和严肃,笑容僵硬在脸上,内心一片茫然。
不过须臾,他话都没说几句,究竟做错了什么?
肖故冷哼,“你左一个书院规矩,右一个书院规矩,既是这么懂书院的规矩,不如从今日开始,由你来管理这书院如何?”
肖故的语气平平的,态度也不见嚣张,偏偏话一出口就能将人吓得一哆嗦。
柳石青尚未反应,膝盖已经弯了,跪在肖故面前,连声说不敢。
其他几人也面色苍白的跟着跪下去,头伏在地上,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方圆几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韩离轻轻拽了拽乐初的衣袖,用眼神询问乐初,他们两人需不需要也跟着跪一跪。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柳石青等人有错,他们未见得脱得了干系。
与其等着肖故问罪,不如率先认了,好歹搏个知错就改。
乐初摇头。
她才不跪!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她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除却那些个非拜不可的,她谁也不拜。
乐初自己不拜,也不准身为她小弟的韩离拜,怕韩离胆子小经不住吓唬咚的一声跪下去,还特意腾出一只手来抓着韩离的手腕,久久不肯松开。
肖故的目光从两人默契的眼神中扫过,又从两人纠缠在一块儿的两只手上扫过。终于背转过身子,正视了跪在地上的几人。
他说,“欺负得了别人,还让别人一句话不敢说,那是你们的本事,所以从前的事我当做不知情。如今被人欺负了,来我这儿讨要说法,我只会赏你一句无耻且无用!”
“夫子!”柳石青抬头看向肖故,很是不服气,“乐初是谁,我们不晓得,不敢妄议。可韩离呢,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比蝼蚁还不如的私生子,凭什么出现在书院?”
乐初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
什么叫上不得台面的小人?什么叫比蝼蚁还不如的私生子?
他们了解过韩离吗?
他们就能保证出身不好的韩离不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儿胡说八道,真是惹人讨厌!
他们身份尊贵,他们了不得,怎地不见他们生出个三头六臂?
要不是韩离拦着,她势必要和几人打个昏天黑地。
一顿鞭子打不乖,两顿鞭子教不好,再来个十次八次,她不信他们还有那叽叽歪歪的烂德行!
“乐初!”肖故皱眉看着一边妄图挣脱韩离束缚,一边把袖子往上撩的乐初,冷声道,“袖子放下去。”
乐初不满的啧一声,看一看肖故不甚好看的脸色,到底是乖乖的把袖子放了下去,在肖故的注视下拉扯整齐。
“坐下。”肖故指着对面的石凳说。
乐初无声嘟囔两句,依言坐下。
乐初坐下,肖故也坐了下来。敛袖抬手,竟是亲自给乐初添了热茶。
“尝尝。”肖故说。
声音较之方才,轻了不少。
比起面对旁人,更是天差地别。
莫说柳石青几人,就连初初相识的韩离也忍不住偷偷打量起看上去有些奇怪,却又毫无违和感的两人。
“咳!”肖云有意咳嗽一声,随口提醒,“主子,早课过了有些时候了,再要耽搁,余下的课就误了……”
肖云刚开口说话,肖故阴沉沉的目光就看过去了。
问,“你很关心他们的课业?”
肖云后背汗涔涔的,不敢不说话,又怕说错话,只恨这么多年都没改掉嘴碎的习惯。
冰山主子忙活一会儿了,就是为了给人盛上一杯热茶,人两个无视其余人,高高兴兴的喝茶呢,他非要吱声,看把自己逼到什么份儿上了。
肖故看不算,乐初那幸灾乐祸又显得在他意料之中的小眼神算什么?
分明才见过几次面,表现得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肖云默默切了一声。
刚切完,就听乐初问肖故,“肖夫子,他不会是心疼这杯茶吧?是不是觉得给我喝了可惜才故意打岔?”
乐初问得认真,肖故听得认真。
肖云一个头两个大,无从辩驳,无法解释,唯有咚的一声跪下。
乐初看着矮自己半截的肖云,眯眼一笑,“谁让你之前吓唬我来着。”
肖云无辜的看着肖故,委屈解释,“属下没有。”
乐初撇嘴。
那日,她不过是弄坏了肖故马车的一张帘子,肖云就恨不得救眼神杀死她,这笔账她可记着呢。
肖故无奈,“多大点事儿。”
“心就这么点儿。”乐初举起一只拳头,一本正经的对肖故说,“装一个人就满满当当的了,哪里腾得出地方装事儿。”
“这意思……”肖故笑着问,“乐初的心里是装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