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回到苏宅,侍女们打开瑨王府送来的箱子,个个都惊呆了。她们惊的不是物品有多名贵,而是收拾的精细程度令人咂舌。每一个箱子打开,最上面都放着一个目录册,秀气的毛笔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每一件东西放在什么位置列的清清楚楚,还备注了或可用到的时间、场合等等信息。
“主人,真不知道瑨王府中伺候您的是哪位侍女?她的细致、周到,怕是连咱们苏宅的姐妹都做不到!”苏宅的女管家晓梦由衷赞叹一句。
“?”苏玉微微皱了皱眉,他并不知道瑨王府送来的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以为不过是赏赐之物,他才懒得去看。
“您平日的衣食住行,安排的面面俱到!您瞧瞧这物品单,我随侍您多年也写不出这么详细的!”晓梦说着,随手就把其中一份递到了苏玉面前。苏玉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和田白玉荷花茶具:十箱三格第六件,一壶四杯,形态如荷花,茶托似莲叶。易夏秋早茶时用。茶色清明最佳。翡翠侍女摆件:十箱三格第七件,质地通透如水,光泽柔和。侍女裙裾飘曳,栩栩如生。置放与光线明亮处最佳。黄金流云爵:十一箱六格第一件……”
“她……不是侍女!”苏玉看着熟悉工整似还有温度的字迹,轻声说了句。
“嗯?”晓梦疑惑了,“不是侍女,那是谁?”
“瑨王妃!这些都是她亲手写的,怕件件也都是她亲手装的!”
“这……”晓梦呆住了。
“她把我当做王爷了,习惯就好!”苏玉云淡风轻地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苏玉桌上的物品单已经摞起厚厚一叠,苏玉放下书卷,看着那些东西,居然头一回良心不安起来。
“赵恒月,我真有点嫉妒起萧齐衍来了!”苏玉在心里想着。这时晓梦匆忙进来,在他耳边小声道:“主人,少东家来了!”
苏玉闻言,目光悠忽变的冷肃,“知道了,我去去就回!”
苏玉起身,大步流星到了书房。书桌上摆着一方砚台,苏玉随手拿起,躬身往废纸篓里一按,只听“咔”一声轻响,砚台似与纸篓底部卡住了,他轻轻一转,书架底下的地板裂开一道口子,一条青石台阶出现在视线里。苏玉麻利下了台阶,裂口悄无声息重新合拢。
顺着密道一路疾行,苏玉很快便到了后山。巍峨的群峰郁郁葱葱,夏日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他在一处天然洞穴中停下,娴熟找到火把点着,猫腰进了洞的深处。洞中有蛇,盘踞的到处都是,但苏玉视若无物,蛇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全都自动往边上避让。苏玉又走了片刻,隐隐听到水声,一个竹筏已经飘在那里专等他的到来。
“阁主!”竹筏上的蒙面老汉向他恭敬行礼。
“人呢?”苏玉冷冷问道。
“在江中等候!”
蒙面老汉竹丈轻点,竹筏如离弦之箭在水面穿梭,片刻功夫,竹筏已经飞出洞穴,到了豁然开阔的水道上,在群山背后的避风港,一条商船静等在纳里。竹筏刚靠近商船,苏玉掀袍就上去了。舱中坐着的少东家,正是肃亲王的儿子萧齐恒。他见见苏玉进来,忙起身相迎。
“乐卿,你辛苦了!快坐!”萧齐恒说着,亲手斟了一盏茶递给苏玉。苏玉接过稍微抿了一口,萧齐恒不无关切地问:“听闻老夫人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苏玉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看他,开口就是冰冰冷冷的一句:“我此次擅离瑨阳,老东家怕是不高兴了吧?”
“怎么会?你做事向来很有分寸,父亲对你从来都是极其放心的!乐卿多虑了!”萧齐恒故作轻松地勾起一抹笑,随即他看见了苏玉手指上的戒指,眸光不禁闪了一下,很有深意地说道:“瑨王妃果然是性情中人!只不过,乐卿你,还瞧得上这个东西?”
苏玉顺着萧齐恒的目光,这才发现赵恒月戴在他手上的戒指还没摘。他随即取下来,笑道:“瑨王妃不放心我这一介布衣,给我保命用的,你知道我从来也不爱伤女人的心!”
“哈哈哈!难怪乐卿女人缘这么好!其实,父亲很嘉许你在瑨阳的做法。你知道父亲当初为何选赵恒月做你的掩护吗?”萧齐恒问。
“无非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她跟萧齐珍的梁子、还有萧齐衍的缘故!”苏玉道。
“这些当然是重要原因。赵恒月的政治嗅觉很是灵敏。她与六哥成婚不久,曾多次到府中拜访并示好父亲。从那个时候开始,父亲就注意到她了。这么多年,父亲一直在观察她,她身上的潜能的确让父亲吃惊不小!”
“潜能?”苏玉一笑,“萧齐衍倒是潜能无限,他的封地如今已没有几个藩王可以与之媲美。再加上辅立新帝有功,好似帮的是林氏,但实质上却是为了萧家正统。他现在跟东家想到一处去了,但此人并不会为谁所用。我只能利用赵恒月,对他稍加影响。但很显然,女人对他的作用微乎其微。”
“但父亲并不这么认为!瑨王府可以平衡多方关系,萧齐衍和赵恒月又能相互制约,你如果能够让赵恒月为你所用,无形中就能为父亲利用好这些错综复杂的微妙关系,在掩护你身份的同时,还能牵制吴、林两家。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哼!幼主即位后,强邻皆在觊觎萧国土地,而我们还在忙着窝里斗!东家筹谋了几十年,为何现在还不见动作?”苏玉冷冷道。
“乐卿!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戚的根基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岂可轻动?现在叫你蛰伏瑨王府,成天围在一个女人身边转,父亲知道你心里的委屈。然而你也应该体谅父亲的难处才是!赵恒月是父亲为你甄选再三的棋子,她跟赵王的关系可以说以命相托,父亲已经查明,当年赵国的夺嫡之争,赵政最终能拔得头筹登基为王,赵恒月这个妹妹可是居功至伟。你想过没有,一个从小长在深宫的女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就能参与这样的大事,她的潜质难道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别跟我说这些!难道东家是想让我花一辈子的心力教唆一个女人在台面上搅弄风云吗?自从她把我当成萧齐衍,瑨王府上下上千双眼睛一下都聚焦在我身上,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萧齐衍原本对我这个内侍医官是视而不见的,可现在呢?我再多再府里呆一日,一旦引起他的警觉,他能把我们的老底全查出来,你信不信?!”苏玉气道。
“我知道!父亲心里也很清楚!所以你这次回来,父亲非但不怪你,还觉得你的顾虑很有道理。过些时日,你先去趟临安,那里的事也急需你去安排。另外清风阁那边也不能没有你,哎!乐卿啊!能者多劳,您就多担待点儿!父亲是不会亏待你的!”萧齐恒好言安慰道。
苏玉不说话,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萧齐恒见他面色稍有缓和了,这才又道:“一晃之间,牧儿又快过生辰了!她如今可是我们肃亲王府里最受宠爱的小外孙女,父亲整日都把她抱在手里的!”
苏玉闻言,原本清寒的眸光闪过一丝异样,他自然知道萧齐恒是想暗示他什么,“下一步计划未成型前,我们最好别再见面了!吴胜这个老东西留了很多后招,我防不胜防。一旦叫他起疑,往日之功怕都会前功尽弃!”
苏玉说完,放下茶盏出了船舱,竹筏沿着来时的路,很快消失在烟波浩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