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赵恒月和断念偷摸着进了林羽儿的禅房,林羽儿好似睡得很熟。赵恒月让断念去外面把风,自己则悄悄掏出铃铛召唤林羽儿。结果林羽儿神智不清,思维都错乱了。赵恒月大惊失色,当下拿了自己的信物,让断念速去帝都召“鬼医”。
很快“鬼医”柳天明凭借过硬的功夫,与断念一起悄无声息潜进了无量寺。赵恒月是柳天明的救命恩人,他虽然医术高超,但却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救。此番,他全是看在赵恒月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施以援手。
“太后乃当今天子之母,谁人这么的胆子,敢给她下这种毒?!”一翻诊治,柳天明替林羽儿捏了一把冷汗。这要是赵恒月晚请他一步,纵使大罗金仙下凡,怕也只能束手无策。
“中毒?”赵恒月眉峰微皱,她也通一些医术,在柳天明来之前,她已经帮林羽儿测过,没发现林羽儿有中毒的迹象。
“呵!要是王妃您都能测出来,那还要我和苏乐卿干什么呀?这毒,太医都测不出来!”柳天明笑一声。
据柳天明的叙述,林羽儿中的是一种极罕见的慢性毒。现在还在初期,只是出现一些神智不清、智力衰退等轻微症状,等再往后,就可能瘫痪在床、大小便失禁等等。
“……!”
赵恒月背脊发凉,难怪皇后吴道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亲自来给她婆婆换一换私人用品,敢情是时不时过来看一看林羽儿中毒到什么程度了。宫闱妇人向来心毒手狠,估计萧王燧,还当自己的皇后是真孝顺自己的亲妈了。
赵恒月看着林羽儿沦落到这步田地,有些于心不忍。林羽儿昏迷期间,她躲在林羽儿的禅房床底下,悄悄照顾了林羽儿好几天。也是这几天,赵恒月才知道,那些侍候林羽儿的尼姑,绝大多数都是吴氏安插在这里的眼线。林羽儿昏迷,她们好似习以为常,根本连管都不管。
“真是一帮拜高踩低的狗奴才!以后就不怕被千刀万剐!”赵恒月真心看不下去。
一天晚上,她照例从床底下爬出来给林羽儿喂水。忽然,一个尼姑悄无声息溜了进来。那尼姑见黑灯瞎火之中,林羽儿床头好像坐着一个人,吓得瞬间一哆嗦,手里端的东西也掉了一地。赵恒月也吓懵住了,扑过去一把拉过那尼姑,就要去捂她的嘴。外面的人听见响动,很快点燃了灯烛,那尼姑忽然狠狠咬了赵恒月一口,强行挣开。赵恒月怕被人发现,只能猛一下窜进了林羽儿放置衣物的柜子里躲藏。
“安平牧,原来又是你!你外公家现在已经当你死了,你还不知道好歹!”
“啪!”
……
“你再瞪我一下试试!哼!把这贱人给我往死里打!”
赵恒月只听禅房外,一阵掀桌子打人的声音,应该是刚刚跑出去的尼姑,被别的尼姑逮住了。可是都是尼姑,为什么要相互欺负?而且还是在林羽儿的禅房外间公然欺负。
赵恒月微微开了衣柜,借着外间透进来的光,看见刚刚地上滚着几个水果,她当即明白过来,想必是刚刚进来的那个尼姑,想偷偷给林羽儿送点吃的。
外面这么大的声响,林羽儿很快被惊醒。她第一反应就是吼了一声,赵恒月见她鞋袜不及穿,就冲了出去。不过片刻,只听“哐”一声,出去拉架的林羽儿被那群尼姑撞倒,“呃!”一声痛苦闷哼。
“你们想把我逼死,就直说!”林羽儿吼道,那些挑事的尼姑们吓坏了,忙不迭就逃出了她的院子。
“牧儿、牧儿……你没事吧、没事吧?……”赵恒月听出了林羽儿语气里的慌乱,她也顾不得许多了,从藏身处出来。刚跑出去,就见那会儿偷摸着进来给林羽儿送水果的尼姑,正捂着肚子跪坐在地上。那尼姑一见她出来,下意识猛一把拉过林羽儿,护在自己身后。
“你……你是何人?!”
不等赵恒月回答,林羽儿,“哇!”的一声,像被吓傻了,她抱住那个尼姑,急急道:“牧儿、牧儿,你、你……见红了!”
赵恒月都懵住了,这时她看见了那尼姑身下流出的血。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抱到床上!”赵恒月下意识冲过去,从林羽儿怀里抢过那尼姑,直接就想横抱起来。
林羽儿这才看清是赵恒月,她惊愕万状也惊吓过度,赵恒月腾不开手,只能踹了她一脚,急道:“林羽儿,你倒是搭把手啊!我一个人抱不动!”
林羽儿和赵恒月两个人跌跌撞撞把这个叫“牧儿”的尼姑抬上了床,幸好断念和柳天明及时赶到。
“牧儿、牧儿,都是我这个当婆婆的无能……”林羽儿眼泪掉下来,拉着那个尼姑自责。那个尼姑此时已经虚汗直冒,一副快要生了的样子,赵恒月拽过林羽儿,没好气道:“我说,你这个时候哭个什么劲儿?!”
林羽儿此时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赵恒月也没功夫跟她虚与委蛇,麻利指挥着柳天明、断念一起给那个尼姑催产、接生。
在这么简陋且艰难的环境下,那尼姑也十足争气,咬破被子,愣是拼了命的,把一个健健康康的男婴生了下来。而且没有弄出很大的声响,生完就直接疼晕死过去。
“这姑娘简直够硬气!”赵恒月觉得自己已经够能忍痛的了,但这姑娘刚刚的表现,简直比她还能忍。“这孩子不能在这儿,你们赶紧把他带出去!”赵恒月当机立断,让断念、柳天明趁着天还没亮,赶紧把孩子带出了寺。
林羽儿、赵恒月两人精疲力竭,靠墙席地而坐,床上还躺着昏死的尼姑。赵恒月这才知道,这尼姑是萧王燧身边的一个妃子,叫安平牧。她的外祖父,就是当朝的右丞相萧韫。她在宫里打碎了萧王燧常用的一只琉璃盏,萧王燧一怒之下,就把她送到了这里。送来的时候,林羽儿就发现安平牧已经有了身孕,所以这才时时掩护着她,躲过了这些吴氏的眼线。
“区区一只琉璃盏,至于吗?”赵恒月才没那么傻,这分明就是萧王燧知道自己的皇后容不下人,为了保护安平牧和她的孩子,这才把她“罚”到这里来的。结果萧王燧怕是不知道,这里的情形,也没比宫里强到哪儿去。
“皇叔不知道他自己亲外孙女在这儿受苦、受罪吗?无量寺还是他们萧家宗室的直属地,他们居然眼睁睁,由着你们婆媳两个被人家这般欺辱?!就算你不是太后了,但你好歹也是王上的亲娘啊!这些狗东西!”赵恒月气愤不已。
折腾了一个晚上,赵恒月又饿又困又饿,她随手捡起地上散落的水果,直接在自己袖子上蹭了蹭,就往嘴里塞。林羽儿惊愕万分看向她,赵恒月又随手捡起一个递到她眼前,“给!吃点吧!”
“不用了!谢谢!”林羽儿拿手挡住,很客气也很嫌弃的样子。她毕竟是大家闺秀的出身,即便太后尊荣不在,还是依旧保持着骨子里的优雅端庄气。
“你不吃,过几天真会饿死!你的斋饭里尽是毒,本妃能救你一次,可没办法次次!”赵恒月没好气,她觉得林羽儿这种人就应该饿个十天半个月,这都什么时候了,命要紧,还是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要紧?
林羽儿硬生生饿了一两天,赵恒月看她端坐在蒲团上,专注念经,还真有老僧一入定,万物皆为空的架势。
“死心眼儿!跟萧齐衍一样的死心眼儿!本妃倒要看看,你的气节能撑持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赵恒月可累坏了,她一面要防止被人发现,一面还要照顾林羽儿和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安平牧。她堂堂一个瑨王妃,现在真真沦为了“杂役”。
“本妃干嘛要管你们婆媳两个?!”赵恒月不止一次想一走了之,虽说她跟林羽儿还有深仇大恨,但真就这么甩手走了,她又做不出这么绝情。
“我完全是看在你对萧齐衍好的面子上!”赵恒月在心里拼命劝自己,林羽儿是她咬牙切齿的情敌,但见到林羽儿真的落难,她还是没有站在那里看人家笑话或者袖手旁观。
对林羽儿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一个没仇没怨的可怜尼姑。赵恒月照顾安平牧,尽心尽力、无微不至,简直拿她当自己女儿对待了。短短相处,赵恒月总感觉这个安平牧跟她很有缘分,像是在哪里见过、又根本没见过,莫名有一种亲近感。安平牧在林羽儿的禅房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躺着的。林羽儿对外是说,她要闭关,让安平牧替她在里面抄经文,结果经文都是赵恒月帮着抄写的。
好不容易熬到安平牧月子做完,赵恒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本来她只是想上无量寺,看林羽儿一眼,结果一耽搁就是个把月。她是实在没法子再在这里耗下去了,瑨王府还有一大家子人、一大摊子事在等着她了。
就在赵恒月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林羽儿跪求赵恒月把安平牧带走,她现在这副样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天会被人害死,还不要说保护旁人了。结果安平牧死也不走,说萧王燧把她放在无量寺,就是希望她能替自己尽孝。婆婆不走,她哪儿都不会去。只求赵恒月能让她的儿子隐姓埋名,因为一旦让吴家人知道,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