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妙画等人听得是那摘星台的小农女,俱是一惊。
褚妙书脸色闪过嘲笑:“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趁着净渡师太犯了旧疾,赢了棋,却不声不响地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小农女?最后还不是输给了廖姑娘。”
齐敏小脸微沉,正要说话,叶棠采却笑道:“那天在摘星台你明明可以赢的,为何却输了。”
褚妙书和褚妙画一怔。
“你倒看出来了,不是说廖珏瑶是京城女子中棋力第一,什么第一才女么?怎么你棋力比她高?”齐敏一脸惊异地看着叶棠采,又见她是个绝色美人,看得都有些移不开眼了。
叶棠采垂目,淡笑道:“我从不出门跟人斗才艺,以前倒跟着女夫子学过琴棋书画,后来赢了女夫子,就再也没请人来教习过,我对下棋也是兴趣泛泛,就自己看棋谱下着玩,倒不知自己棋力如何。那天你们下完棋,大家都在讨论棋局,我就看了一眼,觉得明明你更胜一筹,却故意输给了她。”
齐敏咯咯一笑:“我们来京城准备春闱,到静月庵闲逛,净度这个老尼姑闲着无聊居然邀我下棋,我一路把她杀得片甲不留,那个老尼姑输了棋,抹不开面子,就装病喊痛的。这事虽然瞒得紧,但还是有人知道了,被传了开去。那老尼姑一直以棋力著称,丢不起这个脸,就让自己的徒弟邀我到摘星台比试。”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却输给了廖姑娘?”褚妙书却不信。
齐敏嗤一声笑了:“人家是首辅千金嘛,我哪敢赢?”满是嘲讽。
惠然和秋桔听着很是唏嘘。
她们相信齐敏的话,因为她们相信叶棠采,叶棠采说齐敏比廖珏瑶厉害。
可惜,能赢,却不能赢。
一个卑贱的小农女,在堂堂首辅千金面前,只能如此卑躬屈膝。
“呵呵,马后炮,你就是想找借口而已,输不起的是你才对。”褚妙书却不信,冷笑。
“哼,你爱信不信,我也不用你信!滚滚滚!我家风筝不卖你!”齐敏冷喝道。
“敏敏。”坐在左边的温雅男子唤了一声,这一声不高不低,温温和和的,却颇有威严。
“哼!”齐敏撇了撇嘴。
楚凭风宠溺地看着她,无奈地一笑:“来者是客。”
齐敏只瞪了褚妙书一眼,便不再看她了。
“给我挑个风筝吧!”叶棠采笑着说。
“好。”齐敏往身后的风筝看了看,最后拿下一个来,放到桌上,“要提诗么?”
叶棠采只见那是个青鸾风筝,振翅欲飞的样子:“你喜欢提什么就提什么吧?”
齐敏想了想就下笔提字。
叶棠采原以为她就算字好,也会是清秀的小楷,不想她下笔就游龙走凤,潦潦一笔狂草,煞是好看。
——敛羽先睡作不知,一声清鸣上九天。
叶棠采瞧着这两句诗虽然仄平不齐,但念着倒不错,很是满意。
“风筝一百文,加上提诗五十文,一共一百五十文。”齐敏说。
叶棠采接过惠然手中的钱袋,拿出一个银角子,笑着道:“这诗我很喜欢,多给不用找零。”
齐敏接过银角子,喜得眉眼都在笑:“楚哥哥你瞧,这里有半两银子。”
“你这么贪财呀!”楚凭风叹笑着。
叶棠采拿过风筝,惠然和秋桔都争着要看。
“你们这两个害人精,又出来害人了!”这时一个吆喝声响起。
接着,就见三四个五大三粗汉子猛地冲过来,把齐敏和楚凭风的桌子哗啦一声掀翻在地。
“啊——”叶棠采几人吓得惊叫一声,后退几步。
“究竟怎么回事?”周围的百姓见这边闹事,都围了过来。
“你们这些混账,又过来闹事!”齐敏怒喝一声。
“谁闹事?若不是你们害人,谁愿意闹事?”一名二十多岁的村妇哭着冲出来。
这少妇面黄肌瘦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上面还打着好些补丁,一看就知道是贫苦人家的媳妇。
“害人精!害人精!”这村妇哭得可怜,声嘶力竭的样子。
百姓们便觉得可怜,其中一个围观的妇人道:“这位小娘子,不知发生何事?”
那村妇便呜呜地哭着:“半个月前这二人在城西卖风筝,我家四妞嚷着要买,我就买了一个给她,不想那风筝居然把我家四妞给扯到了半空,摔得半死不活的,现在还下不了床!”
“哎呀,真可怜。”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来。
“你又在胡说!”齐敏气得脸色铁青:“跟本没有证据证明你家四妞怎么摔着的。”
“你还不认!”那村妇道:“连官府都判你们害的。”
“判了也赔你银子了,足足三十两银!”
“我不管,反正我四妞不好,你们别想好过。”
“你有种就让我们去瞧瞧,看你家丫头好了没有?”齐敏怒吼。
那村妇脸色一变,却尖叫道:“谁知道你们会如何害人的!反正我家四妞不好,你们别想好过!”
那村妇嘶叫着冲过去,对着挂起来的风筝一阵打砸。
她身后的汉子帮着上前毁东西。
“你——”齐敏尖叫一声。
“敏敏。”楚凭风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齐敏只得铁青着脸,看着他们打砸,直到把所有风筝都毁得稀巴烂,那村妇才与几个汉子离开。
周围的百姓指指点起来,齐敏和楚凭风只得沉着脸默默收拾能补回来的东西。
“你们怎么了?”叶棠采凑过来,皱着眉头道:“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可不是嘛!”齐敏把手中一个半烂的蝴蝶风筝往地上一扔,噼里啪啦地开骂:“以前我们一直摆摊摆得好好的,半个月前,这妇人突然拉着个孩子跑来买风筝,第二天就抱着摔得头破血流的孩子过来,说我的风筝把孩子扯到半空给摔的。我瞧着那孩子挺可怜的,陪了十两银子,那妇人不愿意,告到官里,我们说怎么一口咬定是我们的风筝把人带起的,那妇人拿不出证据,一味地哭,最后那府尹居然判我们的责任。让我们赔三十两,否则就坐牢。我们只得又赔了三十两。本想破败挡灾,不想,这妇人三天两头地带着人来闹,来打砸,害得我们生意都做不来。我们只得去告官,官府居然说我们有错在先,不管不顾。有个衙差跟我们是同乡,悄悄告诉我们,是上面某个权贵在整我们。”
叶棠采墨眉深深地皱起:“你们最近可招惹过什么人?”
齐敏讥讽地一笑:“除了去摘星台下那一局棋,我还干过什么?”
说着便低着头继续收拾。楚凭风一张温和的俊脸毫无表情的,也默默地收拾着。
“秋桔,你帮一帮齐姑娘收拾东西。”说着朝齐敏微微一笑:“齐姑娘,后会有期。”
齐敏一怔,叶棠采已经转身离开。
“小嫂嫂,咱们回碧水楼没有?”褚妙画说。
叶棠采想了想才说:“先去真味楼。”
“为什么要去真味楼?”褚妙画不解。
“每年端午,我们靖安侯府都会在真味楼看龙舟的。”叶棠采说,“我去跟我娘和祖父母打一声招呼。”
褚妙画噢了一声,点了点头。
褚妙书却说:“怎么叶大公子不跟着家人在真味楼,反而另约在碧水楼?”
叶棠采眼里闪过冷笑,却说:“谁知道呢。”
昨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里是靠近天水河看龙舟的地方,一排排酒楼都并列开在那里。
几人很快就来到了真味楼。
走进大堂,小二就上前问好:“几位姑娘,不知可有订房?”
“有,秋叶房,靖安侯府。”家里每年都会提前订好这个房间。
“好,姑娘请上楼。”小二殷勤地领着人上楼。
叶棠采却回身对褚妙书和褚妙画说:“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我有要事跟我祖父说。”
褚妙书有些不高兴,有什么她不能听的?褚妙画却已经点头:“好,我们在这里等小嫂嫂。”
叶棠采微微一笑,就跟着小二上楼,小二敲响秋叶房的门,然后有个嬷嬷开门,却是苗氏身边的钱嬷嬷。
钱嬷嬷看到叶棠采便是一怔:“大姑奶奶。”
“钱嬷嬷,我过来给祖父和祖母请安问好。”叶棠采笑道。
“好好,请进。”钱嬷嬷连忙把人迎进来。
叶棠采走进包间。
靖安侯府所有主子都在这里看龙舟,除了出嫁的叶梨采、叶承德和叶筠。
望江的八扇雕花窗户大开,几张长长的桌案摆在窗下,叶家众人正坐在那里喝酒聊天。
“祖父、祖母。”叶棠采走了进来。
“呀,棠姐儿来了!”叶玲娇回过头来。
温氏站起来,走过去拉着叶棠采的手,笑着:“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家里有活动,所以没叫你。”
叶棠采点头,“是啊,我家里也有好玩的。”
孙氏在唇角勾起讥讽的笑:“唷,都有好玩的呀?是不是也来看龙舟了?不知大姑奶奶订的是哪一间酒楼?”
她可不信褚家能订到房间。
温氏瞪孙氏一眼,无耻,又踩她的女儿。
以褚家的的实力,在天水河旁跟本就订不到好的房间,若跟百姓站在河边或桥上看,又显得掉价,所以褚家没有组织一起看龙舟,要看就自己出来玩。
叶棠采说:“我们家的节目就是在家里吃粽子,简单得很。我公公婆婆喜静,所以不过来。就让我带着两个小姑子出来玩。”
孙氏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鄙视褚家穷,笑着接一句:“唷,还真简单呀!大姑奶奶倒是好主意,订不到房间,就带着小姑子来蹭娘家。”
叶棠采笑眯眯地道:“是啊,我家简单得很,哪像二叔二婶这么多活动,在这里看着龙舟,在外面又闹一出欺压百姓。”
“你胡说什么?”孙氏脸上一黑,她还没反应过来。
叶鹤文与苗氏等人望了过来,叶鹤文皱着眉:“大丫头,你在胡说什么?”
“祖父,今儿个我带着小姑子在外面闲逛,不想,却碰到一个风筝摊位被打砸,听说已经被捣乱了半个月之久。”
然后一五一十地把齐敏被权贵欺压的事情。
孙氏和叶承新听着这才脸色变了变。
叶玲娇说:“衙差对那个小贩说,是有权贵故意针对他们?是谁呀?不会是二哥二嫂吧?”
“你、你胡说什么?我们吃饱撑着要去干这种事吗?”孙氏结结巴巴地说。
“那个小摊贩,就是上个月在摘星台斗棋的小农女。二叔二婶压了一万多两银子买她赢,结果她输了。”叶棠采冷笑道。
孙氏和叶承德眼皮直跳,恨得咬牙切齿的。
的确,找人给齐敏捣乱的就是他们。
当初输光家当,那简直是剜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啊!他们早就想报复的了。
他们最恨的人,就要数那个简思同了,就是因为信了他,他们才会赔了个清光!
但简思同是淮阳侯府的嫡出六公子,他们不敢报复,于是,只好挑软柿子捏,就把怒火全都发泄在那个输棋的小农女齐敏身上。
但那段时间他们被叶梨采的嫁妆和婚事折腾得焦头烂额,直到叶梨采出嫁后,他们才腾出空来报复齐敏。
他们先找来一个泼辣贪钱的村妇,买了风筝就诬陷齐敏,然后见官。
他们给府尹打了招呼,让整治齐敏。他们虽然是靖安侯府的庶房,但现在却是大理寺卿的正经亲家,而那个小农女出身低贱,又毫无背景,府尹自然愿意卖他们这个人情。
“你、你别血口喷人!”孙氏怒道。
“祖父。”叶棠采望向叶鹤文。
叶鹤文眼皮跳了跳。
这件事,若换了是他,他也会报复回去,老二这样做也无可厚非。那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小农女而已,教训教训,出一出气又如何。
但现在孙女居然这样大喇喇地捅了出来,搬到了明面上,他若不管,倒显得他是非不分了。
叶鹤文暗恼叶棠采瞎管闲事,想了想,只道:“大丫头你咋了?怎么没证没据就怀疑自己二叔二婶了?”
温氏暗地里拉了拉叶棠采,给她使眼色。
叶棠采笑了笑:“我只是来问一下而已,毕竟这关乎咱们靖安侯府的名声!今儿个我瞧着,齐姑娘性子刚烈,再闹下去,说不定出人命了。到时,全京城都知道二叔输掉二妹嫁妆之事。好不容易嫁妆滚石头的事情才丢淡了,一闹……百姓们又得再笑上几天了,呵呵。”
叶鹤文脸色一变。
叶承新青着脸:“都说了,不、不是我干的。”
叶棠采也不跟他吵,笑着福礼:“哦,不是啊!既然是误会,那侄女在这里给二叔二婶赔不是。”
叶承新和孙氏铁青着脸,一声不吭。
“祖父祖母,娘,我的两个小姑子还在下面等我,我先走了。”叶棠采说。
“好,你回去吧!”苗氏道。
叶棠采行了礼,就转身离去。
直到她出了屋,叶鹤文才横了孙氏和叶承新一眼:“别作妖!”
孙氏干笑两声:“都是误会,误会而已。”便不敢作声了。
夫妻二人心里恨得要死,但现在捅了出来,他们哪里敢再欺压齐敏。
……
褚妙书和褚妙画坐在大堂的一张桌前,等得很是不耐烦。
褚妙书说:“她去跟娘家人打招呼,咱们就这样见不得人么?都不愿意带上去?”
褚妙画皱着眉,给叶棠采说好话:“可能是有什么私密话要说。”
褚妙书抿了抿唇,想着自己的婚事还得温氏帮衬,便不说什么。
“小嫂嫂。”褚妙画抬起头,见叶棠采走下楼。
“让你们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叶棠采说,“有些要紧的事情跟祖父说,所以才没叫你们上去,否则又要行礼又要介绍人倒麻烦,下次我祖母小寿宴,你们到靖安侯府来,才好正经见见。”
褚妙书心里才好受一些。
褚妙画急道:“现在已经巳时三刻了,小嫂嫂,咱们快走吧!”
“好。”
三人便出了真味楼。真味楼与碧水楼隔了四五间酒楼食肆,几人走了一小会就到了。
正看到叶筠站在碧水楼门前张望,看到她,便招手:“妹妹,你们这么久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叶棠采笑着上前:“才没有,不过是去跟祖父祖母打声招呼而已。”
叶筠挠了挠头。
叶棠采却突然笑着说:“咱们年年端午都来真味楼看龙舟,但自从哥哥搬出外院之后,年年缺席。我以前问哥哥,哥哥说要跟同窗一起,咦,怎么不见哥哥的同窗。”
叶筠脸就僵了僵,讪讪笑着:“我没跟同窗在一起……是跟爹在一起……”
“那就是跟你的婷姨在一起咯?”叶棠采挑眉,她早就猜到了。
身后的惠然沉了脸:“大公子放着太太不陪着,反倒陪一个外人?”
叶筠冷扫惠然一眼,只对叶棠采说:“娘有你和三妹妹陪着,也跟祖父祖母和小姑在一起,一大家子的人,也不缺我这一个吧?婷姨却只得瑞弟,热热闹闹的端午节,孤零零的,多可怜……我和爹就来这里陪她们一起看龙舟。”
想了想,便皱着眉:“我就是想着,妹妹现在嫁到了褚家,该难订到房间,想着你也孤零零的,所以才约你一起,这样大家做伴儿。”
现在她嫁了个庶子,也该更能体会婷姨和瑞弟的感觉。
叶棠采眼里闪过冷意,点头:“那走吧!”
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