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西转身出了书房。
大约两刻钟左右,叶棠采到了。她今天一早跟惠然秋桔出门挑绣线,然后干脆就在外面吃饭,不想吃着吃着,就被梁王的人请过来了。
叶棠采走进奢华的书房,看着褚云攀也在,便惊住了。
自己的事情看来已经被他知道了,但这是迟早的。毕竟太子妃常派人来,不可能瞒下去。
“参见王爷。”叶棠采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起吧!”梁王淡淡地说。
“殿下,你让她到太子府干什么去?是不是关于定山祭场和天子复还令的事情?”褚云攀说。“这件事,我去做。”转头看着叶棠采:“你不要再沾这些事,我去做。”
叶棠采看着他的眸子,心神微微一震。
“褚三,这事你做不来!”梁王沉下了脸。
褚云攀却目光幽冷地看着梁王:“殿下,你知道我可以做到的。”
梁王大怒:“能做到也不准沾,滚!”
褚云攀却不理会他,伸手摸了摸叶棠采的头:“回家去,这事我来做。”
叶棠采眼眶一热,却是轻轻一笑:“可是……我想做啊!三爷就不要跟我抢功劳。”
梁王“呵”地一声笑了,手指轻敲着桌面:“说得对,你不要跟她抢功。”
褚云攀脸上一黑。
叶棠采道:“三爷为何要跟着王爷办事?权势、功成名就、从龙之功?那么这些东西,我也想要!”
褚云攀听着这话,浑身一震。的确,他不惜拿命去拼,为了一展抱负,也是为了这些东西。
而现在她却说,这些东西,她也想要?
褚云攀看着她,只见她微微一笑:“三爷,上次我跟娘一起去那个外室家里,却发现她的屋子放着我娘的嫁妆。叶承德居然拿我娘的嫁妆去讨好叶殷婷娘。”
说着呵呵一笑,继续说:“我想给我娘讨一个公道。但我娘的嫁妆单子丢了,放在娘家的另一份也失去了踪影,但还有第三份,就在媒官那里。但这份嫁妆单子我知道自己拿不到,因为媒官衙门的主事与叶承德是好友。如果我有权势和力量,我就不用顾忌这个。”
“我娘跟叶承德过不下去了,我真想她离开他,离开这个痛苦的地方。但若真的和离,娘能依靠谁?又如何是好?再嫁吗?再嫁之后呢?继续被婆家欺负?若遇到事情怎么办?哭泣,求助?但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连救助哭泣的资格都没有。”
前生她在张家受尽压迫,她向娘家救助,但叶鹤文怎么说?骂她小气!说她居然连堂妹都容不下,又说她不能生养,有妹妹替她生了,她该感激涕零才对!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叶梨采有利用价值,而她没有!所以叶鹤文不帮她而帮叶梨采!一个人弱小、没有价值,真的连哭泣求助的资格也没有!
“我不想我娘连选择和离的权利都没有!”她想要变强大!
听到此,褚云攀不作声了。
其实,她还没进来之前,他就知道,她会说这种话。这与以前,或是现在的他,何其相似。
想要获得,那就付出!一个人,如果没有利用价值,那便是没有生存在这个世上的权利。
“很好,达成共识了!梁王看着褚云攀,“她是一个人,有她自己的意志。我只是给了一条路,是她自己要走上去的。就如当初我给你的一样。她想立起来,想靠自己。不能因为她是你的妻子……好吧,她还不是你的妻子。反正,不能因为她暂时嫁给你,就得依附你而活。她想干什么,是她的自由。你不能限制她。”
“好。”褚云攀脸色冷峻。
“梁王殿下,有一事相求。”叶棠采说。
“何事,说。”
“帮我找一个人,那个人叫许大实。”叶棠采说,“好些年前被征召参军,后来在应城一役中死去,当时应该是在褚家军的麾下。他从未回过家乡,很大可能死了,但也有可能还活着。”
梁王道:“这样的兵丁如若生还,一般会被别的军队吸纳。当时兵败,前来救援的是康王的军队,本王与康王交情不错,会让人帮你探查。”
褚云攀回头对她说:“你先出去,我有事跟梁王殿下说。”
叶棠采一怔,见梁王点头,她这才行了礼,就转身离去。
书房门外,守着两名侍卫,叶棠采都见过,一个是在法华寺见过,叫彦东,另一个是上次在鱼桂楼,叫彦西。
“我可以在这里逛逛吗?”叶棠采说。
“可以。”彦西说,“不要出这片花园。”
叶棠采点了点头,就沿着白玉铺成的小路往花园而去。
她压抑或是难受的时候,就想到处走走。
走到这一步,是梁王设计的,但若她不愿意,他也算计不成。
当初在太子府,太子妃算计她与太子相见,若她寻个机会“无意”把这事说对太子府的丫鬟说,很快侧妃等人就会知道太子妃想干什么,太子妃到底是贵人,不可能没脸没皮地继续下去。
她明知是个局,却自己踩进去。正如刚才她在书房里所说,她想要权势!
就如刚刚许大实的事情,任凭她如何努力,在茫茫大军之中,想找到此人,不知得费多大力气。
但对于梁王来说,实在太简单了,只要给康王去一封信,康王一号令,若那人还活着,若真的康王麾下,不出几天就能找到。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花园的深处,远处传来细细的流水声。
叶棠采四周望了望,只见这里一片姹紫嫣红,草木端方,到处都是花卉,不远处一个八角凉亭和小桥,雅趣十足。
不远处传来水声,叶棠采沿着水声而去,只见前面是一条小河,河水里,飘着的粉红色落花在水里打一个旋儿,然后顺着清澈的河水而去。
河边的一棵桂树下,一名少女坐在大青石上,正背对着她垂首看书。
少女一身上白下粉的齐胸襦裙,乌压压的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单螺髻。髻尾上簪了一个赤金红宝石的簪子,垂下长长的金色流苏。
少女与潺潺流水融合到一起,特别的静谧。
叶棠采走近,只见她正捧着一本书,垂下头,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颈脖。
看到这书,叶棠采一笑:“这是《鸳鸯结》,你也在看?”
少女回过头来,头上的赤金流苏划出迤逦的弧度。
叶棠采只见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皮肤特别的粉嫩白皙,黛眉弯弯的,一双水润的黑葡萄眼,水光潋滟,睫毛特别长,樱唇微嘟。她不是特别美艳动人,但却娇嫩温软,让人看到就想上去掐一掐。
少女听得她这话,吓得差点摔了书。
“这个很好看,我也在看。”叶棠采说。
那少女松了一口气,见她跟自己搭话,很是高兴:“是么?你也在看?唉……这是真好看,可惜翻来覆去才这么点。”
“怎会,我第二集看完了?”叶棠采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来,“这个,第二集的。”
“一直没人给我出去买。”那少女一脸惊喜,连忙伸手接过,细细地把书页翻开,然后就垂下头,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叶棠采正想问问她是谁,但她已经垂头看书,不再作声了,便不再打扰她。
“咳!”正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个咳嗽声。
叶棠采抬头,只见一名身穿黑色暗菊纹比甲,神情严肃的嬷嬷立在花丛中。
听到那嬷嬷干咳,那少女抬起头来。
“王妃,太医来了。”那嬷嬷冷声道。
“嗯。”那少女连忙把这本书收进衣袖里,站起身来,朝着叶棠采道了一声谢,就跟着那嬷嬷离开了。
叶棠采看着那少女离开的背影,怔了怔。王妃?她是梁王妃?
梁王妃,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名称,叶棠采可不陌生。
前生她憋在张家,整日里无所事事,秋桔便整天给她说一些京城里的趣闻,这个梁王妃倒是常说的。
当年萧皇后平反之后,梁王和大长公主一起被接回京。不想却遇到流匪,大长公主死在半路,而梁王也是九死一生才回到宫里。
当时身受重伤,都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了。后来郑皇后做主,给他娶妻冲喜,娶的就是这个梁王妃。
梁王妃赵樱祈,既不是官宦世家的千金,也不是书香门第里的闺秀,她是平民出身。
据说当时选人冲喜,自然是在名门闺秀圈中挑选,但却个个八字合不来,后来,只好到民间找了一个,那就是赵樱祈。
赵樱祈跟梁王当年也不过是三四岁的人,成亲后梁王就好转了,二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但梁王却不喜赵樱祈,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一是嫌弃她出身低,二是嫌弃她是郑皇后安排给他的妻子。不论哪样,都让他没脸。
而梁王妃也是一点能耐也没有,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
后来,梁王十八岁的时候,皇上为了补偿他,为他娶了两个身份高贵的侧妃。王府中馈交给陆姓侧妃,甚至出门行走,贵妇人之间的人情往来,是陆侧妃在操持,就差一个名份,明摆着就是正妃的架势。
而梁王妃赵樱祈则被梁王拘在家里,常年不得出门。
坊间或是茶肆,很多八卦的人都在恶意嘲讽,说不知哪一天死在那深宅大院里,臭了都无人知晓。
叶棠采前生听着秋桔讲这些闲话时,想象过梁王妃的容貌,觉得会是个三十余岁,满脸憔悴的幽怨妇人。
现今一见……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娇嫩少女?
叶棠采认真地想一想,确认真的没听过梁王妃身亡,梁王再娶之事。
“你在这干嘛?”褚云攀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叶棠采抬起头,只见褚云攀立在花丛中。
“三爷。”叶棠采走过去:“你跟王爷在聊什么?”
“聊点别的事。”褚云攀说。
叶棠采见他不想说,便也不追问:“我刚才,看到一名粉衣少女,十四五岁上下,那是不是梁王妃?”
褚云攀一怔,点头,“是。那是王妃,别瞧她这样,她二十一、二了吧!”
叶棠采这才信了,“长得真显小。”
“王爷养得好。”褚云攀道,“走吧!”
叶棠采只得跟着他的脚步,二人一起出了花园。
不远处停了一辆普通的小马车,二人上了车,走了好一阵子,马车才出了王府。
等回到了定国伯府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褚云攀回兰竹居,叶棠采走向穹明轩。
“姑娘,你回来啦!”秋桔和惠然一直在门口张望着,看到叶棠采连忙奔了出来。“咱们吃饭吃得好好的,怎么三爷跑来把你叫走了?”
“三爷说,去看戏。”叶棠采淡淡一笑。
惠然皱了皱眉,觉得叶棠采好像跟褚云攀太亲密了,既然不嫁他,那就保持着距离好了。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到屋子里。
“对了,姑娘,太子妃又送帖子来了。”秋桔连忙跑进去,不一会儿,就拿出一张烫金的帖子来,她满脸堆满笑:“看来,太子妃挺喜欢姑娘的。”
“是啊!”叶棠采眼里闪过嘲讽的笑意,应该又喜欢又厌恶吧!
“我总觉得怪怪的。”惠然却忧心起来,“姑娘做的干花虽然好,但外面做得好的多海里去,怎么偏偏就叫姑娘?”
“你这话就不对了。”秋桔连忙反驳,“各人喜好不同,或许姑娘的干花刚好就合太子妃娘娘的心意呢。”
叶棠采不管她们的争论,笑着翻开那张烫金帖子,上面写着已经采好各种花瓣,让她明天就去太子府上做干花。
叶棠采双眼眯了眯,张曼曼才被除了名,就这么急不及待了。
“对了,张姑娘突然无缘太子,咱们要不要去看望一下?到底上次她还想给姑娘送百福符来着。”秋桔说。
“过几天再去吧!”叶棠采想起梁王给她的那面令牌,双眼微闪,“咱们若去看,张家反会觉得咱们来看他们笑话的。先缓一缓,再说。”
“对。”惠然很是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