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很老了,它安静地就像快要睡着了一样,而青春就是在这样的节奏里开场,懵懂又迟钝。
我们总说时间会抚平所有的伤口,覆盖所有成长的痕迹。却不知,有些东西是覆盖不了的。
“你们看,那个女生的父亲就是一个坏人,被警察抓起来了。”
“她还在那里装什么!拿着不干净的钱在挥霍,我们不要跟她玩了。”
“哈哈哈,你们看她的样子多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嘲弄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大,震得人的耳膜难受。
“啊,我不是??????不是?????不是”女孩被梦惊醒了,她的额头上还冒着汗水,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更加显得她的苍白,像是刚刚从哪里逃难回来一般。女孩从床上坐起来、下地、打开阳台门,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无神的看着远处的海面,海风迎面吹在她的脸上。
即使是在晚上,海浪也没有停歇,依旧在拍打着礁石。舒夭靠在栏杆上上,看向屋内,月光洒落在屋内,显得更加的寂静冷清。书桌上那一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显得格外的瞩目。她看着屋子里面的一切,靠着栏杆缓落蹲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哽咽起来。
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又不能不要。别人加之在她身上的,除了承受别无他法,正如一年前那样。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除了狰狞、大喊大叫,她没有别的办法。
“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昨晚没有睡好?”宋惠看着舒夭毫无精神的脸问道。
“没事。”舒夭低着头涂果酱,眼神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惠看着她这个样子,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有说,打开手机跟别人自顾聊天了。舒夭抬头看着母亲精致的妆容,她之前很喜欢挽着发髻,但是现在却喜欢披散长发。
挽着发髻的她宛如一个贵妇,让人可望不可即,一直以来,她经营的也是这种人设。
但是最近一年来,她变了很多。对外的笑容多了,每天回来也是在捧着手机笑着跟别人发语音聊天。剪掉多年的头发,现在的头发刚好到肩膀。近些日子来,她喜欢别一个发卡在耳后,本就不大的年纪再加上多年来保养得很好,愈发显得年轻。
舒夭想起来自己以前一直留着长发,奶奶总觉得她的头发太长,会吸收掉营养,想让她剪短一些,但总被她拒绝,舒勇也会在一旁和女儿通气,拒绝给女儿剪短发。
以前她每天都会早早的起床,拿着梳子和爸爸给她买的新头绳坐在客厅,等母亲起床,让她给自己扎小辫子。母亲的手可巧了,会扎各种各样的辫子,而且都十分的好看。
舒夭下意识要伸手去摸自己刚扎的马尾,手一抬起来,就放下了。
摸不到长发,才想起来自己也剪了短发,现在头发扎起来,刚好到脖子。
“夭夭,记得带通知书和档案,待会我送你去报道。”宋惠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手机,只是话是跟舒夭说的。
“哦。”
之后两个人沉默的吃完了早餐,宋惠起身收拾餐桌。端着餐具走到厨房前回头对女儿说:“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今天我们要去报名,以后你就要开始住校了。”
“妈妈,我可以不住校吗?”舒夭端着一杯牛奶,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杯壁,看着自己母亲远远的背影小声的说。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宋惠回头看她一眼,随即又转身打开水龙头冲洗手里的碗。
舒夭脑海里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破碎的青花瓷碗,看着她婉约的背影,轻摇头。
“没有什么。”她将牛奶杯放在桌子上,“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九月,一个色彩斑驳的季节。不似春那般花枝招展,夏那般热情似火,冬那般傲寒,成熟的果香更加渲染秋的韵味。
舒夭跟着自己的母亲走在这所颇负盛名的校园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有跟她一样是初一的新生,也有初二、初三的。一路上她们两人都受到了大家的注意,舒夭数过,从进校门到报道的地点。这路上一共有六个人跟自己的母亲打过招呼,而母亲跟他们打招呼的时间不超过三分钟,但是目前的这位老师,是个例外,她和自己的母亲已经聊了将近半个小时。
舒夭不知道她们两个在聊什么,竟然聊得如此的认真,当然她也不想听。她觉得宋惠女士在和别人交谈这一点上显得很虚伪,这是她多年以来的看法,当然,这个看法一直持续到现在。
她四处环顾,她盯着旁边那个负责报道的长发老师看了好久。好不夸张,那个老师是迄今为止她见过最好的女人,没有之一,以至于后来舒夭一直对这个老师念念不忘,总是能经常想起她那个笑容。想起她在自己周记本上留的那句话:你的偏执,早晚有一天会让自己吃苦。
“夭夭。”
“舒夭”宋惠看着自己走神的女儿,又一次喊,不过这一次提高了音量。
“妈妈,你叫我?”舒夭望着吴曼贞不太好的脸色,小声的问道。
宋惠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扯着她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这边拉进了一点,向舒夭介绍道。
“这个林老师就是你的班主任,她也是妈妈以前的学姐,你以后要好好的听她的话。”宋惠把女儿往前推,笑脸对着对面的人说:“她就是我的女儿,舒夭,学姐,以后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很显然那个笑容也只是装出来的,舒夭微微抬头便看见那一副带着面具的笑脸,心底的鄙夷愈甚。
被称作学姐的那个人给舒夭递了一沓资料,笑着看着吴曼贞,说:“你的两个女儿和你们夫妻两长得真像。”
宋惠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但是那人还在自顾的说着“你大女儿长得像你,这个二女儿像她父亲多一点。你大女儿在年级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前段时间不是刚刚拿到省级的作文大赛嘛??????”
听到别人提到自己父亲,舒夭刻意偏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母亲,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笑容,眼神慢慢的黯淡了许多。舒夭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这才是最真实的宋惠,装什么装。
“学姐,你谬赞了,以后这个孩子都要靠你培养了。她不是很聪明,你要费心了。”宋惠打断了林秀的话。
林秀自知说的有点多了,便住了口,想到了那些流言,但是疑虑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看着宋惠。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麻烦了。”
舒夭在一旁听完两个成年人之间的互吹互赞,心中对这个班主任的厌恶又多加一点。
将舒夭送到教学楼楼下,宋惠便接到了一个电话,看了一眼自己女儿,一边看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
“你先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得到舒夭的话,像是得到救赎一般,匆忙的走了,又回头看了一眼舒夭。抱歉的说:“妈妈先走了,有事你再给妈妈打电话,没有钱的话一定要说。还有,你姐姐就在??????”
“开车慢点。”舒夭四个字打断了吴曼贞的叮嘱,她不想听见那个人的名字,尤其是从宋惠嘴里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尽管两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但是舒夭却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如果可以她想让那个人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般。
但是人心都有一个天平,舒夭早就知道宋惠一直是偏向那个人的,但是在成长的路上一遍遍的试图去给自己这边的天平增加砝码,但终究是无用功。
正如戏里唱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只是没有想到她有一天也成为了戏中人。
宋惠走后,舒夭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现在是九月份,但是这座城还像仲夏一样,闷热得不行。海棠树现在还在冒新芽,丝毫没有入秋的迹象,反而像春的姿势生长。
9月,熙熙攘攘的校园里,一切看起来竟是那么热闹。于初一的而言是小升初的欣喜,于初二的而言是年长一级的喜悦,于初三的而言这或许是离别前的欢欣。诺大的校园里竟是那海棠树下的人最招人眼目,似乎这热闹是他人的与他无关。
舒夭循着人影走过去。
“用这么深情地目光盯着这些落花看,难不成也要学林黛玉葬花不成?”舒夭看到言飞的举动,嘲笑道。言飞抬起头瞪她一眼,眼中有少许的怒意,还没等言飞开口说话舒夭脚一溜烟就跑了。男孩也未同她计较,又继续盯着这些落花看,不一会,冰封的脸终于有了裂缝,只见他拿起一片花瓣,将花瓣上的虫子拿了下来,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瓶子里。
舒夭照着指示牌,找到了自己的教室,一进教室就看见了乔玉。她正在熟络的和几个女生聊天,舒夭朝着乔玉的座位走去,坐在她右手边的位置上。她一坐下,周围的女生都停了下来在看她,感觉她就像一个外来物种,突然闯入了她们的世界。说实话,她十分的羡慕乔玉,她可以很快的周围的人打成一片,不管别人在谈些什么,她总能接上话。
“诶,你来了,还以为你需要一会才能到呢。”乔玉给说着给舒夭拉开了凳子,帮她把书包提下来,放在桌子上。
舒夭放下书包,从口袋了拿了两块巧克力给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又拿出几块巧克力分给众人。然后就拿出书来看,不顾别人了。她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别人的嘈杂与她没多大的关系。
些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她看着书,但是脸都要藏进书里了。
“你又去抓虫子了?你这是又抓到了哪种虫?”
“嗯。”少年冷冽的声音响起。
“你这次又抓到了什么虫?”董子航有点啧的一声嫌弃的问。他这个发小什么都好,但独有一个让人受不了的爱好,就是喜欢抓虫子。但是他每次抓这些虫子不是为了捉弄别人,而是观察。
从小受他的荼毒,导致他现在看见各种虫子就免疫了,但是这并不能阻碍他嫌弃言飞。
言飞把自己的书包朝董子航扔过去,男孩接住了书包,往后踉跄一步。言飞小心翼翼的护着玻璃瓶,将瓶子放进抽屉里面后才看向董子航,嘲笑的说:“说出来你也不懂,你又要问我,这不是想要我嘲笑你吗。”
“你……”董子航气结,每次在嘲笑这条道路上,他永远是被欺负的那个对象。
说着,言飞指了指自己的书包,董子航很恭敬的双手把扁扁的书包递给言飞。还给他拉开凳子,恭敬的说道:“您上座。”
舒夭起初还在看书,但是奈何睡虫的劲的太大,便趴在桌上睡了,脸还枕着《围城》。嘈杂的环境里,骄阳炽热,树荫深沉。虽然是秋天了,但是南方的这座小城还像夏天一般,天气格外的闷热。教学楼前的小花坛里面金菊开得正好,一盆紧挨着一盆排列成波浪的形状,一浪金黄,一浪火红。
“趴桌的同学醒一醒,像什么样,还没正式上课呢!”
林秀拍了拍桌子,试图以这种方式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趴桌的同学陆续的坐直起来,看着讲台上老师的神色,很是乖巧的坐直,丝毫没有任何的反抗。在正式上课之前,大家都知道自己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是一个狠角色,没有人敢第一天就往老虎身上拔毛。
舒夭本就是浅睡,听见声响之后便坐了起来,看见那位林老师的脸色可比刚刚和自己母亲交谈时精彩的多了。人可真实善变的动物,尤其是女人。林秀看着这群孩子们,心中自然是喜悦的,但是多年的教学经验告诉她还是要喜怒不显于表。
“今天没有上课的安排,今天主要是让大家和各科科任老师见面以及同学们之间自我熟悉一下,还有就是住校的同学待会来我这里领表查看自己的宿舍。”林秀交代完之后便走了。老师一走,安静的教室立刻变得嘈杂,一个个都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
舒夭将刚发的书本摞起来,整整齐齐的码在桌子上,从上到下拿书,翻开第一页,将自己的名字工工整整的写上去,写完一本之后用拇指轻轻的划开书本,去闻新书的味道。言飞刚转头就看见自己后桌的女生在闻书,觉得很奇怪,这年头竟然还有人喜欢闻新书的味道,也不嫌臭得慌。舒夭在数学课本上写完自己的名字,打算重复之前的操作,拿起数学书,便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或许是多年的习惯,所以她立马就感觉到视线是从前方传来的,但是她没有立马抬头,也是慢悠悠的从书本中抬起头来。言飞看着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渐渐的抬起来,跟他对视了一眼。
两人一对眼,便认出了对方。舒夭只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自顾闻书。但是言飞却认出她来了,刚刚没太注意瞧,现在才看清她的模样。明明一年前小姑娘的头发还是长长的,言飞每次看见她总担心会不会有一天她走在路上会因为头重脚轻而摔倒。
但是后来,他接连见过那个小姑娘几次,每一次都是张扬的笑容,就像是个小太阳一样,但是此时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一座小冰山。
嗯,言飞看着她黑黑的发旋,心里暗暗的说道:又像是一座小冰山。
言飞看见舒夭躲避的动作倒也是觉得好笑,他捅了捅自己的同桌,小声的问:“我们后桌那两个你认识?”
董子航转头看了一下乔玉和舒夭,说:“认识,你的后桌是乔玉,我后面那个是舒夭,舒夭是我的小学同学,乔玉也算半个小学同学吧。”
言飞噢了一声,瞥头看一眼后面,原来叫舒夭。之前他只知道人姓舒,倒不知道名字。
舒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倒也符合她,
他拿起一本书闻了闻,然后很嫌弃的放下了,皱着眉头小声嘀咕:“这年头还真是奇怪,竟然有人喜欢闻新书。”
“有啊,舒夭就是一个例子,每次发了新书她都要闻一下。”说着,董子航停下来,摇摇头,道:“女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董子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言飞的肩膀,立马坐直起来,凑近言飞耳边说:“我小声的跟你说啊,我们小学有个语文老师超对她超好,曾经一度想认她做干女儿,但是她拒绝了,以前,我们每次我们语文听写,她都可以不用写,就算上去写,写错了,老师也不打她,而且啊,舒夭他们家……”董子航话还没说完,就被舒夭打断了。
“董子航,你说话还能再小声一点吗?”舒夭听见董子航在说她,也就竖起耳朵来听了,这货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事都会透露出去。
董子航很不好意思,“嘿嘿”,他从抽屉里拿了一颗糖双手给舒夭。舒夭刚要去接,糖就被乔玉拿走了,她剥了糖放进嘴里,嘟囔说:“你们聊什么呢,还有你,董子航,你也太偏心,就光给夭夭糖。”
舒夭停在半空的手放了下来,言飞看见她那只慢慢放下去的手,便将董子航抽屉里的那一罐糖果都给了舒夭,说:“夭夭?你咋不叫妖精得了”
舒夭接过糖果,一人分了一颗,把糖递给言飞时白了他一眼,说:“你怎么不上天去呢,妖精你个鬼。”
言飞没有回她,倒是愣愣的看着她,仿佛某一瞬间看到了过去的她。那个笑得张扬又肆无忌惮,被人宠到无法无天的小姑娘,但是时光却回不去了。
他也知道,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有有效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