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舒夭和郑烟躺在床上,两人各个玩着手机。郑烟捅了捅身边的人,小声的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舒夭没有直接回她,反问道:“我记得你之前在图书馆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郑烟在黑夜中给她一记白眼,将手机上显示的帖子给她看,问她:“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俏得人憔悴吧。”
“这也太过了。”
“我觉得喜欢大概是见到他会开心,见不到会失落。”
舒夭没有回她,陷入了沉默,对她来说见与不见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想念也不挂念。
“夭夭,你知道吗?”
“嗯?”
“我害怕我高中不能和你们一个学校,我怕再也见不到他。”
“他?”
“董子航啊。”郑烟很轻快的说
听到出乎意料的名字,舒夭顿了一下,眼眸清明,自顾说道:“其实我一直相信缘分这两个字,老天他总能猜透你的心思,冥冥之中会安排你和某人见面。”
随后,两人陷入沉默。窗外的风声,室友的窸窸窣窣的动作声,才让人觉得这一刻时间没有静止。
“我去,明天停水一天。”室友梁红的喊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已经躺下的室友们听见梁红说的话,纷纷下床,拿自己的暖水瓶往公共浴室赶。
突然亮起的灯光,刺痛了舒夭的眼睛。她将手肘盖在眼睛上,过了五秒,才缓慢的移开手肘。
她撑起坐起来,和郑烟相互对视一眼,对方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下床拿了洗脸盆往公共浴室去接水,还没走到,就看见了长龙。无奈,两人将桶放下排队,趴在栏杆上放空。
她们所住的宿舍楼是学校为尖子班的学生新建的,一楼住的是给初三老师准备的,但一直空着。二楼到四楼依次是初一初二初三学生居住。
冠上尖子班学生的宿舍楼,设施一向是最好的,管理也是最为严格,但是从来不会断水断电。由于要检修,只能断水一天。
虽然已经入冬了,但是这座南方的小城依旧有些燥热。走廊上,都是打电话发出的嘈杂声。有的学生在和父母请示明天要和同学结伴去开钟点房洗澡,有的人在给住的近同学商量,明天能否去她家洗个澡……
舒夭左看看右看看周围的同学们,叹了口气。手指停在拨号键上,只见她输入一串数字,随后又删除。看到舒夭反反复复的动作,郑烟啪的关掉舒夭手机的电源键。
“你要打电话就打,磨磨蹭蹭干吗!”郑烟误以为她要给言飞打电话
“算了……”舒夭将手机翻过来,屏幕面朝掌心,整个人懒趴趴的趴在栏杆上,右手一点一点有规律的敲打。
郑烟没看她矫情的样子,鄙夷的看了一眼,就玩起自己的手机。
舒夭侧头看着玩的出神的郑烟,问道:“明天你要去哪洗澡?”
郑烟思考了几秒,无所谓的开口:“不洗了。”
“嗤。”舒夭没有理她
她将密码锁打开,输入刚刚那串数字,将手机放在耳边,但是她的右手还在继续的敲打,眼神也到处飘散,试图借这种方式缓解自己不安的心。
电话接通了。
“喂?谁啊?”
舒夭心里鄙视自己三秒,莞尔一笑,语气温温柔柔的:“外婆,是我。”
听到舒夭的称呼,郑烟抬起头侧着看着她,她的脸上多了局促不安。
“诶,我的乖孙女,怎么呢,怎么给外婆打电话了。”老人慈祥温和的声音从电波里穿出来,舒夭听着这声音,笑容僵住了,但还是尽量温柔的说道:“外婆,学校明天检修,要停水一天,我明天可以带一个同学回去洗澡吗?”
老人皱了眉头,似乎对学校停水的安排不太满意,要让她的外孙女来回跑一趟。但是听到外孙女亲口说明天要回来,还是很高兴。“好,那外婆帮你们准备,带换洗衣服就好了,其他的都不带,外婆帮你们准备。”
“好。”
在挂电话前舒夭隐约听到,外婆喊外公,让他明天一早去市场买菜,多买一些螃蟹和一只烤鸭,乖外孙喜欢吃。
舒夭没有反驳老人家的安排,嘴角扯了一个微笑,挂断了电话。
郑烟在一旁围观了她整个表情变化的过程,表情来得快去的也快,就像是演练了无数次,或者说是经历了无数次。
“明天我们两一起去我外婆家洗澡吧。”舒夭把手机紧紧的捏在手里,转头对郑烟说,却发现她一直在盯着她看。
“哦,好。”郑烟收回眼神,将疑惑压在心底。
平静的度过一夜。
下午放学后,舒夭领着郑烟去公交站,些许是刚放学,在等公交的学生很多。1路车一到站,人群纷涌上去,两个女生挤在人群中。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几乎要粘到一起。舒夭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她想把郑烟叫过来和自己站在一起,虽然两人之间只隔了三四个人,但是缝隙太小,挤不过来。
正焦躁不安时,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腕,舒夭下意识就甩开。
“是我。”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舒夭艰难的回头,从人缝中看到一脸镇定的言飞。言飞把她拉到自己旁边,抬手将紧闭的窗户打开,拥挤的车厢内一下子涌入新鲜空气。
“你怎么在这?”
“回家。”
“哦。”
他家在九台巷,这班公交的终点站,那里住的都是官宦子弟。
她家在梅巷,这班公交倒数的第三个站点,那里靠海边,住各种形形色色的人。
“你要干什么去?你不上晚自习了?”言飞低头看着她
处在青春期的少年身体发育特别快,明明初一时比舒夭高不了多少。初三时男生身高蹭蹭上涨,现在足足比舒夭高了一个半头。
“学校停水,回我外婆家洗个澡再回来。”尽管已经透了气,但是周围的人群密度还是很大,舒夭一直提着一口气。
到了第二站,车上的人少了将近一半,舒夭松了一口气,也不在耸肩。
看到她放松的动作,言飞低声笑了。听到头顶传来的笑声,舒夭怒瞪他一眼。她一抬头就发现两人的位置有点进,如果他再稍稍低个头,他的下巴就落在她头顶上。倏然,舒夭的耳廓红了,不再说话,低下头玩手机。
随着人流涌动,郑烟被挤到车头,正好有个空位便坐下了。从舒夭被拉到言飞旁边时,郑烟就一直看着两人。眼睛眉目都是笑意,就像是看到自家养了多年的闺女终于找到归宿一般。
第四站,舒夭和郑烟下车了。舒夭熟门熟路的带着郑烟拐进了一条巷子。
说是巷子倒不如是一条小路,路两旁种着一排排的风景树。树叶依旧嫩绿无常,在这里丝毫看不见冬天的痕迹。
一路下来,两人遇到了不少的人,舒夭都礼貌性的问好,态度不是很熟络,但也不失礼仪。
两人停在一扇木门前,舒夭的手刚举起,欲敲门,听到了门内传来的声音,大大小小听得不是很真切,又放下手。隐约听到做饭、鸡翅等词汇。她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准备之后,再次抬手敲门,这一系列的动作被郑烟收在眼底。
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诶,乖孙女,你……”
宋父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舒夭的脸庞,话止在你上,就没话了。冷眼瞧了她一眼,冷哼的一声,背着手转身就走。
宋母听见声响,但是看见只有老头子一个人闷闷的走进来,身后没有跟着别人,很是奇怪,便到门口来看。
宋母脸上的惊讶之情远超于宋父。郑烟瞧着这一家子的眼神动作都不太对劲,尤其是老爷子,心底也明白了一二。
“外婆。”舒夭的声音怯生生的
宋母虽然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将两个外孙女搞混了,以为是舒悦要回来。
“快进来吧,浴室的水已经调好了,你们先去洗澡吧。”
“好的,谢谢外婆。”郑烟抢先在舒夭前面回答,舒夭刚张的嘴只好闭上,跟着老太太去浴室。
二老很会享受,这座房子是早先两人结婚时修建的,浴室在一楼的一个小角落里,浴室和小阳台离得很近。阳台外又种满了花,庭院里的人完全看不见阳台。舒夭将衣物放在凳子上,便一个人坐在阳台的摇椅里玩手机。这期间没有人来打扰她。
郑烟出来之后,舒夭便进去洗澡了,平时很磨蹭的她今天格外的勤快,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
两人也没有逗留,出门跟二老告别便走了。二老也没有留人,一桌子的美食舒夭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夭夭?”看着舒夭出神,郑烟戳了戳她的肩膀。
“嗯?”
“没事,走路要看路。”说着,郑烟揽住舒夭的肩膀,舒夭侧头笑着看着她,像是在安慰自己没事。
冬天临近,中考也接临而至,舒夭没有就那天的事和郑烟解释,她后者也没有问,两人就保持就一直这样的默契。
舒夭借口节省时间复习,申请一个月回家一次。舒父想阻拦,但是没法,只能任由舒夭去。复习还是躲避?二者都有,做不到全心全意的去和人相处只能选择逃避。
一放寒假,舒夭给自己报了一个古筝班,每天都赶忙赶忙的去上课,一出门就是一天。
刚下课,舒夭看着被学生围住的老师,皱眉,她们似乎有很多的问题,还没讨论完。舒夭本打算今天让老师推荐几款古筝,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显示16:32分,距离下课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但是围在老师身边的学生只增不少。她也不愿意等人,便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出去了。
刚经过吉他班门口,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脚下一顿停在门边,教室内一个男生抱着吉他弹唱,男生低着头,拨动琴弦,轻轻的哼出声音。他唱的是什么她不知道,旋律像是最近最流行的那个歌手的歌,又不像,像个迷一样。
站在门外,渐渐的也听入了神。一曲毕,男生抬起头看向门外,对上了舒夭的眼睛。舒夭看了他一眼,便走了,但是走得很慢,像是在刻意的等待。
“舒夭,怎么走了?“言飞轻松的背手走在她的旁边
舒夭撇嘴,“听完了不就要走吗,留在那干什么?”
“怎么样,你刚刚是不是被我折服了。”言飞满怀自信的问道,走路的气场也一下子强了不少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说完,还不忘挖苦一句“不要脸”
男生没有在意,反倒是笑嘻嘻的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一脸笑意的说:“不要害羞,我知道你就是对我着迷了。”
舒夭回想起刚刚他弹吉他那一幕,第一次见到他一脸认真和陶醉的模样,跟平时不大相同。他有时候很冷,但是有时候又很喜欢开玩笑,有时很深沉。她分不清自己着迷的是哪一种状态下的他。她也分不清是因为从小缺乏关心,而一下子遇到了一个真正关心的人,所以她产生了依赖,还是真的喜欢。
一同往日,上了同一辆公交车,言飞下车之后,舒夭一个人坐到了终点站。然后又从终点站往回走,星光落在她的脚下,她踏着星辉一个人行走在小路上,热热闹闹的街道,烟火气缭绕的房屋始终与她没有关系。
到了家门口,下意识的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趴在门口听屋内是否有争吵,待到声音停了之后,她扭转钥匙开了门。一夜又过去了。
一夜一日一周一月就这么过去了,舒夭依旧是舒夭,只不过心更加平静了,欲望更少了。
转眼,又是毕业季。而他们也如愿以偿的搬上三楼,每天和老师相伴。
最是时光留不住,最是故人不能忘。总是期盼,以后,晓露痴缠,星月为凭,所有的心事旖旎,所有的呢喃软语,都有故人在。
二零一四年,舒夭和言飞相识的第三个年头。恰如缘分,缘始遇见,情自相知。
“舒夭,这次二模你的数学成绩要是再达不到95分,总分不能上600分,那你就做好准备请你爸来学校的准备。”正在做舒展运动,班主任走到舒夭旁边语气不善的说。
虽是和她说话,但是声音足以让周围的同学都听到。舒夭只当没事人,继续做广播体操,不顾别人的窃窃私语。
课间,舒夭趴在桌子上转着自动铅笔,脸下着的是数学中考模拟试卷。一道道的函数题、一个个立体几何图形就像小丑一样,在她的脑海里跳来跳去。
“又在想什么呢?”言飞拿过来她的自动铅笔,为她示范什么才是转笔。
舒夭看着言飞长而翘的睫毛,愣是生出了想要摸他睫毛的想法。手刚伸出去,言飞抬头看着她。她讪讪的收回手,从手肘下将数学卷子抽出来,可怜兮兮的将卷子送进言飞的怀中。巴着脸问他:“我的数学要怎么拯救啊?”
言飞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脸,头顶的发尖看起来格外的软,让人想要蹂躏。但是他忍住了,转头从桌子上拿了一张草稿纸,就着卷子上的题目给她分析题型。
“你的弱点就是几何题,函数题以你的水平可以做出前两道小题,但你就是不仔细,所以经常丢分??????”
言飞将整张卷子的题型以及常见的出题类型写了满满的一张纸,连续的男生和断断续续的女孩子回应的声音在夕阳下飘得越来越远,就像炊烟,风一吹,就散了。
看着半知不解的舒夭,言飞也渐渐的放慢了讲题速度。
“你看,在这两个点之间连一条线,就成了辅助线,这样是不是就构成了两个图形,那接下来就可以??????”言飞循循善诱着
舒夭盯着白纸上的两个图形,脑海里闪过几个公式和几句话,醍醐灌顶似的说:“可以用平行线的定则三和那个面积公式。”
??????
言飞走在舒夭旁边,看着她缓缓的把手掌审过头顶,又紧握住,而后又张开。
“你在干什么?”
“放烟花。”
“你看,这一张像不像绽放的烟花,一收,烟花又没了。”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过。
舒夭望着他,笑了。
那年,2014年的夏天,舒夭毕业了,言飞毕业了。
1999年,有一批人在这个世上出生,也有一大批人在这年奔赴天国。在这年诺查丹斯预言天灾并没有降临,地球依旧在转动,每天都有一颗颗炙热的心跳动着。
2000年,周杰伦出道,这个唱歌吐字不清晰的小伙子成为了一代人的青春。
2010年冬天,舒勇因盗窃罪入狱,狱期三年。
2011年秋天,舒夭遇见言飞,缘起遇见,情缘相知。
2014年夏天,舒夭和言飞初中毕业。
那几年,少年少女的校服还是白衣蓝裤,走动起来,淡淡的洗衣粉香气随风飘动。稚气的脸庞慢慢的蜕变,他们有了青春期孩子该有的样子。
暑假期间,舒夭跟言飞通话,互相有默契的不提录取的学校。有时被黑夜冲昏了头,差一点就要说出我想你。想人想的厉害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像饿了许久的人闻到炊烟,但也知道,不是自家的。
也时常会和郑烟聊天,按讷不住的情意会和郑烟说。对方笑她:你这么热切的表达喜欢,以后又哪个男孩子敢说爱你。她笑着说没关系,就这么一个人值得她去对待,现在是现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时女孩还不知道,原来羁绊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