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由小丫头引着走进客厅,先给孟老太太请了安,再向姑太太行礼问候,曾嬷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眯眯打量着玉姝,赞叹道:
“唉呀呀!这姑娘长得真好,跟个神仙似的……这是,老夫人嫡亲的千金小姐罢?”
赵佩兰迅速抬头朝玉姝飞了个白眼,然后委屈地靠到她母亲身上,姑太太孟玥用绢帕挡着嘴轻咳,孟老太太收敛了脸上笑容,淡淡地看玉姝一眼,对曾嬷嬷道:
“她呀,便是我那可怜的三儿子的长女,在她们姐妹中排行第四。孩子原本是不错的,只可惜……唉!家丑不外传,可这事明摆着的,终究是要被人知道——就是我三儿将那不贤的妻室休掉了!
这四丫头正是那妇人所出,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四丫头让那不贤妇人教养长大,规矩能学得好嘛?这不,前儿瞒着长辈私自出府,坐马车在街上胡走乱逛,就冲撞到了你们威远侯!可幸得威侯侯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反倒还要给她赔礼压惊,这哪里使得?她小孩儿不知羞愧,我们做长辈的岂能不懂事?改日伯爷还是要亲自上门给侯爷赔罪的,顺便也与府上二老爷叙叙旧!”
孟老太太一说完,玉姝就往前移了两步,她想要争论几句,这老太太若只是贬低她倒无所谓,竟然诋毁她母亲,就太过份了!
刚动了动嘴巴,老太太却根本不容她开口,用严厉的目光压制住她,孟玥做好做歹起身佯做搀扶她,警告说有外人在呢别失了礼仪,一边大声喊丫头给四姑娘搬个凳子来,推着玉姝坐下,玉姝暗想自己确实还没能力横得起来,只能先忍着。
那曾嬷嬷乍一听得玉姝成了弃妇之女,果然瞧着玉姝的眼神就掺了些许惋惜,不过仍是保持着谦卑的笑容,又跟孟老太太恭维客气几句,大致说她会养孙女,不论是亲孙女还是外孙女,都是这么的标致出众。
把孟老太太哄得喜笑颜开,曾嬷嬷这才朝着玉姝行了个礼,说道:
“老奴先给四姑娘请安!我们侯爷说:那一日确实有急事,不小心惊了姑娘的马,吓到姑娘了,实在对不住姑娘,请姑娘千万原谅则个!原本该是侯爷亲自来给姑娘赔罪,可外城大营要练兵,姑娘这边也不能耽误,所以今儿就派老奴过来一趟。姑娘您瞧:这些雪缎、缭绫、细绢,是这次侯爷从关外立了军功回来,进宫面圣,皇后娘娘赏赐的,侯爷特地让挑了花色最鲜艳漂亮的拿来送给姑娘做赔礼,以显诚意!”
玉姝跟着她的手指看了看旁边圆桌上摆放的各色礼物,除了两食盒的点心果品,确实有五六匹上好布料,曾嬷嬷还在旁边黄婆卖瓜般喋喋不休,没等玉姝回应,却感受到上头座位尤如实质般射来几道目光,玉姝心里嗤笑:那祖孙仨真是,何须露出这么难看的吃相?石宏的东西,她还不屑碰呢。
曾嬷嬷又提到停在外院的新马车,侯爷亲自挑选的马匹,军中匠工用上好木料做的车厢……玉姝都只是面无表情听一听,连点头都不需要,自有孟老太太和孟玥拦在头前接话,玉姝反倒要替母女俩臊得慌:想攀上威远侯府想疯了吧,人家只是派个嬷嬷过来都这么热情,若是石宏亲自来,不知她们会做到什么地步?
孟老太太既要为外孙女筹谋,就不想玉姝站在跟前碍眼,只因曾嬷嬷非要代替她们侯爷向姑娘表示谦意,才勉强同意让玉姝出来露个脸,看看该说的都说完了,孟老太太便找个借口叫玉姝退下,她却和孟玥挽留曾嬷嬷继续坐着闲话。
玉姝走出那院子,还能听见客厅里传出的一阵阵笑声。
她不禁皱了皱眉:一次意外惊马,竟让孟府与石府早早地牵扯上,孟老太太想让赵佩兰嫁给石宏,若成了倒还罢了,若不成,两府关系必定有些尴尬,那将来还会不会有杜倩蓉给石二老爷当填房冲喜?
如果杜倩蓉不嫁给石二老爷了,就没有机会与石宏的相遇,两人就没法勾搭到一块,那自己怎么报仇?怎么撕开他们的真面目给世人看?
这可真是个始料不及的变数!
老天让她重来一次,必定要有改变,否则她也活不下去,可一个改变就有可能引起很多个变数,那岂不是……全乱套了?会不会变化太大与前世完全不一样?
玉姝有些头痛,随后又想:管那么多呢,总之死仇就得死磕到底!不论在哪里、不论用什么方法,绝不放过那两个贱人就是了!
回到静玉轩又继续专心做自己的事儿,准备吃午饭的时候,石榴却带来一个寿安堂的最新消息,主仆几个听得好一顿笑,倒是开心又开胃,午饭都多吃了半碗。
石榴说的是大太太蒋氏和二太太吴氏,还有姑太太孟玥,三个女人在寿安堂闹出一台戏,把老太太的饭桌都给砸了!
因着孟老太太早上已传话免去请安,威远侯府的人来之后,老太太又刻意约束住婢仆们不许乱传消息,是以快晌午时大太太蒋氏和二太太吴氏才知道今日曾有贵客来访。
蒋氏这几天一直在装病不出房门,自那日被玉姝挑拨得老太爷罚她下跪,当着晚辈丢了脸面,已是心怀有恨,魏妈妈又告知那藏在城外的“钱匣子”王妈妈竟被人带走了,似乎是柳氏干的,蒋氏气急败坏差点没吐血,更没想到第二天老太爷竟要让吴氏从她手里把大厨房和各样吃食采买事务接管了去!
蒋氏那个气啊,厨房和吃食采买可是大有油水,她累死累活就指望着这一点,都给她夺了,还过什么过?跑到老太太跟前哭晕过去,老太太不得已才答应她:就给老爷子一个面子,让吴氏管两个月,两个月后必定给她要回来!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法子了,蒋氏心里赌得慌,装病睡了两天。
威远侯府来人,原本觉得事不关己,可又听说侯府送了许多好东西,有宫里出来的上好布料,蒋氏立刻心动了:大女儿敏姝很快要出嫁,老太太得了好东西怎能不分些给长孙女做嫁妆?若是去得迟了,被那孟玥母女俩都卷走可不行!
于是带了敏姝,母女俩急忙往寿安堂去。
走到半路就看见了吴氏和三姑娘慧姝,相对蒋氏的故作姿态,吴氏却是笑脸相迎,又叫女儿快向大伯母问安,还谦让着请蒋氏和敏姝先行。
蒋氏不知吴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狐疑地三步一回头,那吴氏只管笑眯眯跟在后头,等到了寿安堂,把话说开,蒋氏才明白吴氏为什么变得如此好气性,合着人家是有了好盼头啊!
孟老太太一惯的强势,只说宫里出来的好衣料自己另有用处,谁也别想分,蒋氏母女落空,明知老太太就是要留给她外孙女儿,心里忿忿不已。
吴氏不争不吵要东西,只温顺乖巧地帮忙摆饭,又是忙着盛汤又是布菜的,殷勤服侍婆婆和姑太太以及外甥女用午饭,等到老太太吃了两口粥,这才陪着笑脸说:
“母亲,儿媳听说了,也打听过了:那威远侯府自从老侯夫人去世,老侯爷再没续弦,后来老侯爷也去世了,侯府还有位二老爷也刚丧偶不久,却无子嗣;侯府除了那位二老爷,就只有现如今的威远侯以及一位尚未及笄的姑娘,人口极其简单!
如今的威远侯年轻英俊,才二十岁左右,多年为国镇守边关一直未能议亲,还是单身呢!此次回京,就急着要相看好姑娘,准备娶妻以主持侯府中馈……威远侯府的人带着重礼来咱们家,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他定然打听到咱们常宁伯府有好姑娘!母亲您看,咱们府里大姑娘已许配了人家,二姑娘庶出,三姑娘慧姝正正合适!威远侯府,就是看中了我们三姑娘,为着我们三姑娘而来的!”
孟老太太听完这番话,又瞧见被吴氏推到饭桌边的慧姝,满脸热切地看着自己,老太太拿着筷子的手不由一顿。
姑太太孟玥却漫声道:“二弟妹,你既知威远侯府需要一位掌管中馈的夫人,便该想到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胜任。你看看三姑娘都还没及笄呢,也没学过管家,怕是连自个院子里的事务都理不清,成天只会依赖母亲和奶娘,怎当得侯夫人?”
吴氏未及答话,孟慧姝嘴快应声:“谁说我没学过管家?我还会看帐本呢!你又不能与我同住,怎知我理不清自个院子?”
孟老太太朝着慧姝瞪眼,孟玥啧声道:“竟然顶撞长辈,就这脾气这教养,人家可不敢要你当侯夫人!”
吴氏嫁入伯府只生得一双儿女,极其疼爱自己的孩子,又最护短,若放在平日,她可容不得姑太太这般说自己的女儿,但现如今要讨好老太太,她不想得罪姑太太,只能陪着笑脸道:“侄女儿哪里不好,您尽管指教,待日后与侯府成了姻亲,您少不得沾沾侄女儿的光!”
孟玥不屑地挑了挑眉:“我自己姑娘眼下就能当侯夫人,用得着沾她的光?”
吴氏楞住,连站在一旁抓心挠肺忌妒吴氏的蒋氏也好奇起来,忙问:“兰姐儿与哪个侯府议亲了么?”
孟玥不作声,孟老太太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角,淡然道:“敏儿已订亲,慧儿尚未及笄不合适,威远侯府若要与我家议亲,自然议的是表姑娘!”
话落,屋里总算是安静了,但没过得一会,吴氏忽然发了疯似地朝孟玥母女俩扑去,双手抓挠着,嘴里尖声叫嚷:“凭什么?这里可是孟府,不是她赵家!没道理成天好吃喝好穿用地供着,白白替人家养姑娘,到头来还要抢走孟家姑娘的姻缘!这办不到,我不答应!”
孟玥怕伤着女儿,忙挡住吴氏与她撕扯,一时间碗碟纷纷摔落,饭桌都差点被掀翻,孟老太太还没吃饱呢,气急败坏地大声喊仆妇们拉开吴氏,孟慧姝哭着上前帮母亲,蒋氏却趁乱拉敏姝躲到帷幕后去看热闹……寿安堂这一出乱戏,直到孟瑞、孟琦跑来,才算是平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