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先去拜见康郡王妃和福郡王妃,两位郡王妃收敛了笑容,神态顿时由温和可亲转为高华冷肃,康郡王妃打量着玉姝,福郡王妃则不疾不徐地问玉姝今年几岁啦?可曾请得女先生读书聆教?未等玉姝回答,又说听闻还有个妹妹,也是挺可怜,如今由谁看护教导?
平平淡淡几句问话,听起来却不平常,就算不认识的人,也难免要对玉姝生出好奇之心,一打听就知道,原来是弃妇之女啊,能有什么好教养?
玉姝接收到福郡王妃对自己的轻视和不喜,加之康郡王妃目光里极明显的讥讽嫌弃,她心里不免生出一丝烦躁:这两位郡王妃分别是善柔县主和嘉柔县主的母亲,皇家宗室,身份确实高贵,但若是凭这点而随意去轻侮别人,那便不值得尊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玉姝还是要顾着礼仪,她神色平静,如实回答了福郡王妃:
自己七岁师从京城最有名的女先生叶秋,直到先生离开京城去江南游历,同时由宫中出来的嬷嬷严格教导各种规矩礼仪、女红手工,十二岁学成,嬷嬷评为优异……这些足可夸耀于京城淑媛,没什么可隐瞒的,她之前从未说过,是因为母亲教导为人要虚怀若谷;
至于妹妹,玉姝直言母亲会亲自教养妹妹,又强调母亲与父亲是和离,而非被休弃,和离是可以商量条件的,所以母亲能把妹妹带离孟府。
屋子里很安静,站在玉姝身后的赵大夫人抿嘴垂眸,侧位上的德昌侯夫人好像嗓子不舒服,接连轻咳几声,福郡王妃脸色不虞地看着玉姝,目光渐变严厉,似乎在责难:说这么多做什么?我问你这些了吗?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康郡王妃正待要开口,却听门外传报:长公主、安王妃和永福县主过来了!
康郡王妃只得闭嘴,和福郡王妃、贵妇们起身迎接。
行礼毕,众人重新依序落座,赵大夫人带着玉姝和西乡侯夫人、靖安侯老夫人坐到一起,永福县主远远瞧见玉姝一个小姑娘居然坐在夫人们中间,颇为诧异地挑了挑眉,侧转脸去对长公主和安王妃说了几句话,长公主和安王妃一致看向玉姝,长公主嘴巴动了动,便有一名宫装女子走来,接引玉姝去到长公主、安王妃和永福县主跟前,玉姝欲跪下行叩拜礼,长公主道:“免礼,过来让我们瞧瞧。”
宫装女子将玉姝扶至座前,安王妃先拉住了玉姝的手,仔细看了看,又轻轻捏一捏,笑道:“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孩子,配得上霍世子。”
长公主也上下打量一番,微微颔首:“不错,看起来与阿英确实般配。”
长公主是当今皇帝姐姐,安王为宗室宗正,安王妃在王妃、郡王妃当中亦颇有威望,二人说的话在此地无人敢质疑,自然而然引来贵妇们的附和,纷纷夸赞孟四姑娘生得好相貌,一看而知性情教养也是极好的。
坐旁边的康郡王妃没说话,只微微笑着,福郡王妃感觉被打了脸,垂下眼眸,神色不佳。
永福县主问玉姝:“姑娘们都聚在那边敞厅,玩得可高兴热闹,你却钻到这边来,大人们说话你听得懂吗?闷不闷啊?可是走错地方了?”
德昌侯夫人笑道:“没有走错,不是她自己要来的,是我们大家伙好奇,想看看霍二太爷给霍世子寻得个什么样的媳妇儿?这一瞧倒好,都无话可说了——没想到那老爷子比咱们这些女人眼神儿还好,竟让他把人尖儿似的孟四姑娘给拐回家当孙媳妇去了!”
一番话引得众位贵妇大笑起来,安王妃笑着说:“还真是这样呢,能找到自己满意、又让孙子喜欢的孙媳妇儿,可见那老爷子是有点运气的。”
“这个也要讲缘份,阿英若不乐意,谁能强迫得他?所以,两个孩子应是前世的姻缘。”
长公主说完,又含笑看了看玉姝,吩咐宫装女子将她护送去姑娘们所在的敞轩。
玉姝拜谢了长公主和安王妃,又依礼向康郡王妃、福郡王妃和永福县主等人告辞,转身跟着宫装女子走出那间屋厅,长舒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心里暗想贵妇人之间的聚会确实无趣沉闷得很,难怪以前外祖家尚好时,母亲也不喜欢交际应酬,这点永福县主倒是与母亲相似,都是性情恬淡的人,实在迫不得已才会出门,幸亏今天永福县主来了德昌侯府,还与长公主、安王妃结伴出现,不然的话,刚才在康郡王妃和福郡王妃手里自己多少总要吃点亏。
玉姝被宫装女子带到一个叫做揽月轩的大敞厅,里边坐着的果然全是年轻姑娘们,张玉雁和秦宝仪等人也都汇聚到这边来了,瞧见玉姝,张玉雁连忙招手,却早有侍女走到玉姝近边,说清河郡主有请孟四姑娘。
玉姝便朝张玉雁等人点了点头,表示等一会再过来,然后跟着清河郡主的侍女去到离得挺远的一个桌席,清河郡主、东宁县主以及善柔县主、谢妍都在,另外还有十几位不认识的姑娘,却不见嘉柔县主。
玉姝自然不会多嘴问嘉柔去了哪里,循礼见过几位郡主、县主,又和谢妍等人打了招呼,清河郡主叫玉姝坐在自己身边,说道:
“今儿来拜寿的姑娘都在这,只没见你,我就猜到必定有人把你喊去了。方才我母亲和姑母、永福姑姑还想多陪陪我们,是我让她们快点儿走,或许去到那边还能救一救你呢,对不对?”
看着清河郡主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又是邀功又想听八卦,与在游廊相遇的那个郡主似乎不同,玉姝有些无语,拿不准清河郡主到底是什么样性子,但还是由衷感谢:
“康郡王妃和福郡王妃要见我,那边全是夫人太太们,我又不会说话,挺闷的,幸亏长公主、安王妃和永福县主到了,我才能过这边来——确实得多谢郡主!”
清河郡主看着玉姝,撇了撇嘴:“你是个小滑头,不爱说实话。”
玉姝:“……郡主指的是?”
清河郡主道:“罢了,不说了,今日这事估计一时也说不清楚,过几日总能打听到的。来,先喝杯热茶解解渴。”
桌上已换上了新的茶点和热茶,清河郡主又将同桌几位身份较贵重的姑娘一一指给玉姝认识,大家闲谈了一会,玉姝要告辞去找张玉雁等人,清河郡主挽留几句,便由她去了。
回头瞧见善柔县主只顾盯着孟玉姝背影,眼眶泛红神情郁郁,目光透出几许幽怨,清河郡主暗叹口气,垂眸假装看不见。
今日遇见了孟玉姝,清河心里就明白了:传言孟玉姝主动攀附权贵,霍英被长辈强行订婚,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霍英为什么还不退亲?其实这些人都已经看懂真相,却不愿意承认罢了。
世间男子所求女子,无非就是姿容艳丽、温柔娴雅,最好还能有一种超凡脱俗仙子般的气度,莫名吸引人,这些孟玉姝都办到了,那霍英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不要?
经过今日之事,清河也不再同情善柔了,善柔有一点不好,她喜欢,却不自己去争取,偏要在人前做态,显得多么痴情痛苦,终于刺激得嘉柔为她出头,这却不叫仗义,是莽撞,看把她外祖家带累的。
清河绝不会干这种傻事,别说善柔在自己面前伤神幽怨,她就是痛哭流涕,清河若是躲不过,最多能送上两块丝帕供她擦擦脸罢了。
那边玉姝和张玉雁、秦宝仪等人坐谈一小会,便起身走到庭院里去赏玩丁府的各色花卉,等看到陆续有人回家去了,才又往回走,因都是跟着家里大人一同来的,怕大人找不到自己,几人相约回家后写信互通消息,然后分散去找各自的家人。
玉姝让荔枝和樱桃分别去看了看,清河郡主等人早就散了,大概已跟着安王妃回家,永福县主和长公主、老靖安侯夫人同住正阳街,她们一路走的,赵大夫人也带着自家孩子回去了,玉姝便不用再跟谁告辞,只让青榄去前院知会孟琳,他要喝酒谈话,自己就先走一步,然后带着雪梨樱桃荔枝很快出内院,坐上马车直接离开。
回到孟府一个多时辰,常宁伯和孟琳也回来了,父子俩进内院看玉姝,常宁伯叮嘱玉姝几句,让她守紧嘴巴,今日之事不必对外人言,就走了。
孟琳又陪女儿坐了半个时辰,倒是温和安抚一番,又十分庆幸为女儿订了门好亲事,且不论霍英为人如何,单凭霍家护短,未过门的孙媳妇都能爱惜如许,便值得托付终身。
“吾儿幸甚,为父亦能放心了!”孟琳托着茶盏,饮了口热茶,一脸心满意足。
若不是玉姝经历过上辈子,可能当真以为这位父亲有多么疼爱女儿,操心劳神只盼着女儿得到幸福,或许她还要为此感动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