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漫声道:“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玉姝抬头的当儿,趁机看了看高位上的中年美妇,随即低下眼眸。
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德妃,前世只远远瞧见,素闻德妃容貌美艳,且气度端华高贵颇有威仪,气势上比继后还盛,这倒也不算虚言,玉姝只是稍一触及她锐利的目光,顿感额角微汗。
德妃没有立刻让玉姝起身,淡淡问道:
“你就是常宁伯府四姑娘、礼部员外郎孟琳的女儿孟玉姝?”
“回德妃娘娘话:正是臣女。”
“听闻安国公府世子霍英与你订亲了?”
“是。”
德妃轻哼:“你祖父是个快到头的伯爵,孟琳不过五品官,竟敢攀附超品国公府,也不怕你受不受得住?权贵门阀,最终看重的还是门当户对、彼此利益相得,你娘家式微,还有个获罪流放的外祖,单凭你这两分颜色魅惑人,能在国公府里捱过几年呢?我是个怜贫惜弱的,不忍看你以后凄凉收场,今日便点醒你,回去趁早把这不相宜的亲事退了罢。”
玉姝一阵无语,来的路上她猜测德妃召见自己的原因,想了许多种可能,甚至大胆假设是不是齐王想劫持自己,为杜倩蓉报仇,竟没想到德妃要拆散自己和霍英的婚事。
知道了原故,也就很快能想通了:石宏站队齐王府,齐王自然要给石宏兄妹一些利益,石佳心心念念嫁给霍英,求请齐王的母亲,德妃娘娘出面劝退玉姝,这在他们看来可能不算是什么难事。
但自己却注定要让他们绝望。
石佳之恶毒,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简直太坏了,就算没有自己,都不可能让那样的女子嫁给霍英。
玉姝道:“启禀德妃娘娘:臣女与霍世子的婚事,不能退。”
“怎么不能退?”
“此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都已走过了,只待婚嫁,非同儿戏,岂可随意毁约?”
德妃皱眉,冷冷地看着玉姝:“不知变通,你不是个聪明人,都不知你父母是怎样教养你长大的!柳氏没脑子才会被休弃,孟琳的仕途,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你可知,老安国公早就为霍英订过亲,便是威远侯府的石佳姑娘,他们才是真正的般配,又是世交、门当户对,这事皇上都知道,只因石佳姑娘尚年幼,等过她再大些便为二人赐婚。那霍二太爷常年住在故乡老宅,并不清楚,才糊里糊涂有你这一出,如今石佳姑娘已经长大,且她的兄长,威远侯石宏远赴边关拒敌,石佳姑娘需要霍府的照应,皇上不日便要降旨赐婚,你可想想到那时你当如何自处?本宫念你也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家,提前传你入宫,点醒于你自己先行退亲总好过被别人退,能免遭耻笑丢面子,你不要不知好歹。”
玉姝一直跪着不被叫起,膝盖难受得很,又听德妃动辄牵扯她外祖、嘲笑她母亲没脑子、被休弃,心情不由得烦躁起来,对德妃仅有的一点尊重荡然无存:这女人根本就是德不配位,封为德妃真真是个笑话!若将她放在寻常府宅也就是蒋氏、吴氏那样的狠毒贪嗔、刁钻泼蛮妇人,毫无德行可言,却专会干些蠢事坏事。
难以想像让这样一个女人当皇太后,那宫里的女人们乃至朝官眷属稍有不顺她的意,会是个什么下场?
心中有气还得忍着,身在宫中,不可出半点差错,顶嘴辩论是不敢的,但玉姝打定主意:绝不松口答应退亲。
德妃又问道:“孟玉姝,你可想明白了么,是否有了主意?”
“德妃娘娘一片慈爱之心,臣女感恩不尽。但请恕臣女胆小柔弱,臣女本是遵守盟约之人,没有霍世子当面亲口言说,玉姝绝不敢退亲!”
“你!”
德妃气得拍了一下桌子,她原本以为一个小小伯府姑娘,又是弃妇之女,无凭无恃,稍微吓唬一下应该就成了,却没料到孟玉姝是个硬茬,竟然说不通,当下心情愈发不美了,那张描画精致的脸如同云遮雾罩。
太监宫女们事先都已摒退,但幛幔后头有人,玉姝眼角余光瞧见了,此时一方杏黄裙角轻轻移动,走到德妃旁边俯身说了句什么,德妃不以为意,哼了一声:
“如此的冥顽不灵,就让她多跪一会罢,也好反思反思。”
玉姝便知是宫女看她跪得久了,劝德妃叫起,但德妃不允。
正在此时,忽有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急声道:“皇后娘娘来了!”
德妃似是楞了一下,语气却不紧不慢:“她这会儿来做什么?到哪儿啦?”
“这就快进门儿了。”
德妃咬牙:“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么?人快进门儿了才来传报?”
小太监嗓音发抖:“皇后娘娘,她她她不知何时去的瑞春宫,这是打那边儿过来的,小的们没留意看!”
“还不快些儿”
德妃话未说完,暖阁外便传来一串清脆笑声:“这个季节,这花儿还能养得如此之好,德妃姐姐果然心灵手巧!”
德妃快步迎了出去,屋里忽然间就多了好些个太监宫女,想必从哪处偏门进来的,障幔后原本站着的两个应是德妃的贴身宫女。
到底是宫里的人,个个训练有素自成规矩,眨眼功夫,太监宫女们便将屋里检查整理停当,各自敛容站位,有两名宫女赶紧到玉姝身边,半扶半拖要把她带到后堂去,玉姝佯装起不来了,只管沉着身子,两名宫女急得冒汗,想把她抬起来,皇后在德妃配同下笑吟吟地走进屋,瞧见这情景,诧异问道:
“这是在做什么?这位姑娘不像是宫里的,她是谁呀?”
德妃刚要开口,玉姝已经推开宫女的手,面朝皇后跪拜道:“臣女孟玉姝参见皇后娘娘!臣女是常宁伯孟府的姑娘,在家中排行第四,父亲在礼部任职。”
“哦,原来是孟四姑娘,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玉姝总算可以站起来了,不自禁地抚了抚麻木的膝盖。
皇后打量着孟玉姝,见此皱起眉:“你膝盖怎么啦?方才为何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