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女孩都沉浸在兴奋的漩涡中,就连接下去教母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教母见她们一个个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心底顿时十分不满,就光跟她们说明了事情就这样不能冷静,真要是带她们去了宴会上见到赫尔梓元首,岂不是要方寸大乱,到时候出了岔子丢的还是自己的脸。
于是教母又提高了音调,严厉地对众女孩说道:“看看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要是到了祭奠沅宫怕是都找不着北了!我现在告诉你们,宴会中的规矩比这里要多很多,一不小心冒犯了哪位贵族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你们花的。”
“为了防止你们在宴会中出丑,等会儿会由其他教母一一告诉你们注意事项,明天要严格按照我们所说的去执行,要是有谁在宴会中不懂礼数,后果自负!”
女孩们被教母提高的音调吓了一跳,不自觉缩到俚素身后。
“今天你们七位十点前必须入睡,明天六点会由我们亲自为你们梳妆打扮,然后……”
教母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明天的事情,而俚素接下去的事情就已经没有在听了,她神情恍惚,眼神空洞而又无神。
记忆拉回三个月前,她也是在这个大厅内听着教母对她说着类似的话,此时的记忆与回忆重合又分离,令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她在接到有一名贵族暗自探访间看上了自己,并要求教母将自己交给那名贵族的消息时,内心的心情或许跟现在这些女孩一样,既惊讶又紧张,隐约间还有一丝小小的期待。
教母并没有告诉她那名贵族为何在众多姐妹中唯独看重了自己,也没有告诉她自己未来丈夫的其他信息,她就连他的名字也没有弄清楚,就这样被接出了这栋建筑。
当时俚素也没有想太多,便跟着一群士兵出去了,还怀着这种年纪该有的天真和憧憬,迷茫地走入了外面的世界。
那是她八年来第一次走出这栋建筑,来到陌生而又繁华的街道,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士兵粗鲁地带走了。
走入古老而又宏伟的宫殿后,那段生不如死的记忆从此便永远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至此之后,她那点可怜而又脆弱的单纯就被彻底击碎,风崩离析。
那段记忆在每一个日日夜夜炙烤着她的灵魂,出来之后的那段时间,她每夜都会在恶梦中惊醒,惊醒后都会发现枕边已经被泪水淋湿,冷汗从她的身上控制不住地冒出。
那段时间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也是最绝望的时刻,这让一向沉着冷静的她疯了一样地想要对一人哭诉,想要紧紧抱住一人,寻求心灵上的慰藉。
可回首看去,却发现身边居然没有一人能够哭诉,没有一人能够让她感觉到安全。
后面教母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恍恍惚惚间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卧室。
卧室里依旧安静地异常,没有一丝杂音,平日里俚素倒也没觉得这样哪里不对,但现在居然觉得安静地可怕。
走到梳妆台前,看向镜子中一个落魄的身影,她面容之上毫无血色,神情飘忽,虽然衣着打扮光鲜亮丽却看不出丝毫人气。
俚素习惯性地抬手解开了盘在脑后的长发,一头米白的卷发随即披散开来,额前较长的刘海于耳鬓滑落,遮住了她此时有些吓人的面容,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
俚素看着镜中的自己,就连她自己也是惊讶怎么会苍白成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习惯了掩藏内心真实的想法,今天居然就这么不攻自破了,还真是差劲啊……
她勉强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依旧是白日里她常带的笑容,可现在看来却有些丑陋。
“阿素,你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要害怕?高兴一点,明天还要以最完美的状态迎接未来的丈夫呢。”
俚素嘴唇动了动,镜子里的那个人的嘴唇也跟着动了动。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少女静坐在梳妆台的身影,还有这道听上去有些沙哑的声音。
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俚素坐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镜子,呆了良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似乎是过了一会儿,又似乎是过了很久,等到最后,她终于起身走到了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记得许多人都曾问她,为什么老是喜欢在窗边发呆,而她一贯的回答是只有这里才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三个月前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希望将来有一日能正大光明地从这里出去,摆脱熙合人对她所有的束缚,回到自由自在的生活,又思念着遥远的天边那份属于自己的故土。
但是现在,一切的美好幻想已经破灭,她再对着窗外发呆时就只是发呆而已,只是习惯了在窗边发呆,也有可能在床上,在梳妆台前。
意识逐渐沉入黑暗之中,梦中,她看到了一个身影,那道身影竟是如此的熟悉,随后周围黑暗的环境也逐渐变得熟悉。
“阿锦……”
那道身影的面容非常模糊,模糊到根本分不清五官,但俚素还是一眼便断定了这就是阿锦,非常的肯定。
因为就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令她感触最深的场景,阿锦握住了她的手,坚定地对她说:“阿素,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果然,下一秒,那一道身影便拉起了她的手,说出了同样的话。
俚素眼眶一酸,这三个月的所有压抑和痛苦在这一刻瞬间爆发,让她终于哭了出来,她紧紧地抱住了阿锦,一刻都不敢松开,即便知道眼前的都是假的,俚素也不顾一切地去抱住她。
若是能出去,求求你快一点,再快一点,在她没有被那名贵族看中,在她踏入那个宫殿大门的前一秒,哪怕只有一秒……
眼前的那道模糊的身影虚晃了一下,在俚素抱住她的那一刹那便消失无踪,整个模糊的世界开始晃动坍塌,犹如她们的那道誓言一样分崩离析。
俚素知道,恐怕以后再也等不到了。
“阿锦!”
俚素猛然从床上做了起来,额头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视线忽然从黑暗中步入光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眼眶酸涩不止,眼角处还有明显的泪痕,一夜沉眠并没有让她恢复精神,反而现在看上去更加地憔悴。
灯光太过刺眼,让她不禁眯起了眼睛适应了好久,身下是熟悉的被子,果然刚才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忽然她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记得睡觉前自己是关了灯的,为什么现在房间里居然还有这么亮的灯光?
等适应了光线,她忐忑不安地望向四周,还是熟悉的布置,熟悉的物品,这确实是自己的房间没有错,只不过房间内唯一不同的是多出了一道人影。
看到这个人影,俚素瞳孔不自觉缩了缩,就听那道人影缓缓开口道:“醒了?”
严肃的声音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俚素不禁差异为何教母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内?
听到她询问自己,俚素只是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看着教母并没有开口回答。
教母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时钟,继续开口道:“现在才五点,你平时都醒得这么早么?”
见教母问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俚素并不打算回答这些拖延时间的问题,便直接开口道:“教母为何会在我的房间?”
教母这才将视线看到俚素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翻,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不禁轻笑一声,她从梳妆台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醒了就起来吧,早点为今日的宴会做好准备。”
谁知教母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转而开始她一贯的命令起来,完全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俚素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教母,见教母在一边等她,俚素只得下床走到梳妆台边,默默地坐了过去。
教母也不怠慢,昨日说会帮她们打理就帮她们打理,就连洗脸都是亲自端过水盆,打湿毛巾细细地擦过每一处肌肤。
教母们身为贵族有她们的尊严,很少会服侍她们这些女孩,而被这么精细地梳妆俚素至今也只接受过两次,一次是在三月前,一次便是现在。
在这期间,两人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在梳理头发的时候教母这才缓缓开口道:“昨天有一个劣女想要擅闯优女的住处,还试图对阻拦的士兵出手,被我当场抓住了。”
俚素身体一僵,本能地握紧了双拳,呼吸也不自觉变得有些急促。教母特地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情肯定是别有用意,那名被抓住的劣女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猜到是谁。
俚素沉默地底下了头,本就糟糕的心情被这一席话顿时搅乱,现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犹如坠入了黑暗。
“我没记错了的话,她好像叫阿锦。”
俚素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任由教母摆布。
教母见她反应如此平淡倒是有些惊讶,她记得不错的话之前俚素就是因为这个女孩来顶撞自己,怎么现在说起她居然没有什么反应?
但一想到她即将要嫁给那些大贵族,心里也就明了,还以为她们的感情有多么坚不可摧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在利益面前依旧是那么脆弱。
想到这,教母不自觉嗤笑一声,反正这种事她见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人啊,不就是这样么……
既然俚素并不关心这个话题,她也索性直接跳过,熟练地一手挽起她的长发在脑后盘了一个髻,另一只手拿起台上的发簪嵌入其中,很随意的一个打扮,却衬托地她本就精致的面容更加秀气。
只是今日无论如何打扮,俚素始终没有之前那么自然。
接下来就是一些装扮的细节,在不知不觉间教母就已经全部帮她整理完善,熟练的手法让人啧啧称赞,只是这里只有她们两人,而俚素是绝对不会称赞出口的。
解决完一切,教母又习惯性地看了看墙壁上的钟,发现才过了半个小时。
距离其他女孩们起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反正她也闲着没事,干脆就直接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身边还有一张圆面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套崭新的茶具。
教母替自己斟了一杯水,又替俚素斟了一杯水,抬头看去,发现俚素还背对着自己坐在梳妆台边,微微眯了眯眼睛,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药瓶,在她的茶杯上抖了抖,白色的药粉被抖入少许进去,很快就融化在无色的水中。
做完这些,她又正定自若地将小药瓶收入口袋中。
“过来喝口水吧,时间还早,我们好好聊聊。”
片刻之后,俚素这才缓缓起身,又缓缓做到了她的对面。
今日的俚素太过安静,以至于就连教母也觉得有些怪异,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你今天怎么了?”
这话问出口也是白问,教母就见她垂眸并没有答话的意思。等了一会儿见没反应,索性也就直接自己说了起来。
“这些莫哥女孩中,就属你给我的映像最深,知道为什么吗?”
教母笑了笑,抿了一口水继续道:“因为你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从你第一次进入这里到现在,表现的都很从容,我还记得这些女孩们中你是第一个适应了这里生活的人,即便是我对你的管教再严,你也依旧能够释然,并且在这里努力保持着乐观的心态。”
“我不知道是你藏的太深,还是你本就是这样一个人,每次见到你帮助其他人,努力守护着这些女孩们的天真时,我心底就不自觉生出一股烦躁,有时候我真的想要亲手将你这份从容乐观给撕碎。”
说道这,教母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狠戾,这足以说明她说的话并非虚构,但很快这一丝狠戾又被她深深掩埋。
“我承认你很优秀,要是你真要跟这群女孩争的话她们一定争不过你……”说着,教母欺身上前,靠近了她的耳边一字一句道:“但是你别忘了,你之前经历过了什么,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就算长的再美再怎么优秀,也终究不会被元首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