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鸡”

“杠”

“胡了”

身穿白色裘大衣，打扮得珠光宝气的毛嫱坐在麻将桌前，伸出玉葱般修长的手在同桌三人面前晃着，“哈哈，清一色杠上花，给钱，快给钱。”

留着厚厚齐刘海，戴着假珍珠项链的香兰撒娇，“嫱姐你又赢了，今日来之前你烧了高香吧，手气这般好。”

“我就大你一岁而已不要叫我姐，你又不是老爷新纳的姨太。”毛嫱瞪了她一眼，她们吃青春饭的人最讨厌听见姐姐二字。

“怪我嘴笨，你别在意。”爱玉尴尬的笑了笑，要不是想着拉近距离她也不会管毛嫱叫姐，却撞枪口上了。

毛嫱现在心情不错也不计较，这还是第一次打麻将缺啥来啥，手气好的不得了，“下次记住就是了。”

爱玉看了看一个时辰下来空空如也的桌匣，“你都入章府三年了，不想着提拔我们这些昔日的姐妹，竟然还贪恋我们这些小钱可真是小气。”

毛嫱慵懒的一只手撑在桌上，食指勾着脸庞的卷发，另一只手解开了巴宝莉大衣的两颗扣子，抚摸着老爷新送的吊坠。

然后扫视了三人一眼，她们是同一年进千乐门当舞女，走向了不同的命运。

年华正好的时候这三人不想着提升自己的魅力搞定男人，只会和姐妹玩心计，上了点年纪之后当然会被新冒出头小花小草秒得渣都不剩。

香兰看见吊坠眼睛亮了亮，“阿嫱，你买新吊坠了？真好看！”

“好贵呢！”毛嫱将吊坠完整的露出来：“它可要一千大洋！据说是从海底捞上来的叫海洋之心，老板还说这吊坠可能有上千年……”

“入了章府，你可真是有福气。”早知道她两年前便不嫌弃张老板有老人味了。

“今日桌上赢得钱我就不要了”毛嫱将桌匣抽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中间：“这里的大洋你们拿去分了吧！”

“多谢阿嫱”。

毛嫱看着桌畔为了一点小钱争抢的三人，执起一旁的茶仰头喝了一口，同样是舞女，有的借助千乐门搭上了贵人进入上流社会，有的却年老珠黄身价一年比一年低，最后只能流落到街边巷馆讨生活。

想起如今拥有的一切，毛嫱是越发得意，一边喝水一边大笑，然后一口水滚进了气管里，她被水给呛着了。

“咳咳”

“阿嫱，慢一点喝水呀。”三人还在抢着银元，“我输的最多，别和我抢”

“咳咳”毛嫱继续咳嗽，脸被憋的通红。

她撑着麻将桌站了起来，谁只细细的鞋跟却在此刻断裂，一个不稳便后脑着地摔了下去，鲜血也随之流了出来，正巧流向了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海洋之心上。

彼时桌畔的三人已经分好了银元，爱玉跨了一步到了毛嫱的身旁蹲在地上，拍了拍脸。

“阿嫱你醒醒。”

毛嫱毫无反应。

“啊”爱玉尖叫一声坐在了地上：“有血。”

香兰闻声走了过来，探了探鼻息，好像没气了。

“这.......脑袋流了这么多的血？恐怕华佗在世也没有用了，我们快走吧，章爷知道了饶不了我们。”

“对对，快走。”

香兰拿起了椅子上的大衣，提着高仿LV包便和曼曼行色匆匆的离去。

爱玉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也跟了上去，“你们去哪里把我也带上啊！”

走出公寓，爱玉蓦然想起方才那耀眼的吊坠，何不拿了它潇洒跑路，便又回到了房里。

“可恶，吊坠竟然不见了。”

香兰她们什么时候拿走的，赶紧又关上门追了出去。

她们二人可别想独吞了。

……

“娘，我想再请大夫给翠翠看看。”毛翠翠的母亲毛李氏神色焦急。

“大嫂”毛翠翠的二婶毛王氏悠闲的坐在椅子上：“你已经请了好几次大夫了，若是有用翠翠早就醒了，何必浪费了白花花的银子。”

“你这贱蹄子闭嘴，若不是你搬弄是非耽误了翠翠的治疗时辰，翠翠早就醒来了。”

堂屋中的毛老太看着两个儿媳争吵不停，脸越拉越长，心头的烧着的火也越来越旺，大喝道：

“都给我闭嘴，一整天哒哒哒的，你们觉得自己是鸭子啊？给翠翠看病已经花了三两银子了，将她卖了都换不来三两银子，日后就听天由命吧！”

毛李氏听闻此话，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大颗大颗的划下脸颊：“娘，前些时候用的三两银子是茂竹留下的，现在……”

“你这话什么意思？”毛老太直接打断了话，大吼：“你是在怪老娘没给钱吗？茂竹是从我肠子里出来的，他的钱就是我的钱。”

“不，不，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担心翠翠了。”

就在这时东厢房里传来了叫骂声。

“李爱玉、秦香兰、你们这些死八婆，拿了老娘的大洋就跑……”

堂屋中的人愣了片刻。

毛李氏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欣喜：“这是翠翠的声音？”

“好像是”毛周氏眼珠骨碌碌一转，“翠翠该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说的都是一些什么胡话”

“看看不就知道了”毛老太说完便提着煤油灯朝着东厢房走去。

毛嫱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已经平静了下来，此刻所在的地方黑漆漆一片也不知是在何处，她下了床四处摸索着希望能找到电灯开关。

无论是不断朝着鼻子传来的淡淡霉味，还是凹凸不平的地面，透露着她如今的处境不妙。

“嘭”的一声，房门重重的打开。

毛嫱闻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提着煤油灯的老太婆，瞬间花容失色，哪里来的鱼眼珠子老妇人。

心里一阵担忧，难道是遇上牙婆了。

毛王氏的眼泪再次滚落了出来，小跑上前抱着毛翠翠：“女儿你终于醒了，你那死鬼爹不知死活没有了踪迹，若是你也去了还让娘怎么活啊！”

一旁提着煤油灯的老媪，看见这一幕微微皱了皱眉头，毛翠翠在田地里干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了一块石头，砸中了头部便人事不知，躺在床上昏迷了几日，期间从镇上请了大夫来诊治过一次，但无论是扎针还是药依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如今毛翠翠能醒来她自然高兴，家里终归是多了一个劳动力，但无事说她儿子作甚？

她两个儿子七年前国君征兵离开了家，这些年里就一直杳无音信，她是母亲，两位儿子失去了消息，为此心都要碎了，这大儿媳还偏得在她的心中补上一刀。

毛翠翠从怀抱里挣扎出来，皱了皱眉头，她的娘已经早就离开人世了。

“你说你是我娘？”

她的心里想着，难道《聊斋》《洞冥记》中记载的志怪故事都是真的，世间真有异世？

此刻有了光亮，低眼便见了自己的手掌分明成了小孩的模样，并且粗糙、干燥，定然是长期干农活。

“翠翠的脑袋该不会是出问题了。”毛王氏靠在门框上，像是在看热闹。

毛嫱十几岁就被卖到风月场所，二十岁就名震千乐门，一点怪事还不至于让她慌乱。

“你们出去，让我静一静，那谁，手中的煤油灯给我留下。”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很乱。

“呵！”毛老太倒吸一口凉气，今儿个晚上出是太阳不是月亮吗？毛翠翠竟然敢这般与她说话。

过了片刻屋内的人依然没有离开，毛翠翠皱了皱眉，轻声却不容置疑。

“还愣着做什么，要我请你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