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骑军急行军,又故意绕远道而行,那必然是既想尽快抵达,却不愿让对手知道自己的行踪,若是针对的是酋兹,那不但不能隐瞒,还要宣扬的人尽皆知,这样既可以提升大周北府军的士气,更能震慑酋兹,说不定能使敌方不战而退。
可黑旗军的对手若不是酋兹人,那就令人悚然心惊了,难道大周朝廷已生出了变故,以致各地军队竟然不止各自为政,还要互相攻打残杀,非致对方于死地不可?
扶罗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漫天盖地的迷雾中,根本就看不清身边的一切,从去年大周夫余公主仓促下嫁乌弋,到她听到凌云盟的阴谋诡计,再到今日黑骑军妄图对自己的同袍下手,这所有的一切都切切实实告诉她,大周境内确实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乌弋她虽是公主之尊,可到底是个养女,很多事她不便多问,也很少关心两国的政事,许多事都是听母亲和哥哥闲谈时提起才知道,这次能认出黑骑军也是因以前曾听哥哥给她讲过大周境内精锐部队的缘故,是以眼下她也一筹莫展,根本猜不出大周到底是哪里出了变故。
可是即使她对大周的政局一无所知,可有一件事她却再清楚也没有了:北府军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腹背受敌,而且黑骑军秘密行军,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到时只怕北府军两面受敌,外无援军,只怕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在北府军中跟随父亲一道抗敌的甫君凌,只怕也难逃这场滔天大祸吧?
扶罗忧虑焦急,五内如焚,一时间竟然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虚弱至极。良久,她才逼迫自己稍稍镇定下来,思索该如何摆脱黑骑军的监视,尽快赶往怀朔报信。
扶罗悄无声息地溜下帐子,猫着腰向营寨里的马棚奔去,路上依然有巡逻的士兵,好在她武艺高强,见机又快,才没有被发现。
终于到了马棚,扶罗轻轻一个胡哨,白狮子立刻一声长嘶,扶罗掏出匕首割断了绑在马桩上的缰绳,正要翻身上马,突然听外面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竟敢深夜盗马?”
扶罗大吃一惊,见马棚不远处一个士兵右手提着裤子,左手指着她大骂,显然是在此处起夜,无意中撞见了。
扶罗俏脸微微一红,原本想出手了结了此人,可不想就在此时一队巡逻的士兵从此经过,听到了那人的呼喊,纷纷过来查看,自然发现了企图深夜外逃的扶罗。
扶罗气呼呼地暗暗骂了一句,可事到如今除了硬闯也别无他法,她刚要翻身上马,突然灵光一闪,拔出匕首在临近的几匹马的臀部上狠狠戳了一刀,挥手砍断了拴在桩上的缰绳,跟着飞身上马,一提缰绳,白狮子一声长嘶,飞奔而去。
那几匹马吃痛,在马棚中横冲直撞,乱踢乱咬,整个马群登时大乱,互相冲撞撕咬,长嘶鸣叫声不断,甚至有不少马居然硬生生拽断了缰绳,纷纷向外冲去。
巡逻的士兵本来在追击扶罗,突然冲出了这么多受了惊吓的马匹,只得赶紧避让,不过片刻时光,扶罗胯下的白狮子已经离得众人远了。
在黑骑军安营扎寨时扶罗就仔细地留过心,营寨西面便是官道,可守卫最是森严,单凭她一人一马,只怕很难闯出去,南边是整个营寨防守最薄弱,如今只能向南边行去。
此时整个营寨的人已经全部被惊醒,只是不知到底是被外敌强攻还是营内有人做作乱,整个营寨的人乱哄哄地四下呼喊,却不知该拦截谁。
扶罗一边骑马奔逃,一边在营寨里四下点火,引燃了许多帐篷,整个寨子里更是混乱不堪。
黑骑军到底是大周境内的精锐部队,初始的混乱后,很快有人发现了在营内驰马的扶罗,纷纷呐喊着追赶起来,可是白狮子脚力远非人力可比,还不等有人出手,就把对方远远抛在了身后。
扶罗奔驰到营寨边上,见寨子几乎有一人半高,扶罗一咬牙,狠狠一夹马腹,白狮子一声长嘶,腾空而起,好似腾云驾雾般越出了寨子,几个起落,便朝着官道奔去。
过不多时,便有黑骑军从营寨内策马奔出,拼命追赶逃走的扶罗,白狮子似乎懂得主人心意,不用催逼,在官道上奔行如飞,片刻已在数十丈之外。
黑骑军的马虽然神骏,到底不如照夜玉狮子脚程快,眼见追不上扶罗,纷纷拿出弓箭射将过去,扶罗听得耳边一阵嗖嗖之声,知是敌人放箭,左手在马鞍上重重一按,跃向半空,身子竟在空中调转了方向,倒坐在马上,随手取出腰间的长鞭,在身前舞得如有一块大盾牌,将羽箭尽皆打落。
忽听白狮子一声长嘶,跟着一个趔趄,险些将扶罗摔下马来,扶罗大惊,忙细细查看,原来是一支羽箭擦过白狮子后腿,虽未射中,终究是擦伤了,鲜红的血渗了出来,将腿上漆黑的毛染得殷红一片。
扶罗愤恨不已,又心疼白狮子,知道这当口一旦停下来就会立刻为黑骑军所俘,只得轻轻一拍马臀,白狮子发了性,竟不顾自身的伤,追风逐电,越奔越快。一晃眼间,白狮子已经奔出黑骑军的射程之外,一盏茶时分已将黑骑军抛得老远,连黑骑军的喊叫声也渐渐模糊,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过了半个时辰,扶罗知道已将黑骑军落在几十里开外,一时不必担忧,忙勒马停步,翻身下马查看白狮子伤处,伤虽不重,但是白狮子一直发力奔跑,鲜血不断渗出,无法止住,整条后腿已经全部染成红色,看上去不由触目惊心。
扶罗心疼得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忙掏出随身所带的金疮药,轻轻地敷在受伤的马腿上,跟着扯下长袍下襟包扎好。白狮子甚有灵性,知主人是在为它疗伤,虽然药敷在伤口上一阵疼痛,竟能强忍着不嘶鸣。扶罗将手在白狮子脸上轻轻挨擦,白狮子伸出舌头在她手上慢慢舔着,舌头上的倒刺刮在她的手掌心,一阵麻痒难耐,令她忍俊不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