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馆中呆坐了会,宫玧直接拿出两颗银裸子放在酒桌上。
出了酒馆七拐八拐进了一家看起来十分气派的房舍,领路的是个老妇人,她是个驼背,一张脸上布满了皱纹。
“我就送到这里了。”
驼背老妇人深深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大约两息,就另出现了个身穿杏色棉布花裳、头顶丫鬟双髻的清秀婢子。这婢子将手放在身前神情谦卑温顺,细语轻声:
“夫人已在屋内等待公子多时,快请吧。”
“夫人身体怎么样了?”
宫玧细细地询问,姬环在一旁听了个全部。
“还是老样子,双膝关节以下至脚趾皆红肿热痛,摸上去发热,热痛不止。近一年来,福仙县中大大小小的大夫也请了有一打,药也吃着,就是不见效果。”
对上姬环的眼睛,宫玧低声说道:
“里面的妇人是我的姨母,麻烦你了。”
这还是姬环第一次见他用求人的语气跟她说话,当下已经是骑虎难下。感情快马加鞭带她赶到这里,就是为了坐在里面屏风内的妇人。
“玧儿见过姨母。”
她跟随其后,亦跟声道:
“姬环见过夫人。”
姬环虽低沉着眼睑,她也能感觉到这里面的妇人有一身通透的气度,不是寻常她见过的一些病人。在她的身上处处都透露着精致和华贵。丰腴的身段、姣好的面庞,看起来似三十多岁模样,牡丹赤金头面更是让她整个人都透露出雍容。
“你们俩都起来吧,我这里也不必拘礼。”
对着两人说完,她的目光就集中在了姬环身上,语气柔和地道:
“你就是玧儿那徒弟了吧。”
姬环惊了一下,她是宫玧的徒弟!这层关系她也是直到刚刚从这位夫人的嘴中说出,才惊觉好像还真是这样,她这一身功夫都是从宫教习身上习得,这话不错。
她硬着头皮在那夫人的目光下,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姨母,我带她来是为了您的病。这次您可不能将人吓走。”
宫玧这般说着,话语中的柔和倒是罕见。
只听那妇人一手捂嘴轻轻呵笑,“就依你,万不会将你的徒弟吓出个好歹。”
姬环这时已经恢复了一颗平常心,在看了宫玧一眼后,将脉枕从衣兜中掏出,面色平静地放在距离那妇人不远处。
离得近了,姬环能够闻到她身上有一股中药的味道。在此之前,应当是有服用过其他药方了。
她声音温柔地说道:
“夫人,请您将手腕搭到脉枕上。”
诊其脉沉细,右尺尤为甚。
约莫过了一炷香,姬环又道:
“夫人,请您将舌头伸出来。”
未免她尴尬,姬环还特意做了个伸舌的示范。
铳伊关她面色沉着,表情可爱,不自觉地便跟着她做了个伸舌动作。
“舌淡。”
听见她说话,铳伊竟觉放松了不少。
姬环见她面上真的放松,观其面色,环唇一周皆为苍白,跟其面色很不相配。当即诊断为肾阳虚。
不过,她面容精心修饰,不细看是看不出不妥。先前那婢子所提,主要病因在双腿。
“夫人,姬环还需看过您的双腿后再做决断。”
“玧儿,去外面的客房坐着喝些茶水。”
“姨母,我自去。”
宫玧从善如流,大步踏出门外。
待他离去,一旁站着的贴身女婢方才伸出手轻柔地将她拢在裤腿中的腿脚都褪了出来,“我们夫人这么好的人,遭这么大的罪,婢子看了都心酸落泪。”
“夫人,我先开两剂药,您先喝两次,看看效果。”
听她这么说,早有另一个婢女端来纸墨笔砚,放到一旁的案几上面,并且悉心地为她磨了墨。这夫人的病当用四逆汤和当归四逆汤原方诊治。虽没看过先前的药方,但她判断之前的大夫皆是开的清热解毒之剂。
“你可是还有其他的事情。”
见姬环凝眉沉思,铳伊主动问道。她对玧儿带来的这孩子挺有好感,聪明会医,比起县中的男大夫,女大夫的数量极少。她一个女病患者,有这么个女大夫在,也是方便不少。玧儿带来的人,她是相信她的医术的。
更多的是铳伊对治好腿也不抱太多的希望。
姬环感觉到她的情绪,忙柔和地笑道:
“夫人可否方便环环查看之前的大夫开出的药方,好一解疑惑。”
“去拿吧。”
过了片刻,贴身女婢拿着药方回来,姬环仔细看过,果然如她的猜测一般,全是清热解毒之剂。
放下药方,姬环的药方也已开好。
“附片35克,干姜35克,炙甘草45克,桂枝30克,白芍30克,大枣12克,当归30克,细辛15克,通草15克。”
行草在宣纸上淡淡晕开,姬环将药方递给一旁的绿衣女婢,耐心地叮嘱道:
“你家夫人这方子先开两副药,服了两副后,如有效果,再做诊断后,再行更改。”
“多谢女大夫。”
她拿着药方高高兴兴地走到了铳伊处,“夫人,这是药方。”
虽然人坐在椅子上,铳伊还是将姬环与女婢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她一再劝慰自己心平气静,但只要有一丝亮光、一丝希望,谁又会放弃?
告别铳伊夫人,姬环老实的跟在宫玧后面,大步跟着他往前走。
冷不丁地撞在他的后背上,眼泪花一下就从眼眶中冒了出来,鼻子都要撞塌。
“多谢你。”
姬环那模样别提有多搞笑,不可置信跟哭的表情连在一起,相当滑稽。
距离宫玧讲出道谢的话也有一个时辰了,姬环还是有种神采飞扬的感觉。她吃着全拿宫玧的银子点的满桌子荤素,嘴一刻也没有停过。
这金满堂号称福仙县中最出名的美食楼,果真不是吹出来的。这菜肴、这味道怕是只有宫里的御宴才能相比。
吃饱喝足,姬环用了足足一个时辰。
“你还去不去参加夏宴?”
姬环眼睛陡然睁大,忙说道:
“去,要去。”
她赶紧放下手中筷著,在宫玧满头黑线中结束了午餐。
他从未见过这么苗条还这么能吃的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