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六章 一方菜园(1 / 1)亦木易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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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土地有着天然的热爱和依恋,对家里分到的每一块小小的土地都精心伺弄,哪怕是仅有一两个平方米的小菜园,都会悉心栽种上相应的菜品。在上下班的两头,父亲会匆匆赶赴菜园,或浇水施肥,或除草间苗,总是忙得不可开交。

对菜园的投入,父亲从来不会考虑成本和收获。有几年,村大队给家里分了一块河边的菜园,面积比较大,而且离家较近,那里于是得到了父亲更多的眷顾。每天的清晨或是傍晚,几乎都能见到父亲在菜园忙碌的身影。有一天,父亲心绪来潮,居然跳进河里,把河底的淤泥一铁锨一铁锨地挖出来,均匀地摊铺在菜园里。河堤的淤泥本身就极为粘稠,挖掘起来很是费力,再加上齐腰的河水,单从河底抬起一个物件就已经不容易了,也不知父亲哪来的劲头,一锨一锨挖的起劲,让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驻足观望,引以为怪。

东福看到父亲在河里挖泥,倍感诧异,等路过我家门口,便对着家里喊道:“婶子,你快去看看俺叔在河里干啥呢。”我妈笑着说:“给园里上粪呢,闲的他。”东福一听乐了,哈哈道:“俺叔可是真有劲。”

施了淤泥肥料的菜园果然不同凡响,同季的蔬菜长得格外茁壮,人们便打趣道:“下了力就是不一样啊。”父亲向来不屑地和他们论道,哼一声就走了,不过看得出,他很得意。

每类蔬菜都有特定的收获季节,即使同时播种,收获时节也不尽相同,有的甚至要等到来年,对于这一点的区别我一直没能掌握,而我做的最多的,就是跟随父亲到菜园里采摘。

每一季,西红柿、黄瓜、豆角都是主打菜,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上几架,从初夏一直采摘到秋天,感觉总也吃不完。到了旺季,父亲经常一次摘回家一大堆,一回来就倒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红红绿绿的,捡几个熟的好的西红柿扔进水盆里,搓悠两下就放进嘴里,咬一口酸甜香冽,那是永远无法忘记也是难以回味的味道。

我最爱吃的是西红柿蛋汤,我和父亲的口味相仿,喜欢偏酸口的味道。源于此,父亲时常采摘一些半青不红的西红柿来做汤,这类柿子的选择很有学问,偏熟的话会缺少那种自然的酸适味,偏青的话做出来的汤酸涩难喝,只有恰到好处才美味可口,而父亲每次采摘的柿子做出来汤总是美味无敌,每次都会喝的连汤底都不剩。后来,我特意在集市买过几次偏青的西红柿,做出来的效果远达不到记忆中的味道。

土豆收获之时,是一次和土壤的最亲近接触。父亲挥舞着铁?头,用力往地上一砸,待铁?翻起的一刹那,几个光滑白净的土豆翻滚而出,像一个个藏匿在土壤中的宝石,让人喜不胜收。新翻的泥土散发着土地的芬芳,从中抓取土豆,颇有探宝的欢愉之感。土豆有大有小,但父亲种的土豆比别人种的都好一些,个头也明显大,毕竟付出的精力多得多。

在将土豆装进篮子时,父亲会故作玄虚地叮嘱我把小的放下面,大的留着摆在最上面。等父亲挑着土豆回家时,沿路碰到的人总会大惊小怪地嚷道:“叔啊,你种的土豆怎么这么大!”父亲还是哼哼两声,但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很多。我扛着?头赶在后面,也感到了一份优越和荣耀,面带骄傲地跟在后面摇摇晃晃地走。

家里种的最多的蔬菜是大白菜,这几乎是村里越冬唯一的绿叶菜,所以每家每户都种的很多,我家好像格外的多。每年冬天,母亲总是厌烦地剥着一棵棵白菜,或炒、或炖、或做馅,虽说是换着各种花样,但白菜终究是白菜。吃了个把月,母亲宁可烤着咸菜吃,也不吃白菜了。我倒是很幸运,一直对白菜充满兴趣,无论怎么做,都吃的津津有味。母亲也说:“幸好你还爱吃,否则真没法过冬了。”我后来明白,爱吃的不是大白菜,而是父亲种的大白菜,菜市场买的白菜完全没有“白菜味”。

每年种的白菜自家根本吃不了,除了送一部分给亲戚,好大一部分要到远一点的集市卖掉。之所以到远一点的地方,是因为周边几乎家家种菜,即使有人买,价格也是极低的。记得在初冬的晚上,父亲将满满一车白菜装上木推车,再用破棉被细心地盖好,等到第二天清晨,便独自推着到集市售卖。大约到中午时分,父亲推着空车,带着新买的其他蔬菜“凯旋归来”,他总会说,我到了某某集市,一斤多买了一毛多呢,全是得意。

有一次,父亲凌晨把我叫醒,让我跟他去买白菜。我极不情愿地爬起来,穿着好,迷迷瞪瞪地拉着车绳,一步步往集市方向赶。家乡地处丘陵,没有什么平坦的道路,几乎全是上坡下坡,那时候的乡道还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我家距离镇上最大集市有六七公里,我就和父亲一步一步往前赶,上坡时几乎匍匐着身子拉拽着绳子,下坡时还要往后拉着绳子增加木车下坡的阻力。那时天还没大亮,路上积落的霜雾未散,脚下不时打滑,时不时还会遭到父亲的斥责,心中很是不快。后来想想,之前父亲都是一人推着上千斤的白菜翻山越岭,真不知道是如何办到的。

北方市场买菜好在都是大批量购买,有时候一车菜一家就全包圆了,几乎不会出现买一颗两颗情况,所以谈好价格一次就卖掉了。无论什么时候,白菜几乎是最便宜的蔬菜,有时候一车白菜也就卖个一两百块钱,父亲一季的劳作换回了薄薄的几张纸币,父亲又用这几张纸币换回家里需要的其他物品。

往来反复,寒来暑往,生活总是延续着自己的节奏,恰如父亲一季又一季的菜园。等我到了城市定居,家里大多数的土地都弃种了,但父亲的菜园还保留着。每年春天他都会种上一园园的菜,等到秋天让我开车回家,在后备箱和车里装上满满、满满的,各种各样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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