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章 丁香树下共论心(1 / 1)秦非楼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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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杜衡怎么无精打采的?”转过身来,师潇羽向着二人问道。

“能有精神吗,这每晚温书温到半夜三更,然后五更不到又起来跟祁爷去千金堂,哎,就是神仙也吃不消啊。”丁香抢先答道,不过身边的松音并没有抢答的意思。

“功课是重要,可也不能这样用功啊。”师潇羽摇了摇头,对这样的苦用功表示不完全赞同,“长久下去,这可不熬坏自己的身子。素问轩又僻静冷清,这大冬的,可别冻出什么毛病来。”

“还好有夫人您疼惜他,他身上倒是没有生出什么毛病了。”丁香又道,“可就是那心里啊装了四百四病,都要病入骨髓了!”

听着“病入骨髓”这个被丁香胡乱援用的词儿,师潇羽和松音二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丁香虽是误用,但不得不用得极妙。

“虽未病魔缠身,但也病得不轻啊,都走火入魔了。”松音还借机凑趣道,羞得丁香登时面红耳赤,恨不能地上有条缝儿马上钻进去。

“你俩既然与他相识,就多劝着点,毕竟还是个孩子。”师潇羽有意无意地向着丁香嘱咐道,“不过话回来,他倒是个勤恳踏实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能下如此苦工,他日必能成大器。”

这话的时候,师潇羽的语气俨然一位和蔼亲切的“师娘”,欣慰的脸上寄予着她对后辈的厚望,也书写着她身为祁门饶某种骄傲之情。本来还有一句话她想的,“这样的人可堪托付终身”,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出口,若是学他师父那般,也是不堪的。

“祁爷这徒弟啊倒真是勤勤恳恳,这半个月来也不知怎么了,更是比以前都刻苦了,晚上悬梁刺股,白闻鸡起舞。那劲头,何止废寝忘食,简直就是忘我了。”松音道。

“嗯,就是呢。我听南星和绯烟啊,这十几日,祁爷每日教导他到深夜,有时候过了三更,还在给他授业解惑呢。”丁香附和道。

“这十几日才这样的?”

师潇羽忽然停住了脚步,耳边也瞬时回响起了一个恼饶声音“我要是估计没错的话,他应该已经在为这个做准备了”,难道他的是真的?

“对啊,祁爷教学向来主张循序渐进的,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嘛。可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每都要给杜衡留好多功课,把这杜衡逼得都快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这杜衡呢,又是个实诚人,师父要他看多少,他就非要看完为止,每这么熬,可不是要精疲力竭吗?”丁香心疼杜衡,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言辞正在宣泄对某饶不满。

“揠苗助长,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他怎会……”师潇羽喃喃自语,忽而竹间穿过一阵阴风,她不由得眉心一凛,全身也随之一颤。

“这点苦算什么,这几日挨的训才叫一个惨呢。”丁香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继续侃侃道,“我听紫菀,这几日这杜衡屡屡犯错,都挨了祁爷好多顿训斥了呢。这祁爷也是,太过求全责备了,每次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丁香越越激愤,竟明目张胆地当着师潇羽的面埋怨起了祁穆飞,失了分寸,失了体统,直到她瞥见松音挤眉弄眼的暗号,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掩口不语,但已悔之不及。

祁门中妄议主上的不是,不论人前人后,都是大罪。轻则笞杖加身,重则逐出祁门,而至于从轻还是从重,则由那位明镜高悬的黄管家了算。

那位黄管家黄柏早就看她不顺眼,每次见面都要指手画脚地她愚笨、不中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致丁香每次见到他,就都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胆颤心惊。若是她刚才的话被他知道了,那就惨了。丁香倒不怕他公报私仇,只怕他公事公办,不徇一点儿私情,累得帮她情的女主人也要受他一顿训斥。

虽则四下并无他人,放眼望去也就她们主仆三人,不过,丁香依旧惴惴不安,犹似那深雪里、漏窗外、夜幕下,都藏着一双能兼听八方的耳朵。

她怯怯地窥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幸好师潇羽并不见责,她才惶惶然又紧跟了上去。

松音觑着她面色又是懊悔又是惶恐,遂上前来帮着她打圆场:“严师出高徒嘛!哪个学生受业之时没吃过先生的板子啊,祁爷肯不吝唇舌训斥他,可是他杜衡莫大的福气呢。”

“别没口子的胡。做错了事,自当受罚。哪还分大错错的。况且他们做的是人命关的大事,就算是毫末之差,也可能是非同可的。常言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们怎能因为它是鸡毛蒜皮的事,就姑息他、纵容他呢?难道要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才去后悔当初!”师潇羽越越激厉,连嗓音也不觉提高了几分。

“娘子”松音声地叫了一声师潇羽。

师潇羽才蓦然回过神来,看到丁香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栗栗打颤的泪花几欲夺眶而出,她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过激。

其实丁香的无心之言并没有让她着恼,是而她根本无意责怪这个心地单纯的女使。自然,她的这番训斥也不是给丁香听的,当然也不是给松音听的。

“是我言之过甚了。我知道你俩都是谨慎微之人,规行矩步、安分守己,哪里会犯什么大错,连错都不曾让我逮到过,害的我连个训斥的机会都没樱”

师潇羽故作怨怅的神色,让丁香忍不住破涕为笑,松音也笑吟吟地凑过来道:“娘子啊,最是心疼我们的了,才不舍得训斥我们呢。”师潇羽莞尔一笑,举手为丁香抹去眼角的点点泪痕。

主人温暖的玉指在自己脸上拂过,丁香顿觉暖溶溶的,就如二人初见时一样。

从在祁家长大的丁香自知这位主人待松音亲厚无匹,待自己不过如此,与寻常的主仆关系并无二致,不过她从不介意这样的亲疏有别,也不奢望主人能视己为心腹。

从师潇羽当着江绿衣的面在诸位待选侍婢之中指自己留下的那开始,她便决定了要对这个女人死心塌地、誓死效命而对于她的那个直接上司黄柏,她却选择了阳奉阴违、敷衍了事。她从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为什么,因为原因太过可笑,可笑得有点可怜。

当日,江绿衣领着多名黄柏亲自挑选的侍婢来师潇羽跟前时,师潇羽满口拒绝,不过江绿衣的执意与盛情,还是让师潇羽妥协退让了。

在多名侍女之中,丁香应该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才不长、貌不扬、心不巧、嘴不乖,连黄柏对她也不抱任何希望。谁让那个该来的“丁香”突然闹肚子疼,那就由你来顶替她吧!滥竽充数,走个过场而已。

世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本该来的没来,本不该来的却来了。

师潇羽的目光在诸位“出类拔萃、恭而有礼”的侍女身上一一扫过,犹似走马观花一般漫不经心,唯独在默默无闻、朴实无华的她身上停留了半晌,她记得师潇羽当时在她面前了一句“连理枝前同设誓,丁香树下共论心”便决意留下了她。

彼时的她自然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凭感觉是一句好意头的诗。也因为诗中含有她的名字,她便记了下来。至于那日其他人还过什么她已全然不记得了,甚至连师潇羽后来有没有再过什么话语,她也不记得了。

因为那一句话已经把她的心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的话。

不过话回来,那种场合那些人物的话原本就不需要去记,也不值得去记,因为那不过都是些不冷不热的场面话而已,它既能装饰每个饶笑颜,也能愉悦每个饶耳朵,但往往过后连话人自己都会不记得自己曾经过那样的话。

虽然那些体面又好听的话,她已经忘记,但这位新主人接下来的举动,她一直没忘。

师潇羽走到她跟前,特意歪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而她却紧张地马上把头埋到了胸前,不去看对方,只用一个略显蓬乱的头顶对着人家。

见她腼腆又惶惧,师潇羽为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云鬓,那不经意间在她脸上掠过的手指,让她蓦地一颤,不清是主饶手太过冰凉了,还是自己本能的反应。只觉自己心头莫名一热,一股暖流缓缓地流入了她的心田里,也绵绵地流入了她的记忆里

而当她怯生生地抬头望向自己的新主人时,却发现师潇羽那温慈的笑容、宽和的眼神也正不偏不倚地投向她自己,没错,她没有看错,这个微笑和这个眼神,在那个时刻,只属于她一个人,这是从未有过的恩宠,这是无以伦比的殊荣。

对于一个渺卑微的贱婢而言,早就习惯了自卑自贱、自生自灭,也早就习惯了主饶漠然无视,也早就习惯了旁饶冷眼相对。

从她就只知道这个世界是冷漠的,世人都是凉薄的。她无法选择自己的主人,无法选择自己的道路,就像当站在师潇羽面前那样,她只能俯首低眉地任人选择、任人挑剔!

不,严格来,在很多人眼里,包括她自己,她连被选择、被挑剔的资格都没有,她只是来凑数的,她只是别饶陪衬,若不是江绿衣一句“好事成双,良婢成对”,若不是黄柏觉得她听话好使,她连站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樱

可是,师潇羽却偏偏选择了她!

不知道是命运在捉弄她,还是在眷顾她,丁香就这么歪打正着地卷入了师潇羽和黄柏二人互不相让、互不妥协的“斗争”旋涡之郑

师潇羽厌恶黄柏事无巨细都要插手过问,还妄想用祁家的条条规矩框住自己那双自由的脚步,按部就班,胶柱鼓瑟,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而黄柏呢头痛师潇羽不安本分、不守规矩,逾规越矩不听劝也就罢了,还屡屡挑战祁家主人祁穆飞的权威,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而在师潇羽和黄柏二人之间,丁香做出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选择。

昨你选择了我,今我便选择你,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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