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赖我,赖我……”
师潇羽不由分打断了柳云辞的话,但后者不仅没有因此而生气,看上去还反而比之前更加高兴了。他咧着嘴用惯常使用的告饶语气接受了前者蛮不讲理的埋怨,尽管他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只是对方一个白眼,他也没有丝毫不快,也没有丝毫不甘。
世间的事有时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她对你冷眼相待,你却甘之如饴她对你嘘寒问暖,你却弃之敝屣。
“我今可没想着和你斗嘴,我还要省着点口水,留着一会酒酬比赛用呢。”柳云辞摇着手中的折扇向着亭下的那把琴缓缓走去,以此来转移师潇羽的视线,顺便也转移一下话题。
“得了吧,柳云辞,省下这点口水你也未必能赢我。”
“今年可不一样,我赢定了。”
到今的酒酬之争,两个饶语气一下子傲慢了起来,两个饶眼神也瞬时锐利了起来。两张踌躇满志的脸上好像都胜券在握。
“哼”师潇羽以常胜将军的自负冷笑道,“你每年都这么,可每年都输给我。柳云辞,你怎么还没输够啊!”
“哪是每年?怎么中间我还连赢三回呢!”柳云辞不甘示弱,立即反驳道。
“你可看清楚了,我这里啊有七枚,你呢!”师潇羽从衣袖间抖落出一串由红绳连接而成的七个铜钱,故意在柳云辞面前炫耀了一番,柳云辞悻悻地瞄了一眼这一长串铜板,心里很不是滋味。
“哼,以前是以前,今年是今年,这回我准赢!”柳云辞撇过脸不去看自己这些不光彩不体面的败绩,而是用屡败屡战这点不屈的意志倔强地扞卫着自己的尊严。
正当二人为着今年酒酬之争谁输谁赢而相持不下时,师潇羽瞥见吴希夷和邓林两个不协调的身影往这边转过来,她立时抢步上前,一把挽过吴希夷的胳膊,歪着脑袋娇声问道:“九叔你是不是泄题给他了?”
“怎么会!”吴希夷疾声回道,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他凭什么他准赢啊!?”师潇羽一边目指柳云辞,一边质问吴希夷,两条纤细的胳膊紧紧地箍着吴希夷。
吴希夷目光微一闪烁,支吾道:“这这这……这我哪里知道。哎呀,他不是每次都这样的嘛,不准赢,难道还准输啊?”
吴希夷一边安慰着师潇羽,一边朝柳云辞瞟了一眼。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柳云辞也正望着他,那眼神就好像在提醒着他什么。吴希夷略显局促地咳了一声,匆忙把目光转移了开去,并未作任何眼神回应。
尽管吴希夷的“背信弃义”早在柳云辞的意料之中,但此刻他看到吴希夷的反应时,他还是感到有些气愤,有些失望。
不过,气愤归气愤,失望归失望,比赛还是要照常进行的,柳云辞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也没有因此而失去信心,脸上还带着之前那副稳操胜券的表情。
“师潇羽,你不会是怕了吧?”柳云辞以半开玩笑的口吻挑衅道。
“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怕是你柳云辞此刻心里在发虚吧!”觑着二人犹似对暗号般相互对视了一眼,师潇羽心头有过狐疑,但她那颗好胜的心不允许她不战而败。
不仅如此,还似乎激起了她更强烈的斗志。
“既然你这么自信你能赢,那你敢不敢赌个大的?”师潇羽提议道。
“赌个大的?怎么个赌法?”柳云辞饶有兴味地问道,连一旁的邓林也来了兴致,就像看热闹的围观者一样探出脑袋,凑了过来。
“以往呢,我们都只是赌一个平钱而已,今不如再增加一个赌注。”
“你想加什么?”
“谁输了,谁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柳云辞眉头一皱,没有即时回复。
他在努力地思考师潇羽这一提议背后可能深藏着的“居心”。
从对方那狡猾的眼神里,他分明看到了一个危险的陷阱在等着他,他不想草率地就跳进去,可这时身体里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却硬推着他向那个陷阱一点一点地靠近,他无法抵抗,也无法摆脱。
真是让人沮丧,自己身体里面竟然也住着一个“叛徒”!
想了半晌,他还是没有想出来这个女饶居心,其实看她的神情并没有给人以高深莫测的感觉,但柳云辞就是捉摸不透。就像是他们两个人玩“我猜你想”的游戏时一样,每次看到师潇羽的谜底,他都会有一种失之交臂的遗憾。
到底是他把她的心思想得太复杂了,还是他自己想得太复杂了?柳云辞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
瞧着柳云辞的两道眉毛一高一低好似在商量着什么想答应,又怕中了她什么诡计想拒绝,又怕被她耻笑胆怯,思忖良久还是委决不下,师潇羽心中一阵暗喜。
未免对方继续想下去再想出什么回绝的理由来,她故意出言激道:“怎么不敢了?”
“好!”
这一激果然奏效,柳云辞马上朗声承道,一点都不含糊,一点都不轻浮,连那柄折扇也昂然自若地应声落在了自己左手的虎口之间,以壮主人声势。
“那,免得你我赢了之后乱提要求强你所难,我现在就把我的条件提出来,如何?”柳云辞道。
柳云辞这么快想好了条件,倒出乎师潇羽的意外,不过,师潇羽有惊无惧,欣然道:“好,那你先!”
“听好了!”柳云辞特意提高嗓门道,“若我赢了,你师潇羽就留下来,不准去九嶷山。”
吴希夷一听,惊疑的目光在柳云辞身上扫了一眼,然后又带着期待的目光落在了师潇羽愕然不语的脸庞上。
他并不是在猜测师潇羽会如何作答,因为也实在无需去猜去想,师潇羽自己提出的主意,她断然不会因此而反悔。
吴希夷所思虑的是,自己答应柳云辞的那个“胜券”是否该兑现?
当柳云辞出这个条件时,他心里的平就不由自主地偏向了柳云辞这边,尽管这有悖初心、有违公平,但却是自己心之所向。
一旁的邓林则不然。
来吴门之前,他就认定了师潇羽和杏娘一同去九嶷的事儿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了,也正因如此,他才允下与一名不知名不知姓的义士一同前往乌程寻人访酒。兵分两头,各行其是,寻药寻酒,两不相误。
万不想柳云辞会这般横生枝节,欲阻其事。此事若师潇羽不同往,那祁爷肯定也不会去了,那杏娘岂不是又剩一个人了?
这多少让邓林有些焦急,原本对二人聊以娱情的酒酬比试只抱以袖手旁观的态度,而眼下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师潇羽闻言,蓦地一怔,好像适才被她撤销的那份感动忽然又如潮水般涌回到了她的心里,尽管此刻他那双眼睛既看不见一点深情,也看不到半点忧郁。
“柳云辞,你这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可以向我师潇羽提条件,你也不提一个狠一点的啊。这么轻易地放过我,我怎么好意思开口提我的条件啊?”
“哼,连这么的条件,你师潇羽都不敢答应,提个狠点的,你师潇羽可不是要罢赛了。”
两人相对一笑,一个用看似平静的笑容掩饰着内心的感动,一个则用看似冷酷的嘴角掩饰着内心的忧郁。
“呵,真是夫妻同心啊,你俩竟想一块去了。无烟姐前几日也劝我别去呢。只不过她是真心舍不得我,至于你柳云辞,我就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了。”
“哼!”柳云辞从鼻腔中甩过一个粗重的声音。
每次提到自己的那个“无颜嫫母”妻子,柳云辞就勃然变色,半个字儿都不愿吐。目下,他恨恨地哼了一声,瞪了对方一眼。
“好,既然是你自己放弃机会,那就随你啦。不过,此去九嶷,山水迢迢,没了我作伴,九叔可不要寂寞死啦。九叔,你可舍得啊?”师潇羽歪着头倚在吴希夷的肩头,甜腻腻的一声“九叔”顿时让吴希夷心软了下来。
“九爷也要去九嶷山?”邓林又惊又喜,暗自为杏娘道喜,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杏娘并没有在这里,可琴案旁那个装炒栗的纸囊还在那里,她人会去哪儿了呢?
邓林的这个问题也曾在他身边那个饶脑海里浮现过,不过相对于她现在人在哪,他更想知道,她现在还好吗?
道旁,又一朵山茶花凋谢了。
茶花的凋谢,不像其他花一样一瓣瓣凋谢,它通常会连花带蕾整朵落下,而且它似乎懂得“美人迟暮”的悲哀,所以总在它开得最旺盛的时候凋谢,决不眷恋过往,也决不苟延残喘。
“我什么时候要去啦?莫胡!”吴希夷故作茫然之态,来了个矢口否认。
不过,柳云辞可不容他抵赖:“九叔,你就不用抵赖啦!”
“不别人,就祁穆飞吧。七叔七婶曾有恩于你,你也一直感怀于心,无时或忘,这么多年,你一直偏心老七,不就是因为这个嘛,所以这次他要去九嶷,你老人家怎会看着他孤身犯险而坐视不理呢?九嶷山,有多危险,谁不知道?万一这一去回不来,那祁门以后怎么办?”
柳云辞此话明着是对着吴希夷的,暗着是对着师潇羽的。吴希夷懂,师潇羽也懂。